八 厨子
冯归南渐渐恢复些元气。有时醒来，他常常默默坐在床上，失了魂一般，眼光不知望向何处，一坐便是半天，看着日光从窗外爬进来再爬出去，心里某个地方，却是日光照不到的角落。
看看冯归南情况稳定些，悠悠忙着完成她的一幅画作，心无旁鹜。有时一忙起来，便常常把冯归南忘了。这一日，悠悠只觉得肚中饥饿，才发现太阳已经下山。她搁下画笔，进得卧室去看冯归南，只见他仍呆呆坐在床边。
悠悠对冯归南説道：“一会有人送外卖过来。你外面来一起吃吧。“
果真不一会，一份外卖便送了过来。悠悠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冯归南坐在餐桌前，静静看着她将菜一一打开，碗筷摆好。
悠悠为冯归南盛好饭，各样菜夹了些在他碗中，两人安静地吃了起来。
悠悠很饿，吃得极快，不一会，便已经吃完了一碗饭。冯归南吃得极慢，似乎很难下咽的样子。悠悠停了手，问道：“你不喜欢这些菜？还是有什么忌口？“
冯归南抬起头来説：“没有。我，我不饿……“
悠悠想起王医生曾説过的话，不知道这是属于抑郁症还是厌食症的开端，心下一紧。她装作若无其事道：“那喝些汤吧！可能你胃口还没开。“
冯归南听话地喝了小半碗汤，便住了手。
悠悠把自己第二碗饭吃完，想了想，将碗放下。对冯归南説：“你……你会做饭吗？“
冯归南点点头。
悠悠再问道：“真事的！好多种菜的饭啊？你行吗？“
冯归南再点点头，开口説：“我在一家餐馆打工时，做过帮厨，跟大师傅学的。大师傅偷懒时，菜就由我来做。“
悠悠惊得瞪大眼睛，继续问道：“你跟那个大师傅学做的什么菜系？”
冯归南道：“师傅是四川人，学的川菜。”
悠悠面露喜色，忙道：“我喜欢川菜，虽然我吃辣不行，不过也喜欢吃。”
停了停，悠悠接着説道：“我家里缺一个家政服务员。之前请过几个，都不满意。有一个还有点手脚不干净。我吧，不大会做饭。偶尔自己下个厨，也就应付个一顿两顿，要我天天做实在是太难了。所以现在，我只能天天买外卖。”
悠悠望着冯归南，见他只安静听着，并不作声，顿了一下，继续説道：“如果你不嫌弃，可不可以帮我顶家政服务员一阵，等我找到合适的人，你再……”
冯归南面露难色，开口道：“我……”
悠悠忙説：“包吃住，那个月薪按5000，你觉得怎么样？”
冯归南説：“我还欠你住院费……”
悠悠恍然大悟的样子，忙説：“对啊！这样你做到把那笔钱还完为止也行……”
第二天，冯归南醒来时，发现悠悠已经买回来一堆菜肉，放在厨房的冰箱里。悠悠见冯归南醒来，説道：“我今天买了做川菜的材料，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去买。”
冯归南查了查悠悠买的材料，问道：“你想让我做水煮牛肉、宫爆鸡丁和酸菜鱼。”
悠悠道：“都是我的最爱！”
说着话，冯归南已经开始把菜拿出来开始收拾起来。
悠悠忙道：“你先吃了早饭再收拾吧！”
冯归南説：“我不饿！”
悠悠按住他的手，説：“饿不饿都要按一日三餐来吃，吃片面包喝杯奶就行了。”
这一次，冯归南乖乖听了悠悠的话，坐在桌前慢慢将一片面包和半杯奶吃完喝完。
悠悠返身回去继续作画，只留了归南一人在厨下忙着。悠悠间或从画室探头望望冯归南，见他认真洗菜、切菜，身体虽未大好，做上一阵他便要在椅子上坐下来歇歇，起来再接着做。有几次悠悠想过去帮手，转念一想，又打消了主意，由着归南自己做去。如此歇歇停停，一顿饭花了两个小时才做完。
冯归南把最后一道宫爆鸡丁摆上桌时，悠悠已经迫不急待地坐在了桌前，伸筷夹了片滚烫的水煮牛肉放入口中大嚼起来，一边烫得吐着气，一边口齿不清地説：“好吃！好吃！“
冯归南缓缓坐下来，悠悠看清他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想来他身体尚虚，出的虚汗。悠悠扯了张面巾纸，递给归南，説：“辛苦你了！擦擦汗吧！”
