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诚子

“听说了吗,鬼刹堂的帮主就是当年杀了端木老爷的大英雄。”

“嘘…到了现在你还敢叫人家英雄。他就算对咱们穷人再怎么好,那也是个贼人,你再说他一些好话…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被官家人抓了去!”

……

那年静行山大雨。婴儿的啼哭声声盖住了如柱的雨声。

“谁家的娃娃?”一个双腿残废的道人柱着杖“走”到孩子面前。

那幼婴见了人倒是不哭了,两只小手从被雨打湿的被褥里伸出胡乱地摆着。瘸道人瞧着欣喜,急着要将幼婴抱起,却忘记自己两只手都拖着拐杖,一个踉跄倒在雨中。

一小一大的人就在雨中静静躺着,直到被同门发现急忙送入屋中。

从那以后瘸道人有了一个徒弟,道号也是他的名字:玄诚子。

……

小道士挥着手中的浮尘,百般无味地看着手中的剑谱。

“师傅,我为什么叫玄诚子啊。”少年眨着眼睛问眼前的师傅。

“世间万事无非一个诚字,不虚、不假,做你自己,不忌他人言语。诚心而至,即可修身,亦可论道。”

“不懂。”

“等你以后见过更多人,更多事就知道了。”

“师傅,好多师兄多盼望下山去看看红尘是什么样的,我什么时候能去啊。”

“再过几年吧,你现在太小了。”

“那是几年啊。”

“把武功练好了的那年。”

少年挠了挠头,只是想着将武功练好,早些下山“师傅,这页剑谱我看不懂。”

剑谱末式--诛邪。传言是一记杀鬼剑,全篇分为九剑,一剑探花,二剑千里,三剑吞天,四剑筝鸣,五剑念音,六剑繁枝,七剑纯阳,八剑霞雨,九剑抚魂。

瘸道人看着书中所写陷入少有地陷入沉思。“此剑法,就算当今掌门也不能悟出。不过听闻百年前一个道人学得,诛邪一出,天地异象,万妖伏藏。虽说只有九剑,不过每一招剑意十分繁琐,常人根本无法悟到。”

“天地异象,万妖伏藏。那岂不是一个杀招,一个杀人剑为何取那么多文邹邹地名字。”

瘸道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先前不叫这个名字,有老祖宗觉得剑式名称太过阴损,所以改成现在这些名字。”

“那先前地名字叫什么?”

“不知道。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看书,半个时辰后去跟师兄们练剑。”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行么。师傅,师兄们为什么都叫你酒师叔啊?”

瘸道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口酒然后胡乱摸了摸嘴巴:“玄诚啊,你这么多问题,要不然为师给你改名叫多问子吧。”

……

酒师叔有个大弟子,名叫玄诚子。道法自然,修身于诚。年仅十岁,武当就少有敌手,掌门对酒师叔说过,若是此子下山后还想回来,那掌门位子就是他的……

时光荏苒,转眼玄诚子已长大成人,也是到了他下山历练地时候了。

玄诚子摸着两个师弟的头说道,等他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带上山下人最喜欢吃的糖葫芦来,他跪在残疾的师傅面前说道,回来时用最好的黄梨木给师傅做一个太师椅,用最好的精铁做一把八卦剑,顺便走一走江南,给师傅带回几壶上好的桂花酒。

酒师叔晃着椅子连说了三个“好”。

酒师叔喝着怀中的桂花酒,一边看着身边的弟子长大,这一等就是两年。

玄诚子回来了,带回来黄梨木的太师椅,带回了玄铁做成的八卦剑,几壶淮南巷的桂花酒,还有一个掩面羞涩而笑的女人。

瘸道人眯着眼睛没有说话。他知道玄诚子这一次回来是为了道别。

虚尘烧柴,玄微子烧菜,曲曲折折倒是做了不少饭菜,玄诚子归俗已是事实,饭桌上也就没人提离别一事。

茶饭过后,玄诚子协女子转身再拜,却被瘸道人拦下。

“行了,你师父还没死呢。”从小没见过瘸道人笑过,此时难得开了一个玩笑。

“早些生个徒孙,让老道抱抱。”瘸道人眯着眼睛像是在笑。

玄诚子温柔的看向身旁的女子,那女子羞红了脸腼腆一笑。

“没问题,师傅。”

