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座庙,庙里需要铸一口大钟。
方丈就派出寺里的所有僧众出去化缘,向当地的老百姓挨门挨户地寻求资助。所有的百姓都很支持,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
这天,一个小和尚来到了一家铁匠铺,当家的没好气地说“走开走开,没钱!”小和尚双手合十,告诉铁匠,只要有心,多少都好。
铁匠暴跳如雷,“只有个闺女,给你吧!”
小和尚吓得转身离去。
铸钟的日子到了,一切准备就绪。当滚烫的铁水倒进模具后,冷却后却怎么也不能成形。钟始终造不成,如此这般了几次,众人都有点泄气。
老方丈把所有出去化缘的和尚召集起来,询问化缘的过程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起初,被铁匠拒绝的小和尚不敢直言。后来在方丈的再三追问下才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老方丈一时间沉默不语。
思忖良久,他才缓缓说道“那就只有把那位女施主请来了。”
当铁匠看到一群人来带他女儿的时候,他傻眼了。他不知道自己随口的气话会造成这种后果,自然是拼命阻挠,全家人哭做一团。
围观的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菩萨显灵降罪的话。
十六岁的女儿先停止了哭喊。她擦干眼泪,搀扶着母亲缓缓站起身。
“闺女啊,是爹混啊,爹不该胡说八道啊!”铁匠用力抓住女儿不肯松手。
“爹,事到如今,我只能照您说的做了。”女儿跪下来,最后给铁匠两口子磕了三个头,
“女儿去了,今后不能照顾二老了,多保重。”
铁匠的妻子早已经又瘫坐在地上,哭得没了人声。
当女孩跳进熔炉,铁水最后终于成型。一口巨大的大钟做好了,而在敲响的时候,传出的却是“娘啊”的哭喊声。
听到的人无不闻声胆颤,只好把挂起的钟摘下放了库房。
至此,再也没有人听过那凄惨的喊声。
这也许只是个传说,但是它告诉我们“诺不轻许”!
所有的曾经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引子 风起
北方十一月,已是百木凋零的一派萧瑟之景。
一大早,攵银针静静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墓园中响着,夹杂着北风旋转落叶的沙沙声。
初冬的寒意已经开始显示威力,落叶满地,不知名的残花在一夜冷雨的敲打下堕入泥泞。寒风扑面,有种针扎的痛。
被湿冷的空气裹挟,银针踏着青黄参杂的桐树叶子,一步步缓缓走向那扇门。骨灰存放室的门大开着,迎来今天第一位祭拜者,将来也会被祭拜的人。
“会吗?”银针问自己,决定独身的她还会有人祭拜吗?
银针通红的眼睛里是不知停止的泪水,万念俱灰。大脑空无一物,却又涨疼,装满了对感情的困惑,她无人可以倾诉,也不敢。
怕心事被人偷窥去,被人嘲笑,心爱的人变了,自己却一无所知,愚钝如她!
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活着的已经背负了太多生活的重担。逝去的,也许才是她最安全的的心灵归宿。
她顶着寒风骑了好久的自行车,来到疼她的人面前,来到那个曾经无数次指导过她的外公面前,尽管听不到任何话语,但是她可以痛快淋漓地诉说,毫无顾忌地大哭了。
这里是唯一一个可以放肆嚎啕,却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地方。
银针瞒着外婆偷偷跑出来,拿不出存放证,好说歹说,给了看门人十块钱,才获准进入这间寒气逼人的骨灰堂。
这里又阴又冷静得恐怖,只银针一个有呼吸。
一排排高耸直接房顶的架子,架子上小得可怜的一格一格空间,仅容下一个骨灰盒的地方,有的放着花,有的放着香烟,有的放着玩具......无论什么,都是死者生前最爱死后无法带走的宝贝。
人是什么?无论生前是贫贱还是富贵,无论活着是作孽还是行善,也无论站着是高大还是矮小,最后都要躺进这个小小的方盒子里!