那一餐，冯归南破天荒地吃完了一碗饭。饭后，悠悠抢着洗碗收拾厨房，等悠悠忙完，发现冯归南已经蜷缩在沙发上又睡了过去。悠悠扯了张被子为冯归南盖了，看他睡得香甜，心下一宽。
这一觉冯归南睡到了傍晚。悠悠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安静作画，待得画作告一段落，她抬眼看了看时间，算算冯归南已经睡了四个钟了。她出得外间察看，只见冯归南裹在被子里，满头大汗，睡得极不踏实，喘息粗浊，眉头紧锁，似乎梦中正发生着什么伤心事。突然冯归南小声説：“百合，百合，别走……别走……”一边説，眼中一边流了泪下来，似被什么梦餍住了。悠悠心下不忍，上前轻轻摇着冯归南，轻声道：“归南，归南，醒醒！”
冯归南喘着粗气，睁开眼，看见悠悠在眼前，眼光有些飘忽，唤了声:”百合！“
悠悠忙道：“归南，醒醒！是我，我是悠悠，你做梦了……“
这一次，归南定睛看在了悠悠脸上，现出些失望落寞的神情。他闭了眼，喘息了几声，然后再慢慢坐起身来。睡了那么久，冯归南却看起来仍疲累不堪的样子。
悠悠道：“你再歇歇吧！今天中午那顿饭辛苦你了。我已经在下面的粥铺买了些粥和小菜，你一会过来一起吃吧！“
从那天以后，悠悠注意到冯归南睡觉很不踏实。两日之后，悠悠请来了一名老中医上门为冯归南号脉。老中医望闻问切之后，对冯归南道：“小伙子，身体需要好好调理调理了，虚得有些厉害。你是心血、心气不足，心脾两虚。是不是经常会觉得疲累，睡觉也常常恶梦连连？“
冯归南点了点头。
“我这里先给你开个方子，吃五天补补正气。然后接下来，可以用食补的。“
説完老中医生埋头奋笔疾书，写了满满五页纸。写完后，他将那单子拿给悠悠道：“这个第一页，是这五天的药，你加四碗水先泡半小时，然后熬一两个小时把水收成一小碗，一天喝三次就好了。”悠悠一面听，一面认真记着。
“接下来，这些是一些食补的汤，你可以换着让你爱人试试。“
悠悠问道：“他睡觉很不踏实，这个方子可以改善？”
“放心，吃了都可以改善的。“
下面的几周里，悠悠逼着冯归南吃药，喝汤，还有三餐后固定的牛奶。之后的日子，冯归南便住了下来。悠悠做画之时，他就在一旁默默看着，时间长了，还可以帮悠悠打打下手。大多数时候，悠悠画着画着，冯归南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九 多年
那天，悠悠一边作画，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歌。这时一段歌升了起来，似乎是对二人感情的一段注角，只听得室内一个低沉的男声唱道：
男：孤孤单单了许多年
你突然来到我身边
我真的有点不习惯
希望你别嫌我麻烦
女：孤孤单单了许多年
兜兜转转了多少圈
我以为我已不会乱
不料沦陷在你不经意的眼
男：孤孤单单了许多年
桌上留着你做的饭
我真的有点不习惯
希望你别嫌我麻烦
女：孤孤单单了许多年
分分合合了多少段
我以为我已经修炼
而那感情的线在暗夜蔓延
男：孤孤单单了许多年
手边留着你的温暖
我真的有点不习惯
希望你别嫌我麻烦
女：我想埋在你的胸口
听着你呼吸的节奏
跟你説我心里的话
求你求你留在这里不要走
——《孤孤单单了许多年》
冯归南站在悠悠身边，二人一起安安静静听完了那首歌。悠悠笑道：“这歌倒象是在唱我们俩。”
冯归南也笑笑。
几周之后，冯归南身体果真大有起色，睡觉变得踏实起来，睡醒之后也不再觉得疲累不堪。有时冯归南一觉醒来，下午的阳光已经褪去，看看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最初几次，错过了饭点而没有做饭的冯归南总是很自责，忙忙地要去厨下做晚饭，却发现悠悠已经买好了一桌子的菜，在等着他醒来。
一次，冯归南坐到桌前，与悠悠共进晚餐，他摆弄着自己面前的碗，低着头不看悠悠，就好象对着那碗説话：“悠悠，我想我该走了，我的病已经好了。你给我的报酬太高了，我……我……我不值那个价钱……”
