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孤独,能说的似乎很多。
比如,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孤独的;或者,人生中的某一个时刻总会倍感孤独;又或者,把孤独理解成一种宿命,难以逃脱。
关于孤独,体悟的的确很多。
比如,固执地一个人做一些事;把书中的人物当朋友,跟死去很多年的作者说话;写很多没有丝毫价值的文字,走在路上也会自言自语。
然后我终于知道,那种孤独到极致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
难道是没学会享受孤独吗?可孤独如果是一种享受,就会伴有愉悦和满足,而愉悦是需要分享的,即使是孤独的愉悦。这是我从电影《荒野生存》的结尾悟出来的道理。
电影的主人公从他熟悉的世界逃离,去追求至高无上的自由,成了一个荒野中的流浪者。他不需要爱情,不需要金钱,不需要信仰,不需要名望。他终于追索到极致的自由,可极致的自由也就意味着极致的孤独。故事的结尾,他被困荒野,误食草籽。临死之际,他刻下这样一句话:只有分享才是真正的幸福。
是啊,只有分享才是真正的幸福。
其实,对大多数人而言,个人的孤独无处诉说,总觉得自己不被人理解。又或者,随着年纪的增长,能说说话的朋友越变越少。曾经的朋友有了自己的生活,后来的相识又多为萍水之交。
我也曾像大多数人一样,如此孤独过。那种不被人理解,千言万语无处倾诉的感觉,那种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的感觉,实在是糟糕极了。我渴望朋友,渴望交流,深刻而触碰心灵的交流。基于这种渴望,才会常常觉得,即使身边并不缺聊天谈心的朋友,依旧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人跟人总是不一样的,即使你们喜欢做同样的事情,喜欢同一个歌手、同一部电影、同一个作家,你们的感受性总归是不一样的。而这种细微的差别,对于一个情感细腻、内心敏感的人来说,就足以成为一种放大的孤独感。这就像是,在人群中,一个人更容易孤独。相反,独处时,却不觉孤独。这大概是因为独处时,更容易回归自己,而自我本身就是一个丰盈的个体。而自我恰又最了解自我,所以也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只是人总归是不满足的,即使是找到了那个自以为充实的自我,也依旧想着要去向外展示,或者验证。因为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强大到完全信任自我,所以总会向外探求。而这种探究也就是一种分享,这种分享或喜或忧,都算是一种自我袒露了。
心理学上说,一个人若是有一个倾诉对象,那么他的幸福感会增加许多,罹患心理疾病的几率也会小很多。对此,我深以为然。
当你把所有的心绪毫无顾忌地吐露另一个人时,那该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情呀。
如果有这样一个倾诉对象,他像垃圾桶一样收纳你所有的坏心情,与你同喜同忧。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对象理解你,理解你的悲伤不是矫情,理解你的纯真不是伪装。这又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呀,可这种幸运又是多么难得。
当一个人孤身在城市生活,除开父母,一个亲近的、性格完全不合、志趣完全不投的高中朋友,还有就是网络上那些跟我同样孤独的人,我没有其他倾诉对象。只不过后来,自己的辛酸苦累没有再让父母知道,高中好友也有了自己的生活。至于网上的孤独同类,也只是偶尔的亲近。因为任何一段亲密关系的建立,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维系。而这本就是一个“速食时代”,感情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消亡。
不过,我也在“速食”的网络世界里寻求过一些短暂的温情。这是因为在陌生的网络世界里,人跟人之间没有利益关联,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小秘密会被泄露,更不用害怕熟人之间异样的眼光。我想,之所以喜欢对陌生人说心里话,只是因为那个我们以为的熟人,其实并不能给我们一种十足的安全感。当然,也会有一些让人觉得靠谱的倾诉者,可问题又在于,这些人并不能很好得理解自己。倾诉看起来是一种倾泻,但实际上也是一种交流。而交流是需要反馈的,有反馈也就有失望。因为人们在说出一些话、表露一些自我的时候,其实在心底会有一种预设,而失望一般是从期望开始的。
当一个人不满足的时候,就会寻找新的途径来满足自己。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把找到一个跟自己志趣相投的灵魂当做一种人生目标。要想检验这种相投的程度,其实很简单,只要两个人有话说,不是为了说而说。我找啊找,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可以谈到昏天黑地的人。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聊天还可以这样尽兴。内容不限,主题不限,时间不限,在这种毫无限制的谈论中,我也毫无限制的袒露着自己。脆弱与勇敢,浅薄与深刻,世俗与清明······那是一个矛盾的自我,矛盾到我常常以为自己有一种患精神疾病的潜质。
正是在这种倾吐中,我一次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原来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同时,我也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同类,终于不再那么孤独了。没有顾忌,相互理解,我一度以为,那是一种和谐的、完美的倾诉关系。
然而,随着聊天时间的增加,彼此的了解更深入。我开始觉得,自己依旧是孤独的。这一次的孤独并不是没人陪,也不是没人懂,而是我开始觉得,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简单空洞。那些能轻易被吐露的、被理解的,又怎么能算得上深刻呢?
我从未想过成为一个故作高深的人,只不过那些知根知底、掏心掏肺的倾吐让明白,自己还不够深刻。我在庆幸自己人格统一的时候,也意味着我的倾吐开始了一种漫无目的的重复。而终有一日,我会觉得自己所说,也不过如此。因为人的思想更新和人格成长其实是有一个周期的,而在这个周期之内,或许已经对这段倾吐关系产生了厌倦。
我经历过的孤独有很多种,比如没人陪,没人懂,但我想还有另一种孤独,那就是我本就空无一物。
人活着,果真要拼命想问题。
如今,我在想,孤独深深深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