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升起于漫漫长夜

近日日子实在忙碌,时间被各种琐事无限额瓜分,心中的秒盘分崩离析。许多自认为非做不可的事,只得断断续续,缝缝补补进行。偶尔得拥片刻闲暇,寄望于写作,寄望于唱歌,寄望于夜里的无数念头会在某一刻凝成海(亮晶晶的海),每念及此,忽觉昨日故事里,一切平常事,今日反而成了万分奢侈的享受,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悲凉。
——接下来应考虑多出门走走,不一定出远门,只是多走走,在烟火处,在公园,在偶然的清晨,在悲伤的书店。早些时日,没有书读,却有歌听,没有歌听,却有好友,于平淡的天气里,共同书写妙趣横生的谈话录。想来长夜太长,总有一盏微弱的灯(总该有一盏微弱的灯),可以照亮书桌上皱巴巴的纸,可以忽略时间的法则。其实我们一直在走,不停走,走着走着,彼此便相遇,走着走着,彼此便同行,走着走着,彼此便渐远。总有一天,会有人对我说,再也不想走下去了。总有一天,会有人在记忆里探出脑袋对我说,你留给我吧,即使所有未来加在一起也再难重现的我吧。走着走着,阳光就定格了大街,大街上,过去所有的我们走在大街上,褪进陶器般古老的年代。
时间是对人的考验—我不置可否。时间即流逝—我心持怀疑。
我更愿意称时间造成一种流逝的假象,假象背后,无什么值得深究,所有人林立于假象中,于偶然的大前提下生搬硬套出许多个必然。以前曾爱写日记,后来工作后,精力有限,便渐渐作罢。仔细想想,反而感到了些遗忘的好处。遗忘日期,遗忘故人,遗忘自己,遗忘旋律,留下梦,残缺的梦,闪烁着伉俪的梦。梦中我缓缓游向河心,梦中我轻飘飘走在集市,梦中所有的下午都是同一个下午,但其具体的内容又各自不同。虽然,有一天梦也会失落(我想一切都允许失落),但于梦本身而言,不会。梦是独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允许恋人飞起来,牵着对方的手飞起来——像气球一般飞起来,允许恋人们在半空中接吻,如同夏加尔的油画世界里,描绘的那样。
伊塔洛·卡尔维诺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里曾写道:“时间流逝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感觉和思想稳定下来,成熟起来,摆脱一切急躁或者须臾的偶然变化。”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体现了身为作家的卡尔维诺对时间流逝所抱有的期许,谈不上对错。从另个角度看,相对于流动,稳定一词蕴含着确定性,确定性是迷人的,让人看得明白,让人踏实,让人内心感到安全,流动自然意味着不成熟,但不成熟中,才包含可能性,拥有可能性,才能不断创造。固守那份被自己打圆的“自我”,无差别地丈量世界、审视万物,未必不是一叶障目。时空下的我们,原本便形同蝼蚁,力量实在有限,忧患感却与日俱增,某些历史条件下,对自身去路的茫然,某些历史条件下,对家国存亡的忧心忡忡,往往弥散成社会性的普遍焦虑,成为摧毁个体信念的无形兵器。
一次散步时,曾偶然想到过一个问题——假设一个十分有限的个体,为其加之无限的力量(好比一个口袋里装着核武器的蚂蚁),会如何?思来想去,我想,若是我,多半会感到无所适从。做“人”做习惯了,对于超越自身界限的事物,若心理上难以承受,往往会反受其害。自然,这点庄子也说得明明白白——“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当然这句话放在现在来看,自然是从头错到了脚,如今浅水洼子里充满了潜水运动员,日月星辰都得听他们指挥,否则,便命令海去消灭异己,群众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坐地日行八万里,负舟简直是杀鸡用了牛刀。
那么我心目中理想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用刀尖入水,用显微镜看雪?一个泥沙俱下,荒唐而丰富的人?还说一个八面玲珑永利于不败之地的时代弄潮儿?似乎都似是而非,自己的毛病和长处多多少少都包含其中了。希望有点青年的模样,想来想去,似乎做一个”太平里举起投枪“的战士,更加没能力也没底蕴,其实连唐吉可德的勇气都没有。思来想去,还是迅哥的语言阔气排面,给自己造个台阶下,偶尔一次无伤大雅——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呜呼呜呼,我不如彷徨于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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