説着话，冯归南的泪滴到了碗里。
悠悠强忍着眼中的泪，轻松説道：“你太不了解家政服务这个行业了，现在这个物价水平，这个薪资只是中等。你做得一手好菜，光这样的家政服务员，就已经是个宝，打着灯笼也难找了。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冯归南抬起头，满眼是泪，望着悠悠説：“我……不值得你对我这样……”
悠悠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归南，你值得起。你别走，我要你在这里。我要你，好好活着……”
冯归南留了下来，只是他不愿意出门。悠悠作画间歇常想出去转转，透透气，可是邀了冯归南几次，他总是不愿。悠悠想起医生曾提到过的抑郁症的一些症状，心下疑惑，也不好勉强他。
这一天，悠悠将一幅油画作品完成后，再小心地将一幅绢质的画布换上。在一旁看悠悠作画日久，冯归南也察觉到这次悠悠的不同，他在一旁问道：“你要作国画？”
悠悠回道：“不是国画，是西洋画画在国画的绢布上。”
接下来的时日里，悠悠用那些颜料在画布上画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冯归南发现悠悠似乎很踌躇，不似平时挥自如，下笔也很仔细，如同对弈，生怕一笔错了，满幅皆费的样子。结果画了两三天，一只漂亮的青花瓷梅瓶已经初具雏形，不知怎得有一笔下去后，悠悠发现那色调有些发黄，她懊恼地想用之后调好的颜色盖上，可是却发现越抹越坏，很快整幅画便无法补救了。
悠悠坐在画作前，不得其法，想了想。她返身入了卧室，捂头大睡起来。接下来的几日，悠悠没有再去碰那些画，而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吃吃睡睡。
归南有些担心，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归南问：“悠悠，你怎么不画了。”
悠悠想了想説：“我在等一场梦……“
这样的回答显然有些超出归南的认知范围，他定定望向悠悠。悠悠叹了口气，对归南説：“我这样説不会吓到你吧？“
接着悠悠将自己逐梦人的身份告诉了归南，归南听完问道：“是真的？在梦里可以学画？“
”梦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我的梦境，可以跨到画家的生活中去。所以，可以跟着他们学画。有时，又象是与他们的另一种梦境，我不大分得清楚。不过好处就是：可以学到绘画技法，和用他们那时的目光、双眼去观察。“
”逐梦人……“
冯归南喃喃念着，问道：“那我梦中可以遇见自己想见的人，是……“
”凡人的梦，大概是自己心念所思所念而化，基本上是跟自己有关。“
归南闻言，沉默了起来。
悠悠想他大概想到了百合，于是伸出手，握住了冯归南的手，小声説：“想她了？“
冯归南眼中含着泪，声音哽咽道：”我已经好久没有梦到她了……我……“
”那是你心中所执，现在慢慢放下，你的生活还要继续。她还会好好在那里，某一天、某个地方，再出来与你相见，就如同一位老朋友一样，从来不曾离开。“
听到此处，归南终于哭了出声，他说道：“我怕，我怕我会忘了她，会忘了我们之间的那些日子……“
悠悠把归南拥入怀中，任他肆意痛哭。
终于有一天，悠悠从梦中醒来，急匆匆地去那一方画布前，用心调配色彩，再画了起来。这一次，她下笔比之前快了许多，只是调色更加仔细，每一次，会在另外一张绢质画布上试过色，才会再铺排在绢质画布上。
归南还是照常做饭，常常要督促悠悠她才会去吃饭。有几次，归南见悠悠没有时间，只得盛了饭，过来喂悠悠。
如此这样干了一个多月，悠悠在一张旧旧的绢质画布上，画下了一只青花瓷瓶，瓶中插着一株白牡丹，花上驻一只彩蝶。画完之后，悠悠再小心用蝇头小楷题上画名《天香》。