而唯一能够区别你的就是镶嵌在盒子外面的那张一寸小照片——你所有的功过、荣辱和爱恨都被收容在粉身碎骨后的一声叹息中。
看着拥挤不堪的纪念堂,银针明白了为什么有人愿意将骨灰撒进江河湖海山川峻岭,因为那广阔天地是多少钱也无法购买的奢侈享受。
那里可以自由呼吸,放归游魂,现在的银针终于能够理解自己的太姥姥为什么临终遗言是让孩子们给她的棺材挖个洞了——她害怕喘不过气。
银针更怕,她对于密闭空间有着巨大的恐惧!她甚至不愿意自己被推进密闭的焚化炉,怎样才能逃过这一劫呢?
通过比拇指指肚大不了多少的椭圆形小洞,外公的脸出现在银针面前。他目光凝聚,安静从容。对于银针来说,是何等的亲切。
抚摸了无数次的慈祥再也没有了,就像流沙从指缝中溜走,你无法挽留,攥得越紧它溜走得越快,自己会越痛苦。
银针一点点挪开骨灰盒前面的小香炉、小松树和砚台,抱出了外公,她紧紧搂在胸前,努力让脚步平稳,生怕颠簸了怀里的人。
这一天,阴历十月初十。
祭奠园里空无一人,除了随风飘飞的灰白色纸灰和泥泞中红黑参杂的炮灰,就是几只瘦瘦的乌鸦,这些乌黑的鸟非常安静,栖落在枯枝上,没有鸣叫,它们似乎感到了少女的奇怪。
银针手里没有任何祭品和鞭炮。
她知道外公不喜鞭炮的吵,不会在意那些花花世界的俗物,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死亡和出生一样,独来独往,只是出生时自己的哭声别人的笑声被别人的哭声和自己的无声代替。
尘归尘,土归土。人们所做的祭奠只是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解脱,真那么容易得到吗?
轻手轻脚摆放好盒子,银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纸,是几张毛笔字,和一张白纸。白纸上是外公离休后每天都写的那篇《归去来兮辞》。
火苗窜了出来,很快吞噬了那篇文章,接着是那些行书。火焰跳得很高,炙烤着银针脸颊上倾流的泪水。女孩儿长长出了口气,心里琢磨着,炼尸炉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状况。
该烧的烧完了,银针坐在了盒子旁边。她轻轻吹开飘落在盒子上的黑色的纸灰,像是想弹落心上的尘埃,如果真能那样,人生变得简单许多。
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两年了。银针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了被风吹红的手背上,变得冰凉,但是很快没有了痕迹。
她很想大哭,宣泄出强忍了数日的压抑和苦闷,她想歇斯底里地放开声音嘶喊,可是,她还是死死咬住了嘴唇,忍受,是她最擅长的。
原本准备好了好多想对外公倾诉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回忆着事情的开始,似乎没有开始,但是怎么结束的呢?迷雾一样的故事开头和结局。银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寒意渐起,一阵狂风,卷走了所有的灰烬,扬起了漫天风尘。风干冷干冷,银针打了个冷战。她蹲下来,直盯着外公的眼睛,轻声说
“外公,木风,我曾经带他来看你的那个男孩子,他走了。他走了……我该怎么办?”
也是在这里,几个月前,银针把自己心爱的男孩子带到了外公面前,她想让外公看看,自己想要一生陪伴直到终老的人,她希望外公会高兴,会喜欢段木风。
陪着银针站在外公的面前,段木风面色凝重,他似乎能够明白女孩子的用意,只是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担起这份责任。
十九岁,一个以为自己长大的年龄。
回去的路上,木风要买盘磁带。
银针默默地看着他将磁带盒的一个棱儿在玻璃柜台边上老练地一划,随着一根细细的塑料包装纸的掉落,磁带的整张塑料纸被撕开了,就在这一瞬间,银针的心莫名地一紧,像是有把刀在自己的心头划了一下。
她抬头瞥了一眼木风,他在专注地看着磁带收录的曲目。
银针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现在的结果,真地应验了那时的担心。
段木风坐在南下的列车上,拿出从家里带出的那包烟,抽出一根,停了停,还是点燃了。
车厢里拥挤不堪,绿皮车车轮和轨道碰撞出巨大而有节奏的轰隆声不绝于耳,这些都让他烦躁,更让他痛苦的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是那么难以琢磨。
当呛人的烟顺着咽喉进入胸腔,这个十九岁的少年感到了热热的气流在体内的撞击。他答应过银针永远不碰这个讨厌的东西的,可是现在他却非常想体味一下。
污浊的车厢里,烟草的气息凝滞在鼻子周围,他的思维也要停止。但愿烟草的一缕青烟能把这令人窒息的空气撕开个口子。
“分手了吗?”他在想,“就这样简单?那回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喝酒,要破掉这两个戒!”
