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树

村里长大的孩子，谁没有爬过树？

爬过最多的树，应该是枣树。华北平原大多属于缺水地区，但是夏季也有暴雨和内涝。枣树就是一种主要耐旱，偶尔也能抗涝的经济树种，是穷人家的果树。家家户户都有几棵枣树，主要种在自家院子里。枣树长得很慢，十年八年不见，还是那么粗细，黑黑瘦瘦的树干，承受力却很强，半大小子早按捺不住了，蹭蹭地爬上去，摘枣子吃。“桃三杏四梨五年”，果树总是要结果子的，大枣树大概也是五六年就开始结果了，现在的枣子，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不过小时候的枣子，记忆中还是很甘甜的。

小孩子爬树，一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双臂搂住树干，两腿交叉盘住树干，前胸和肚子顶住树干，胳膊腿一起用力，后背弓起来，呈一条直线，一点一点向上拱，有点像毛毛虫走路的样子。另一种是双手扒住树干的另一侧，前胸和肚子离树干有一段距离，两脚交替踩着树干，后背也是弓起来，两手交替向上移动，两脚跟着向上踩，身体左右摇晃，像向上移动的座钟钟摆。两种方法都是一样的向上移动，直到有树横着分杈的地方。这时候，两手抓住树杈，把身体吊起来，胳膊用力保持平衡状态，再腰腹用力，把一条腿抬起来，越过树杈，小腿用力贴住树杈，寻找到一个稳固的支点，再全身用力，整个身体绕到树杈上面。用手扒住适当位置的树枝，整个人坐在树杈上，靠着树干坐一会儿，喘口气，再站起来，寻找下一个抓手和落脚的地方，继续向上爬。直到再也没有可以承受身体重量的位置，你就停下来，一只手抓牢了树干，另一只手开始摘果子。

爬树做什么？当然是摘果子，或者是类似于果子的东西。爬桑树，可以摘桑葚，一串串紫红的果实，很像葡萄还没长大的样子，一边吃一边往兜里装，下来一看，黑手黑嘴巴，衣服也染黑了一大片，少不了挨一顿揍，衣服染黑的地方洗不下来，只好穿着花衣服，被小姑娘们耻笑。爬榆树，可以薅榆钱，春天的榆树，先长的是榆钱儿，圆圆的小片儿，黄绿黄绿的，从树枝上捋下来，老娘拌点儿棒子面，奢侈点儿的用白面，放锅里蒸一蒸，清甜可口，也算时令吃食儿。爬香椿树，可以摘香椿芽，香椿跟榆树一样，先长芽儿再长叶子，摘香椿芽儿要趁早，不摘过几天就老了，不能再吃了。刚摘下来的香椿芽用水洗净，炒个鸡蛋，那就是绝顶美食了。那时候普遍都穷，轻易舍不得吃个鸡蛋，那是家里需要攒着换钱的。没有鸡蛋怎么办？爬树掏鸟蛋去。梧桐树很高大，鸟窝都在树梢，爬树掏鸟窝是个挺危险的事儿。好不容易爬上去了，鸟窝是空的，要不就是老鸟正好回来，哇哇大叫，啄你的脸，往你头上拉屎，弄得你狼狈不堪。有时赶上还没长毛儿的鸟崽子，揣兜里拿下来，用泥巴糊起来，扔火里烤，泥巴壳子烧裂了，鸟儿也就熟了，“宁吃飞禽一两，不吃走兽两筐”。掏鸟窝不仅有爬得高摔得很的风险，还有被家里大人狠揍的定数，骂你掏鸟窝是作孽。那时的小孩子都是很残忍的，不觉得弄点儿鸟蛋鸟崽子当吃食儿是啥大逆不道的事情。

有些树是不能爬的，比如槐树，树枝上都是刺，根本下不去手，只好用棍子敲打树枝，打下来再摘槐花儿。比如椿树，树上净汁水，黏糊糊的，还可能有天牛爬你头上，腻歪死了。

有一年秋天我们仨去山里玩儿，山道边有一棵柿子树，树干很粗壮，也不太高，便于攀爬。一棵老树，虬曲蜿蜒，枝繁叶茂，婀娜多姿。我们仨不论老小，通通爬了上去，摘红灯笼，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