十 高烧
一天，冯归南一觉醒来发现悠悠不在自己房中。他四下找找，在餐桌上发现悠悠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我临时有急事，出去开会。你自己吃饭，不用等我。
悠悠那天跟一个买家商谈尽欢，她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装扮成一位名媛的后人，受生计所迫不得不出卖祖上一直保护很好的宝贝。极尽渲染之能事后，悠悠将那幅自己精心制作的郎世宁的《天香》奉上。买家一见之下，欣喜异常，一旁随侍的鉴赏大家马大师立即眼前一亮。
“钱老板，马大师，你看看这幅可是真的吗？你也知道的，我家祖上在朝中为官，据説与这个宫廷画师还是有些交情的，所以这一个小幅是当年郎世宁贺我家祖上寿辰的贺仪。也是花了一家几代人的心力才得保存至今的。“
两人将那幅画小心展开，马大师已经拿出包里的放大镜细细察看起来。
这一番恳谈，从早上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悠悠最初的开价五百万与钱老板的一百万元之间的差距最后缩小到了二百五十万。看看时光不早，悠悠渐渐觉得手脚冰凉，她不禁心下有些焦躁起来，嘴上仍不紧不慢柔声説道：“钱老板，一两百万对你大老板来讲就是拔根毛，对我们来讲那可是大数目。今天也是不早了，不如我让让，你让让，大家就把生意做成了。我再説一个最后一口价三百万，不要少得了。再少我真真是愧对祖宗了。“
钱老板还想説什么，一旁的马大师开口道：“程小姐此画是真品不假，但是画幅偏小，价钱自是要打些折扣的。不如这样，我们取个吉利数字二八八，大家也算是交个朋友。“
悠悠心下暗骂两个男人没品，正犹豫着，口中溜出来的话却是：”你们拿着这些画去拍卖，怎么不卖个上千万。我这里不过是点小零碎，钱老板何必跟我们计较那几十万？“
马大师还想説什么，钱老板突然开口道：“好，三百万就三百万。把你银行帐号给我，我现在立刻转帐。”
悠悠闻言，心下一松，忙将银行卡号报出。待得完事之后，悠悠从酒店出来，发现外面大雨倾盆而下，早有门僮为她安排好了出租，她坐上后一路直接回自己住处。
哪知开了门，屋内一片漆黑。悠悠转了转发现冯归南不在屋内，她心下沮丧之极，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留他不住。此时腹部象是为配合心情一样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她满屋找热水袋，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无奈之下，她只得找了一个水壶，充满了开水进去，再用毛巾包了，做了个简易暖包置于腹间，等着那疼痛一波波如巨浪般将她淹没。
她突然有些想子念，自己以前这样痛起来，子念会为她用力揉着腹间，也会把她冰凉的手脚慢慢捂热。好几次，她痛得昏沉睡去，醒来时发现子念仍在为她揉着肚子。
不知道自己痛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过去还是痛得昏了过去。黑暗中悠悠觉得有一双大手拂过他的脸和额头，她只觉得是在梦中，低声唤道：“子念，是你吗？”
那手顿了顿，悠悠想着不过是自己的昏沉间的一个梦吧。一波疼痛的浪再次向她袭来，她咳嗽了几声，将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
“悠悠，你怎么了？“恍惚间，悠悠嗯了一声没有作答，她心下不确定这是真是假，是梦境还是真实世界。
那个声音停了停再继续问道：“悠悠，你病了吗？我带你去看医生。”