……

初春,鹤洲四月的雨微凉,一个道士和一女子约好等清明一过便选个良辰吉日喜结鸢俦。

谁可知,清明那日女子全家乘车祭祖,到后来音信全无。

道士申案,可偌大鹤洲上哪寻人。家仆两三,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年轻女子就那么凭空消失,官府这边也是毫无头绪。

道士茶饭不思,每日跑到不同山林寻人,那时官家已放弃追究此案。

功夫不负有心人,女子的家人找到了,一个四处无人的深山,尸首被几块青石掩盖,女子也找到了,深山山脚的河潭中,漂起一具女尸,身体早已泡得浮肿,发现时还有几条河鱼在啃食身上的烂肉。

此时的玄诚子早已崩溃,跪在官府门前三天三夜,只求能早日抓到凶手,可官府对此事甚是敷衍,说是尸首损坏程度过于严重,根本查不出是何物所伤,深山老林荒无人迹,更别说凶手是男是女,是人是兽。

官府不应,玄诚子便自己上山搜寻,双手翻倒山上的泥土,指甲从手上脱落也不曾罢休,每日上山,草鞋早已踩破,从双足皲裂变得血肉模糊。

……

那颗玉翡翠是从一片树林中挖出来的,此时距离事发已过去半月,翡翠品质不俗,一看就是随身之物,怕不是争夺之中无意掉落。翡翠晶莹透彻,通体碧绿,能出此极品质地,整个鹤洲仅此端木老爷一家。

玄诚子如获珍宝,再次登入官府,将此物献上,只求能在公堂寻出一丝证据。

官老爷听闻,笑玄诚子胡闹,翡翠掉落,就能说是端木老爷下的死手?人证物证皆在,才能定案。

听此,玄诚子大骂官府无能,官府倒是觉得此人无理取闹,唤了几个民壮将玄诚子教训了一翻,然后踢出官府大门,若是平时,玄诚子的身手不足以让几人近身十步之内,只是几日茶饭不思,劳心伤神,浑身没了气力,被人打得半死,狼狈回家。

家不过是玄诚子几年来与那女子攒了些许盘缠盖的一个茅草屋,不过现在已然人去楼空。既如此,不如烧了罢……

大火烧了一宿,一个道士跪在地上哭了一宿,天开始蒙蒙亮时,他似想起来什么,从烧干的灰烬中抽出一把烧红的铁剑,缓缓离去。

静行山,瘸道人做在门前看着一人蹒跚而至,定睛一瞧竟是多日未见的玄诚子。玄诚子平静地将事情一一道来,本就不曾笑过的瘸道人此时脸色更显苍白。

“你接下来该如何。重新上山修道?”

“师傅说过,道法自然,修身在诚。”玄诚子淡淡说道。

“你想好了?”瘸道人转过身闭眼不再看他。

“嗯。”

“唉。”

“弟子枉受师父多年教养之恩!”话音刚落,玄诚子跪在地上磕了数十响头,瘸道人这次没有拦着他。

瘸道人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只能远远瞅见玄诚子离去的背影。

“情生则痴,情痴则落,情落则悲,情悲则怨。”

瘸道人微微絮道:“玄诚子下山了。”

……

鹤洲城内,做翡翠为生的端木老爷,那晚府中依旧灯火通明。

“主人,外面闯进来一个愣头愣脑的道士,小的这些人根本拦不住。”

紫檀躺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胖子,手中翡翠串做佛珠。尽管外面乱成一团,这丝毫不影响他虔诚向佛。

话音刚落,屋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青衣道士直直站在门外。

“你就是端木生?”

