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州笔记之: 古 堡 残 阳

                                                唐为民

    明神宗万历十八年(1590年)六月的一天,洮岷副总兵李联芳在古尔占堡度过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是夜,月亮高悬,洒一地清辉。寂静的夜,除了一两声狗吠, 静的仿佛可以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城门上值更的老军怀抱长矛,歪坐在垛子前沉沉睡去,城堡外的田野上,青稞抽穗,野花怒放。                 

    谁也没有预料到,一场致命的危机正在悄悄逼近。

    就在几天前,原蒙古达延汗后裔真相,火落迟率四千铁骑,突破河州二十四关,从捏贡川(在今夏河县甘加乡境内)进犯洮州,兵锋直指古尔占堡......

将军出征

                            一

    洮州地区为藏区通往内地的门户,自隋降以来,唐、宋、元中央政府无一不将其作为西部边陲的经略要地,唐安史之乱以后,羸弱的唐王朝再也无暇顾及洮州,在其后几百年的时间里,这片土地上蒙古、吐蕃、羌、土谷浑等部族征战杀伐,轮番占据,横征暴敛,你方唱罢我登场,致使赤地千里,十室九空,先民苦不堪言,盛唐洮州“羽觞肆陈,金管合奏,词客侍坐,剑人高歌”的恢宏气象已荡然无存。

    当然,没有任何一片土地会被长久的遗忘。

      宋神宗熙宁元年(1068),礼部侍郎、枢密副使王韶上《平戎策》三篇,由于《平戎策》既正确分析了洮、岷、河、湟地区吐蕃势力的状况,更提出了解决北宋统治者最急迫的西夏问题的策略,其目的和宋神宗、王安石变法派“改易更革”的政治主张相一致,因此得到北宋朝廷的高度重视和采纳,王韶被任命为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相当于机要秘书)之职,主持收复洮州开拓熙河之事务。

    王韶虽为文士,确有着武将的韬略和异于常人的胆识,宋史说他“尝夜卧帐中,前部遇敌,矢石已交,呼声震山谷,侍者往往股栗,而韶鼻息自如”。

  将帅的镇定自若无疑是稳定军心的“压舱石”。

  从熙宁五年开始,王韶率军大举进攻吐蕃,宋军一路所向披靡,高歌猛进,在河、洮、岷广袤的大地上倏乎往来,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设置熙州,平定河州,再克宕州(今甘肃宕昌),打通洮河路,熙宁六年九月,宋军入岷州,该地羌族首领瞎吴叱、木征等降。其后洮州羌族首领钦令征、郭厮敦相继以城降。

  这就是宋代著名的熙河之役,拓边二千余里,收复熙、河、洮、岷、叠、宕六州,恢复了安史之乱前由中原王朝控制这一地区的局面。熙河之役的胜利,既是北宋王朝在结束了十国割据局面之后,八十年来所取得的一次最大的军事胜利,也使得洮州再一次归顺王化,使得昔日寂静的村落鸡鸣狗吠,人声鼎沸,炊烟萦绕。

摄影  高云

                          二

    明王朝更是格外垂青远在青藏边缘的洮州,所以在明洪武十二年(1379年),明太祖朱元璋命征西军队讨平反叛的洮州“十八族”,在新城设洮州卫,并将其5600多将士留洮驻守,并从应天府(南京)竹丝巷等地迁其眷属到洮州各地落户,“战时为兵,平时三分守城,七分种田”,这些洮州的先民们,挈妇将雏,背井离乡,从烟雨江南逶迤西行,顽强地在这块土地落地生根,并大力开拓茶马互市,积极倡导教育,开创了一派“创墩台瞭望处处农猎,开卫学教化家家诗书”的太平景象。

  成化四年(公元1468年)、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和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明廷曾三度设置洮岷兵备道,在洮州设守备,嘉靖、隆庆年间在此设有参将。后又于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修建了起自洮河沿岸的峪古石崖,经达加、甘卜塔、官洛、恶藏、土桥、边古壕至临潭八角山顶石墩、连接河州二十四关之一陡石关的长约250华里的边墙,这些边墙“依其山势而筑,高山堑壕,留有关隘,名曰暗门,部分地方用木栅之法修成”。万历六年(公元1578年),洮岷副总兵驻屯洮州,并在洮州辖境的大沟小岔,又修筑了星罗棋布的堡寨,以对付边民。

    因此,“二百年来,诸番恃为我庇护,我恃诸番为藩篱,虏有抢番声息,我即传谕收敛,我有沿边警报,番亦侦探架梁,是以番有先事之备,我无剥肤之虞。”①

  然而,天时不予,何以为塞,高墙深壕依然难以阻拦邻人觊觎的目光和彪悍的马蹄。

    明初被击退到青海一带的蒙元残部一直对洮州念念不忘,对于他们来说,青海湖畔丰美的水草虽然喂饱了牛羊,却无法提供更多的生活所需,而地处唐蕃古道的洮州宜农宜牧,发达的商贸流通更使洮州积累了丰厚的财富,那时洮州的客栈里挤满了形色各异的人群,用稀奇古怪的方言,交易着丝绸瓷器,青稞药材,布匹纸张,黄金白银,珍珠玛瑙,绿松石和黑火药,这的确是一块令人垂涎的宝地。

    当然他们也清楚,在强大的明王朝面前,长久占据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因此,伺机进行掳掠抢夺,干一票就走也不失为上策,真相、火落迟兄弟更是骁勇善战,在翻越达力架山后的短短几日内,连续击溃各路守军,洮州城已遥遥在望。

  这一天,古尔占堡和往常一样,老牛在槽头咀嚼着刚刚割回的青草,慵懒的农夫在墙角的暖阳下谈论古今。突然,远山的烽燧上狼烟升起,城头号角吹响,呼啸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响彻山谷。望着马蹄卷起的滚滚尘土,李联芳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古尔占堡兵少将寡,卫所守军远在几十里外,固守待援,城垣久攻不下只能愈加激发敌人的杀戮之心,他们想要的只是牛羊财物,身为军人只有慷慨赴死才能保全百姓性命,李联芳披甲上马出城迎战。

    事实上,火落迟、真相兄弟远非那种喝酒吃手抓羊肉,睡不着就起来打架的草莽之辈,而是在与明王朝拉锯般的较量中,学会了不少的用兵之道,当时城内明军出战,火落迟部貌似四散溃逃,实则是设下了一个个圈套,李联芳分兵追击,身陷重围,无奈寡不敌众,不幸战殁。

    这一天,洮州大地苍山如海,古尔占堡上空残阳如血。

  注;①参见《收复番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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