昏黄的灯被打开，悠悠勉强睁开眼，看见冯归南满面焦急地看着她。
悠悠张开双臂抱住冯归南哭道：“归南，我以为你走了。“
”我见你一直不回来，外面的雨又很大。我就拿了伞去下面迎你，可是怎么竟然没有见到你上来。你…怎么了？…病了？“
”我，我痛经很多年。从欧洲回来，一直没犯，我以为自己已经不治而愈……“
説着话时，又一波疼痛向悠悠袭来，她蜷缩起身子躺了回去。
冯归南问道：“有什么药可以缓解疼痛吗？“
悠悠咬了牙不再作声，脑上全是冷汗。过了一会，悠悠道：“你给我一杯生姜红糖水吧！“
冯归南将兑好的水端给悠悠，扶她坐起来喝了。放下杯子，冯归南坐到悠悠床边，悠悠抓住冯归南的手，按到自己腹部説：“可以，给我揉揉吗？“
冯归南摸到悠悠腹间，轻轻为悠悠揉了起来。悠悠似乎略感舒适，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那一晚悠悠睡得极不踏实，常常自梦中惊醒，然后满屋子找冯归南。发现冯归南仍在，才安心。冯归南心下不忍，于是安慰悠悠道：“悠悠，你别怕！我不走，在这里陪你。”
夜深了，待得悠悠睡下了，冯归南才出去外间睡了。半夜冯归南自梦中醒来，耳听得悠悠房里有动静，他慢慢走过去查看，只听见梦中的悠悠一边哭，一边反复説着：“子念，子念。归南你别走，子念死了，你别再离开我。”
冯归南的眼泪再流了出来，他趋身到悠悠床边，握住悠悠的手。悠悠象是被梦餍住，哀哀伤伤地哭着。冯归南心下不忍，小声唤着悠悠，把她自梦中唤醒。
醒来的悠悠抱住冯归南抽抽噎噎地哭着，冯归南抽出手来探了探悠悠额头，发现她额头滚烫。拉开床旁的台灯，看见悠悠满面通红，正发着高烧。
冯归南给悠悠喂了些水，扶悠悠再躺下继续睡了过去。一晚上，冯归南就守在悠悠床边，悠悠只记得冯归南隔一段时间便会再喂她喝些水。再后来的情况便记不得了，全都是后来冯归南告诉她的。原来冯归南所在的乡下太落后，发烧之类的病就会给孩子喂水喝。所以冯归南对治发烧的方法，也就只停留在喂水阶段。不想那次，悠悠高烧不退，喝水也不大管用，冯归南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悠悠已经烧得昏迷过去，喂水也喂不进去了，才着了慌。他急急忙忙抱着悠悠下了楼，打车去了医院。
冯归南直接将悠悠送到了急诊室，值班的护士为悠悠量了体温，埋怨道：“都四十二度了，怎么才送来。这烧了多久了？”
“昨天晚上开始的。“
“早干嘛去了！“
护士一边説，一边麻利地和一旁的一位实习护士交待道：“快去请孙大夫过来。这个高烧的让他检查检查，掌掌眼。”
然后护士再转头向冯归南问道：“病人有过敏史吗？“
这一问，冯归南傻在当地了，他説道：“我……我……不知道……“
“这是你什么人？“
“未……未婚妻……“
“如果有过敏史，会怎么样？“
“要做皮试，要不，会死人的……“
冯归南一听，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当时护士一见冯归南的眼泪，心就软了，忙安慰道：“别哭，别哭。别着急。我们可以先做皮试。”
医生来了之后，看了看悠悠，对护士説：“先打点滴，把体温降下来再説吧！还可以用物理降温，先把脑部局部温度降下来。看看降了温后，病人的情况再做进一步检查吧！”
还好悠悠只是发烧，打了点滴体温很快便降了下来。到了那天晚间，悠悠醒来时，冯归南已经累得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十一 留下
我听到此处，摸了摸悠悠问道：“你还烧到过四十二度呢！”
“可不，据后来小护士回忆，我刚被冯归南老兄抱到急诊室时，小护士用的水银测温计已经破表了。后来找来了电子的来测，发现是四十二度五。“
“没把你烧傻了？“
“还真让你説对了，还真给烧傻了。那次好了以后吧，我就常常忘事，经常丢三落四的。“
“这不是跟孕傻的症状一样？“