“正是,请问道长有何贵干”。端木生掐着手中的佛珠,脸上不带有一丝波动。

“我问你,李清鸢可是你杀的?”他冷冷说道,语气中已难藏杀意。

手中翡翠碰撞的声音戛然而停。端木生眼睛转了一圈,立马陪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道人不理窗外事,这些是鄙人一点心意,还请道长莫要多管闲事。”

说着一袋银钱甩在地上。

他眼神逐渐冰冷,死死盯着端木生挂满肥肉的脸,嘴中咬出一字“死。”

啪,佛珠中的金丝线被端木生硬生生掐断。“道长莫不是找死。”端木生眼神阴冷,一挥手整个院子中的恶仆家丁涌入房中,打眼一望去有上百人。

他乃静行酒长老大弟子,武功超凡,师傅曾说过,不到万不得以不得杀人。但今日不同。

不过,武功再高,却敌不过人多势众。

在众人如同潮水的攻势下,玄诚子杀了三十余人已是筋疲力尽。“唰”一个失神,身后被划出一个刀口,深可入骨。

几个恶仆趁虚而入,争功一般将他押下。

端木生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走出。用脚勾起他的下巴,一脸玩味。

“野道士,既然你心甘情愿为一个俗家女人赴死,我就给你讲讲他怎么死的吧。”

他仰了仰头,额头的血液渗入眼眶。

怕是讨厌别人用那种阴毒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端木生用脚背拍了拍他的脸,然后狠狠踩在他的头顶,让他只能看向地面。

“那日他们全家上坟,我派人截住他们。”

“在旁边的树林草草行了云雨事,她爹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只是不知哪个下人失手杀了她的爹娘。没想到她就如同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我现在的伤还没好。”端木生甩了甩那肥腻的手掌。

“我纳那贱女人为妾,已是她天大的荣幸,她还不知足。我讨厌忘恩负义的人。”

“我玩腻了,本想杀了她,那女人那也命硬,足足捅了九刀才咽气。”

“杀人藏尸最为有趣。那青石十几人合力才能抬起,压住尸身瞬间变成肉泥,放在原处,远看近看这藏尸利器都与一般青石无异。”

“那河中泥鱼,专以腐食为生,不出几日,尸首不说吃得只剩白骨,那也啃的面目全非,查得此人生前姓甚名谁都难如登天,更别说查得此人如何而亡如何而溺。”

端木生一脸玩味的看着脚下的道人继续说道:“无聊…”

突然,道人挣脱众人束缚,硬生生从地上站起。面部狰狞如同修罗鬼煞,鲜红的血液从眼眶瞪出,他大喝一声“杀!”

与此同时,朗夜惊雷,天地异象,百兽哮林,万妖伏藏。

端木生见势不妙,赶忙后退。几十恶仆提刀向他砍去。

不过半个时辰。恶臭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房内。

上百恶仆被玄诚子一人屠尽,端木生瘫坐在地上,如同看鬼一样看着他。

剑谱末式:诛邪。

师傅说过,诛邪,是为杀鬼剑,见不到鬼怪,“诛邪”便使不出来。

“史记中有人枉做人彘,那时觉得残忍,轮到自己,便也不觉得了。”他冷冷的看着眼前已被吓得瘫倒在地的胖子。

道法自然,修身在诚,诚至深处,天地不仁。

他缓缓逼近,步步杀意。

“一剑,指断。”只一剑,削去了端木生的十指。

“一剑,行无力。”只闻破空声,却不见剑影,回过神来,端木生的脚筋已被挑出。

“一剑,食不足。”一剑刺入腹部,胃中珍馐饭食洒落一地。

“一剑,弦绝声。”双耳落地,脑中只剩一片嗡鸣。

“一剑,音断鸣。”铁剑探入口中,将舌头绞断。

“一剑,秃枝。”端木生匍匐在地上疯狂地晃着脑袋只求能饶他一命。谁知血溅数尺,回过神来已没了四肢。

“一剑,净身。”剑落,直斩秽物,从此天下多出来一个太监。

“一剑,霞障。”一剑挥去,划破双目。

“一剑,夺魄。”剑指心脏,只入半分,夺魄不夺命,所受之人是被活活吓死。

端木府中燃起大火,数百家丁和端木老爷在这场火中化为灰烬。官府派人查了数日,发现府中人皆为凶杀,被何人所杀却毫无头绪。

鹤洲周围多环山,虽是风景宜人却山贼泛滥,一个不知名的山头修了一座“鬼刹堂”,堂主唤作“鬼罗刹”,问此人因何落为草寇,此人说端木家上下百人皆是他所杀,再问此人出身便不得而知。

……

“听闻官府近日要剿匪,第一个灭的就是这个鬼刹堂,你我可要少在此走动。”

“还是少要惹火上身为好。”两个村民望了望远处的鬼刹堂,怏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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