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殷三仁

1.

在南城大学的东西校区之间,一条小小的竹桥街,改变了很多当地居民的生活。

靠街吃街,他们建了很多房子,分割成小小的单间,出租给学生,月租200-300不等,而日租房的价格则是30-60不等。日租房的生意好的让人眼红,一间10平方的房子,一年收入10000多,南城大的学生......身体真的很好。有的地方原本是牛棚猪圈,也拆了缮个房间,这样以来里面就有一股牛屎味。但无论什么样的房间,在竹桥街总是租的出去的,南城大有上万名学生呢。

刚毕业那会,一时没有租到合适的房子,我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先是到郑菲那里蹭住了一段,后来又辗转到殷三仁这里。三仁租了一间月租200的最低档房间,没有独立卫生间,夏天只能到公共卫生间洗澡。但这样也有好处,有个漂亮的女邻居用的洗浴用品味道特别香,在她之后进去洗澡,会闻到那种幽幽的香气,再想象一下女邻居的婀娜体态,以至于常常是情不自禁。

三仁上学时还没有大名,这不奇怪,在农村很多小孩先起个小名叫阿毛,狗蛋之类的,上学之后才起大名。其小学老师随口起了个名字:殷有才。上中学之后,三仁忍无可忍,花了一百块钱去派出所改了名字。要知道那时候一百块钱很值钱,所以三仁的爸爸心疼的要命。但他这个名字改的不错,有文化的人会知道这个名字有学问,“殷有三仁”出自《论语》。

三仁有个不幸的爱好:喜欢文学,是所谓文学青年。文学青年往往容易被文学所误,女青年往往误了终身,男青年往往误了终生,男文青和女文青倘若组成家庭,甚至于危害众生。有些男文青实则是社会的毒瘤,多少无知少女被他们捷足先登了,以至于老板和领导纷纷感慨如今女大学生的质量每况愈下。

他从高中开始写文章,倘若全部付梓,早就著作等身了,只可惜从未发表。在我看来,他的文字其实写的不错,错就错在既不暴力,也无色情,一门心思搞纯文学,没想到大家都不纯了。我苦口婆心的劝他:这是什么时代?连含羞草都改行作迎客松了!奈何春风不入驴耳。

“我特别喜欢那些只写一本书的作家,比如写《飘》的玛格丽特,写《简爱》的夏洛蒂勃朗特,还有写《追忆似水年华》的普鲁斯特。我也想写这样一本书”他认真的说,“要足够好,书评就用:每一个有两条裤子的人,都应该卖掉其中的一条,去买这本书”。

多年以后,我看到有人给罗胖子的《我的奋斗》写书评:1)这本书纸不错,2)如果没印字就更好了。就想起三仁的卖裤子书评。

但那天殷三仁看着我,眼睛炯炯发亮,我确实误以为他会有这么一天。

2.

夏季是竹桥街最美好的季节。虽然热的要命,垃圾桶里冒出阵阵的腐臭气息,甚至无论何时何地,蚊子和苍蝇总在骚扰你。但南城大有几千名女生,放学的时候,那些穿着短裙和短裤的学妹,露出一双双大白腿,鱼贯而过,简直美不胜收。

这时候站在街道的一侧,迎着人潮,呼吸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你会觉得夏天真的不错。

有的学妹穿着短的不能再短的迷你裙,低的不能再低的V领衣,显然不是为了节约布料,因此没有必要羞答答看,尽可以大方欣赏,这其实是一种助人为乐做好事不留姓名的行为。倘若明明穿的很性感,又不允许人家看,性质倒等同于钓鱼执法,反倒其心可诛。王尔德说过“我能抵挡一切,除了诱惑”,这有什么错?

殷三仁就不敢明目张胆的欣赏。即使我借给他一副墨镜,他躲在墨镜后面也扭扭捏捏。

那时候他还没有工作,周末的时候,我们从西湖市场批点钱包来竹桥街卖。

我奋力吆喝:真皮钱包,跳楼价大处理!只要50块!最后一天!最后一天!