“哇塞！这么説我跟生了个娃一样？“
“哇呀呀！这么説我生娃竟然等同于发了一场四十二度的高烧……“
我二人彼此感慨了一番，悠悠埋怨我道：“你别老打断我的故事情节好不好？”
“好好好，你继续！“
“我讲哪儿了？“
“让我想想，发烧……发烧了。”
“对，发烧，发烧……然后呢？“
“苍天啊！这么会儿，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让我再想想……“
“苍天哪！你这有点老年痴呆前期综合症的感觉，是不是早了点？“
“嘘！别说话！我在想呢！“
接下来，悠悠不发烧了，便吵着要回家。值班医生来为悠悠诊治了，问了几句：“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浑身没力气，头有点晕！“
“浑身无力，这个好解决，吃顿饭就可以了。至于头晕嘛，看看再説。“
冯归南已经为悠悠买来了饭，是一份鱼香肉丝炒饭，悠悠勉强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到了下午，医生再来查房，这次再问悠悠道：“现在感觉可好？”
“好多了。可以出院了吧！“
”头还晕吗？“
”还有点。“
”那如果这样，就要打针了。“
”不晕了。“
”不要乱讲啊！你头晕，可能身体里还有炎症。我先给你开三天的针药，你可以回家找附近的诊所为你打针就可以了。三天后，如果还头晕，一定回来复查。“
”哦！“悠悠漫声应了，心下只想着可以快快回家就好。其它的全没入耳，一旁的冯归南却认真记下了医生的一字一句。
冯归南陪着悠悠回了家，很快就发现悠悠魂不守舍，丢三落四。
在这里悠悠停了下来，对我説道：“发高烧的好处就是：冯归南倒是不会离开我了。“
”这么肯定，这招苦肉计就这么奏效了？“
”本来不肯定，只是那次之后，就肯定了。“
三日后，悠悠打完了医生开完的针。冯归南一再追问她头还晕不晕，悠悠都摇头説不晕了，冯归南总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模样。
那一次，悠悠一个人出门，走到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竟然忘记了自己要去何处。她愣愣地站在那已经变灯的人行道上，被冯归南的一双大手拉回了道边，而此时一辆货车将将擦过茫然无觉的悠悠。
冯归南将悠悠搂在怀中，吓得面无人色。悠悠抬起头来，见是冯归南，问道：“归南，你怎么来了？“
”你，你忘了带钥匙……“
”哦！“
”你怎么站在路中间？“
”我突然忘了自己要去哪儿？“
”那你也不能站在路中间吧！那些货车司机……“
”你冷啊？怎么在发抖啊？“
”你别説了，先跟我回家去，想清楚去哪儿，我再陪你出来。“
就这样，悠悠被冯归南一路拉着回了家。
”从那次之后吧，我就觉得冯归南象蜘蛛侠一样，会在危难之时，从天而降。我真是烧傻了吧！“
”现在觉得你比较适合科幻题材……逐梦人嘛！本来就挺科幻的。“
”跑偏了，我们还是回到爱情题材吧！“
”正业在此，其它都是不务正业。“
”然！“
悠悠好起来不久，便又开始做画。那一天，吃过午饭，冯归南在厨房收拾打扫，悠悠听到冯归南咳嗽了几声，她端着一杯热咖啡，隔着那升腾的热气，望向冯归南，问道：“归南，你脸怎么那么红。“
”我，我有点热。“
”你过来。“
冯归南过来坐在悠悠身边的餐桌椅上，悠悠伸出手摸了摸冯归南的额头。然后惊道：“你发烧呢！“
冯归南摸了摸自己的头，咳嗽了两声，説：“有吗？就是觉得有点热，原来是发烧了。”
“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冯归南听话地伸出舌头让悠悠看，悠悠鉴定完毕后説：“是着凉了。你是不是昨天出去买菜穿少了？“
”可能吧！“
