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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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儿时记忆中印象特别深的饭食,当属母亲做的炒面。

挖一勺放入碗中,再加一勺白开水,搅和均匀,喜欢稠的少加水,喜欢稀的多加水,条件好的再就块辣疙瘩咸菜,这么简简单单,就是一顿饭。

(二)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那大多住的是低矮的土草房子,黄土泥坯的墙面,木格子窗棂,那时我记得一米八多的父亲和祖父每次进屋都得低下头,这样的房屋,每到夏天,只要做顿饭,屋子里就像蒸笼,再加火炕排烟不好,那就不止是蒸了,还得加上烟熏火燎。

家里人口多,母亲每到夏天,每做一顿饭都是煎熬,她瞪着被浓烟呛得血红的眼珠子,流着哗哗的眼泪,吸着鼻涕,掀开蒸了一锅杂粮面的窝头,一股水蒸气随着上升,继而弥漫,母亲已是水做的人儿。

我那时总感觉母亲也像那一大锅窝头一样被蒸,因为她总是头发上滴着水,身上总是汗水淋漓,夏天的母亲,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清清爽爽过。

(三)

小时的我,站在门前土墙边那株合欢树下玩耍,从那边大路上过来几个外乡人,都背着几个大口袋,戴着草帽。

他们男男女女好几个,走到我玩耍的半截土墙边开始歇息。

几个人拿草帽扇着风,身上被汗水湿透,一朵合欢花飘落下来,落到一个人的脸上,没有继续飘落,而是被汗液粘住,她腮帮子上就被画了一朵红云,又像搽了一大朵红胭脂。

他们把袋子摞到土墙上,身子倚在袋子上,然后从袋子里拿出几个碗,又掏出个布袋,从里面舀出几勺面粉,向母亲讨要了几碗开水,搅和均匀,又拿出块萝卜咸菜,几个人吃的那个香啊!

母亲看他们吃的那面粉,像小麦的颜色,就问:“这是什么面?”

那人说:“炒面,炒熟了的麦子磨成的面粉,吃起来省事,还不用做饭,加上水就可以吃,特别方便,三伏天吃炒面,凉快,最重要的,是做饭的人不会太辛苦,不会被暑气蒸,不会烟熏火燎,你也可以做着吃,很简单的。”

(四)

那几个人走后,母亲尝试了一下,她把洗净晒干的麦粒倒进大锅,然后用个大勺子翻过来复过去,就像炒瓜子。

锅底架着木头,燃烧着熊熊火焰,整个三间破草房变成了一个大号烤箱,所有人都被烤的逃了出去,只留下母亲一个。

她汗流浃背,为了一家八口人的饭食,母亲一个人在烤箱里忙禄,大铁锅越烧越烫,麦粒渐渐的被染上了红通通的颜色。

“快熟了”。

我在院子里闻到一股新鲜的,浓浓的炒麦粒的香味儿。

那香味儿直到现在留存在我鼻子里,每每想起,鼻尖便会涌上那股味道,沁入肺腑。

母亲动作慢了下来,火焰被扑灭了。

就着铁锅的余温,母亲继续翻炒。

最后,她抓一把麦粒放到嘴里:“嗯,火候可以了。”

她总算可以从烤箱出来透透气,凉快凉快了。

她浑身湿漉漉的,就像从水里捞上来,连头发都滴着水。

直等到天上那个火辣辣的太阳下了山,屋子里才勉强可以进去人,可那铁锅,还是烫人。

母亲把麦粒装在洗净晾干的袋子里,用小推车推到磨房,告诉磨房主,只磨一遍即可,麦麸可以掺里面。

(五)

晚饭开始了。

麦色的面粉被端上桌,大家第一次吃这东西,都感觉新鲜,祖母是怕噎的,她多加了水,像喝稀饭,祖父和父亲都弄得很稠,跟吃干粮几乎没什么区别。

吃的过程中,每个人咂巴着嘴,都说“啊呀好吃极了!”

我伸舌头舔了舔,没滋没味儿,不好吃,那炒麦粒闻起来那么香,可它做出来的炒面为什么就那么难吃呢?

那几个外乡人为什么吃的津津有味?

还有,为什么祖父祖母还有父亲一致说好吃?

那个时候只有我和不懂事的弟妹们不明白。

此后,母亲每天就只是烧一锅开水,用来伴炒面,她不用再蒸窝头烙煎饼,受那个洋罪,而是每到饭点,就吃开水伴面。

再一年,母亲在春末天还凉快时就提前炒好小麦,她也用不着在三伏天时再炒麦粒,再把房子变烤箱,也算逃过被烤被蒸的日子。

夏天的饭桌,一家八口,一人一碗一勺一咸菜,构成了一种别样的风景。

只是,风景独好,炒面,却是吃腻了。

直到几年后,家里乔迁新居,新房子宽敞,家里添置了煤气灶,母亲再也没做过炒面。

终于摆脱了夏天吃炒面的命运。

(六)

其实炒面,加好了佐料是很好吃的,比方说,加点熬好的葱花油,再加点盐,就是葱油伴炒面,吃起来很香,另外加糖也很好吃。只是那时条件有限,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是吃的那种没滋没味儿的炒面,有些人家,就连加盐都是一种奢侈,还有的人家,连炒面都吃不上。

现在想来,当年母亲的炒面,并不是美味,可是,当年做炒面的母亲,又是何等的辛苦。


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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