这招是跟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小商铺学的,我第一次来南城的时候,刚出火车站,就看见一家店铺在卖皮鞋,一张大白纸上涂着鲜红的大字:最后三天,挥泪甩卖!我就花了100块买了一双苹果牌皮鞋,。此后我每次来去火车站,都能看到那家“最后三天”店。6年了,还屹立不倒。

三仁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还是别干这个了,斯文扫地”。他说。

“斯文要是能扫地,就不用买扫帚了!”我告诉他。

三仁的眼光很高,面对双桥街来来往往的三千佳丽,他抱怨说女人往往有胸就无脑,有脑就无胸,因此找一个有脑也有胸的女士作为人生伴侣实在是不容易。我告诉他女人其实也抱怨,抱怨咱们男人精神文明的,物质就不文明。物质文明的,精神就不文明。咱俩都属于物质不文明的人,就别挑三拣四了。好马配好鞍,破磨配瘸驴。

殷三仁一心要找个有胸有脑的美丽女子---俗称女神作为终身伴侣。

但问题是,一个有胸又有脑的女神,为什么要找他这样一个出身贫寒,长相一般,连工作都没有的社会盲流?他唯一能拿得出的手,就是还是个处男---如果这算是优势的话。

况且他那时候已经穷的揭不开锅,靠借债度日了。

3.

虽然日子过的困窘,但三仁在南城论坛却混的风生水起,他用“花重锦”ID连载的《我的荒芜年华》,是南城论坛第一热帖,点击量达数十万。有不少人自称为其粉丝,其中自然也有女粉丝。我建议他趁热打铁,粉丝嘛,赶紧泡,趁热吃。让他鼓起勇气,抓紧时间约起来。

他鼓了几次,终究没有鼓起来。

“唉,我还是太胆小了!”他沮丧地说。

我痛心疾首的劝他,过几年就是2012,世界末日,这样下去,他将以老处男的身份死去。

我建议他去一趟杏花街。杏花街是南城的温柔乡,可以全方位地提高他的胆识与交流能力。使他对于女性,爱情,乃至人生有全方位的更深入的理解,从而能够泰然自若去面对。

我并非信口开河,三仁面对女性的交流能力太弱,缘于把男女之事想的太过复杂。他读了不少诸如《红楼梦》《梁祝》之类的故事,潜意识里把女性想作是林黛玉薛宝钗般高洁出尘,不可亵渎,而男女之情简直重于泰山,以至于过分敬畏。其实我们南城大当然有林黛玉,但是也有不少潘金莲啊。我当年追求班花失败,愤而在校内论坛发了一篇帖子泄愤“女神也需要性生活”,没想到好评如潮。我由此得到启发:假如想泡女神,绝不能像癞蛤蟆一样趴在地上流口水,一定要站起来平视她,甚至俯视她,因为女神也不想同癞蛤蟆谈恋爱,但假如你本质上确实是癞蛤蟆,你站起来起码也能证明一件事,你会直立行走,你也是癞蛤蟆中出类拔萃的一个。

但他否决了我的建议。还把QQ签名改成“一切困难都能克服我”。

我建议他改掉。“花重锦”应该是浊世佳公子,这个签名会暴露出他的LOSER本色。于泡妞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罔顾我的建议,把QQ签名又改成“我没有钱,嘴也不甜”。

4

不过世事真是难料,LOSER也有过春天。

有一次他见了个网友,是我们南城大的学妹,见面之前,已经在网上沟通了很久,那时候殷三仁想起我说的“禽兽不如”的故事,决定试着当一回禽兽。但他又觉得,学妹只不过想和他进行深入灵魂的对话,而他,却谋划着要深入她的肉体。这让他觉得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后来学妹实在忍不住了,循循善诱:“你不是说你很色吗?”

鉴于他的现状,任何一个想与其共度人生的女士都有一颗勇敢的心与不正常的脑袋。我私下猜测,尽管学妹是一个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女文青,但也不会坚持太久。

他常常一份工作做不到三个月,甚至有的工作做了不到一个月,就发个短信说不干了。我提醒他,试用期辞职一样可以拿工资。但殷三仁说,那怎么好意思?