悠悠已经满柜子去翻找感冒药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悠悠发现冯归南闭了眼，用双手支着头，坐在那里。
“怎么了？头痛了？“
”有点……“説着话，冯归南再咳嗽了几声。
悠悠把药倒在杯子里，用开水冲开，再兑了些凉水进去，端给冯归南道：“把这个药先喝了，如果发了汗，烧退了就没事。如果烧不退，就跟我去医院。“
冯归南把那杯药水喝完。悠悠找了把梳子，让冯归南坐好，然后在他脖子后面用梳子刮起来。才几下，冯归南便吸着气道：“好痛！“
”你这些地方堵得厉害，给你经络通了，头就不痛了。“再刮了几下，悠悠见冯归南的痧已经出来，暗红一片，再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头不痛了，脖子痛。“
”没关系。这个痛是浮在皮肤表面的，等痧褪了，就不痛了。你去床上睡会儿吧！捂着被子发发汗。“
説着话，悠悠扶着冯归南进了他房间，将他安顿在床上，为他盖好了被子。刚想返身，冯归南抓住悠悠的手道：“悠悠，别走！“
悠悠忙道：“我去拿那把梳子。“闻言，冯归南才放了手。
悠悠回来，坐在冯归南床边，拖过冯归南的手，用梳子轻轻刮了起来，説：“下回身上不舒服别忍着，一定説出来啊！小病拖久了也会拖成大病的，你不知道感冒会死人吗？“
冯归南望着悠悠，突然説道：“悠悠，你好好呆在家里，别出去乱跑。”
悠悠愣了一下，笑道：“怕我会被车撞吗？”
冯归南点点头。悠悠傻乐着，望向冯归南，説：“那天你简直象蝙蝠侠一样！”
冯归南全无笑意，正色道：“你不知道害怕吗？我觉得很怕……“
説着话，冯归南眼圈有些发红。
悠悠忙道：“不会了，不会了。你放心吧！你不放心，要不以后就跟着我。”
“也好！“
“你都困得不行了，好好睡一觉吧！我还指着你给我做好吃的呢！“
冯归南听话地点了点头，任由着悠悠慢慢为他刮着手指，不一会，就睡着了。
悠悠跟我説，那一次是冯归南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想来是那一场病的功劳。
我不禁问道：“他开始对你动了情？”
“感天动地吗？“
“不对，不对。当时你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多久了？“
“三个多月吧。“
“那时，都还没有做男女之事？“
“你这个下流胚。“
“天啊！你骂人都这么古雅！“
悠悠一听，乐得颠了。
“冯归南这种男人，实在是太面了。“
“是吧！归南很古人的。“
“古人都不谙情事吗？不是情事，是床上事。据我所知，古人有些地方可比咱现代人开放多了。“
“比如呢？”
“比如有次我去一旅游景点玩，那里竟然有一座性博物馆，收集了好多中都古人的什么春宫图啊一类的。你知道压箱底是啥玩艺吗？“
“愿闻其详。“
“你能不能象一个正常的现代人这样说话啊！你这么跟我说话，我老觉得你是古人，穿越回来的。“
“赶紧説，麻利儿的。行了吧！“
“正常点了。“
“说到哪儿了？“
“古人比我们开放……“
“不是，后面……“
“什么？“
“你还真是给烧糊涂了。我想想，对了，是压箱底……“
“字面理解，就是压在箱子底下的东西。“
“是啥？你知道吗？“
“是春宫图？“
“还让你猜着了。不是春宫图，就是春宫瓷片。“
“真事啊？“
“而且还是作为女儿的陪嫁，出嫁前先由妈给女儿做这个性教育。主要以看这个春宫图和瓷片为主……“
“这事儿，跟归南有啥关系吗？“
“他把百合肚子都搞大了，到你这扮纯情了？“
“倒也不是。没到那情节呢！你怎么这么急啊！“
“咱们是成人爱情故事吧？“
“可以那么定位。“
“这要是写，那都得几万字了吧！你们是不是太慢了点……不是素的吧？“
“没有皈依佛门啊！荤素不拘……”
“讲点荤的呗！“
“马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