这是银针不喜欢的东西,自己曾经因为不喝啤酒被同学调侃“怕银针”,而现在她管不着了。
昨晚的情景让他难过。段木风趁着周末,从学校回到家里,第一时间约出了银针。两人走在路灯昏黄的街上,木风推着自行车,银针走在旁边。
“ 找我有事?”银针的声音透着寒气。
“没事儿就不能见你?!”木风感到很不舒服。
“还有什么可说的,信里说得还不够吗?”依旧的淡漠似乎冰冻了周围的空气。
“那你还跟着我出来干嘛!回去吧。”木风的倔劲儿上来了。
银针抬头看看自己曾经很熟悉的人,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走,段木风伸手拽住了她。
寒冷的冬夜,两颗年轻的心渐行渐远。
段木风原本是回来道歉的,可银针的态度,让他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一味维护自己的自尊,也许是打算放弃了?难道她心里,自己并不是最后的选择?
木风在猜测,一直很懂银针的他这次却失误了,他不知道银针内心在做着怎样的挣扎,他更不知道,银针这一个月来的煎熬。
一个月前,时刻等待木风消息的银针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每周一封信,这是两人约好的。
周期不长,但是对银针而言却是一日三餐似的必需。当银针用剪刀小心地剪开信封,拿出沉甸甸的信纸时,相思似乎再也无法掩藏,一泻而出。
她的眼睛急切地搜索着不错过任何一个字。看着看着,心开始下坠,有被人撕扯的痛感,越来越剧烈的痛要将她的心揪出来,无声的泪涌了出来,淹没了双眼,字迹变得模糊难辨。
一个声音在银针的耳边不停地责备:“你固执,保守,不思进取。我已经累了,无法牵着你继续走了。我的力量无法改变你,也许注定要offend 你,forgive我!”
一个脆弱无助不堪重负的人,绝望的呐喊,他宣泄了自己的放弃和逃避,掀起了滔天巨浪,劈头盖脸砸向一个充满期待和憧憬新生的人,再一次将一个努力挣扎即将爬出井口的女孩打入井底……
这封信,银针记住了两个单词,“offend(伤害)”和“forgive(原谅)”。
“我知道你会是个好妻子,将来也会是个好妈妈。我只有真心祝福你幸福……”
毫无意义的安慰,啪啪地打着银针的脸,银针看到了一个将刀刺入别人身体的凶手一边用力捅着,一边用肮脏的抹布拭去不停流下的鲜血。
10月23日是两人的纪念日,在三周年的纪念日,银针收到的不是相思的甜蜜,而是埋怨和分手。
那个爱自己疼自己的木风哪里去了?十九岁少女的初恋,遭遇最冷酷最强烈的暴风雪。这封信字字见血,句句如刀,绝决之情和怨责之气让满腔热情的期待变作了冰点以下的绝望。
银针彻夜未眠,她始终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爱会如此伤人?这是爱吗?
这一夜是漫长的,比失去外公那晚还长,还冷。
银针在书桌旁坐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当麻木的双腿开始将僵掉的感觉传遍全身,信纸已经完全皱巴巴,布满了湿湿的印痕。
寒冷渐渐升起如同恶魔一样扼住了她的咽喉,即将窒息的瞬间,一个冷战提醒她还活着,绝情的“情书”没有杀死她!
刺眼的灯光因夜深变得煞白,窗外的寒风扫动枯枝擦着外墙,发出沙沙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死寂。
已经干涸的泪痕还在,银针却已下定了决心——对自尊的维护战胜了对爱的渴望。
见过外公第二天一早,失眠两天的银针去了车站。她要去找段木风,为什么去,她不知道,但是了断得有,怎么“了”怎么“断”,她却不知道。
列车驶离站台,银针闭着双眼。有节奏的车轮声和不断的颠簸,让她头疼得更加厉害,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不听话地冲出来。
她趴在了列车的小桌子上,脑海中翻滚的都是和木风相识以来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