他辞职的原因不外乎“领导太恶心了”,“同事太恶心了”,“客户太恶心了”。也有几次是被单位辞退的。

鉴于他不太适应打工,我建议他考虑自己做点生意,比如开个店什么的。很多不起眼的生意,其实赚钱数倍于我们这些大学生。路口卖手抓饼的阿姨,一天至少卖200个,每个饼卖3元,成本1元,一天纯利润在400元以上,一个月下来,纯利润10000多元。而我们学校的辅导员,工资不过4000多元。

他沉默了一会。说,我不做生意。否则,我这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了么?

他问我同意不同意,文学是社会的脊梁?我回答说,文学是社会的盲肠。我们有个喜欢摇滚的同学叫海波,他说,音乐是社会的睾丸。我则说,音乐是社会的阑尾。在我看来,他们俩都病的不轻,需要进行中医理疗----用手掌的劳宫穴瞄准他们脸上的颊车穴,使劲抽,直到他们幡然悔悟。

我把三仁介绍到我们公司上班,他只干了一星期,就主动请辞了。理由是看不惯公司的女同事。该女同事是公司一大客户的如夫人,安排在我们公司吃空饷,平时什么也不做,只负责做个性感的美少妇。我的上帝!又不用我发工资,偶尔还能占点便宜,这有什么不好的啊!我倒是希望公司多找几个这样的女同事,假如位置不够坐,完全可以坐在我的大腿上,我一点也不介意!

5

秋天的时候,殷三仁又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企业做内刊编辑。他简直高兴坏了,虽然那是一份工资不高,发展前景有限的工作,但是可以发挥他的特长,并且工作不忙,有利于他写作。

为了提升形象,他办了一张信用卡,刷卡买了一套西装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并且破例请我吃了一顿饭。---他已经好几年没请我吃饭了。殷三仁开心的说:我找到这个工作,对你也是喜讯啊,我欠你的钱就有希望还你了啊。

这...倒也是。

一个月之后,他再次失业了。

如同我预料的一样,学妹离开了竹桥街,即使殷三仁苦苦哀求,她也没有回头。尽管我很同情我的朋友殷三仁,但一点也不怪学妹,跟一个没有工作,身无分文,债台高筑,信用卡刷爆,银行威胁着要起诉的人分手,只能证明她把丢失的智商找回来了。

殷三仁则是躲进小屋成一统,不管冬夏与春秋。

连吃了几箱康师傅牛肉面。

6.

穷极思变。

2007年下半年,在家人的要求下,殷三仁离开了竹桥街。回老家鱼城发展。

此后我们联系就少了。我不想主动联系他,因为他还欠着我一点钱,联系他感觉像是催款。

他也不怎么联系我,以他的性格,既然没有钱还给我,自然不好意思联系我。

一年之后,他打电话过来跟我要了卡号,把钱还给了我。并且邀请我有空去鱼城找他。我也没当回事,我平时也挺忙,南城离鱼城1000多里,去那里也不是很方便。

2014年的夏天,南城和鱼城之间通了高铁,我刚好去鱼城办点事,事情办的很顺利,还剩下一点时间,就去鱼城的大学城逛一逛。我们这种在学校周边住过几年的,都有很浓的大学城情节。

鱼城大学旁边有一条翡翠街,和竹桥街很相似。站在翡翠街的一侧,看着青春靓丽的学生妹鱼贯而过,就好像时光又回来了。

这里的蛋炒饭一份才6块钱,加一个荷包蛋,不过7块钱,价廉物美。

我顺着翡翠街走去,在一家叫《年华》的书店门口,抬头看到了殷三仁。

这家旧书店是他开的。只卖旧书。他收购大三,大四学生闲置的考研,考公,考托福用书,卖给大一大二的学生。也有不少纯文学以及不纯文学书籍。大四学生卖书都是按废纸价,论斤卖。三仁买来之后,把有用的整理出来上架,没用的当废纸卖废品。他自己也到孔夫子旧书网淘一些性价比比较高的旧书上架。他还在网上发一些软文,推荐他的书店。

如此一来,生意居然很不错。

《年华》的老板娘比三仁至少小5岁,长的甜美可爱。

像他这样,一边投机倒把卖旧书,一边利用老文青比小文青经验丰富的优势,勾引小文青上床,实在很无耻。

文艺是一种病,时间是一味药,他看起来已经痊愈了。

他还在续写《我的荒芜岁月》,但因为生活过的充实,所以有点写不下去了。

这样也好,我也就省下一条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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