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的春天》——第一章 出生 第一部分

1915年3月4日

立春的一天,梁赞市乌云密布,渐渐的,傍晚碧落中的最后一丝阳光也被贪婪的黑夜所吞噬。列吉斯街的大片行人也在教堂洪亮钟声的催促中,匆匆向家跑去。镇的周围玉障虽然是童山濯濯但对比这压抑的小镇的确是钟灵毓秀,如同水墨画般把这个芝麻大小的地方紧紧围住。街边的树上,那原来青翠而具有生机的嫩叶,却失去了平日里那花晨月夕的样子,多么低沉啊!

就在这时,巴勒斯基医生的诊所中,蓦然传出一阵清脆如鸟啼的婴儿哭声,从手术室传出。打破了镇上的静寂。吉尔顿先生在手术室外徘徊着,不停地踱步着。走廊的灯光不断地闪烁着微弱的光,整个诊所中一种沉郁而又惆怅气息不断在屋中放肆弥漫着。吉尔顿听到婴儿地哭啼声后立马站立在了手术室的门前着急地等待着,在门前彳亍着。过了几分钟,身着白色衣裳的护士便走了出来。“请问吉尔顿先生在吗?”护士望见了眼前的人,“你就是吧,恭喜啊!是一个男孩,你先去门口交钱吧。加上住院费一共60000卢布。”

“不……我们不打算住院那么久。等她清醒差不多,可以下地我们就走,就明晚吧。”吉尔顿先生无奈地说道。

“那好吧,一共15000卢布。”这一切对于她来说见怪不怪了,毕竟在这种战争年代,有钱的人又有几个,可她不理解的是一个孩子的出生为什么作为父亲会不高兴。吉尔顿先生看起来是满脸愁容。于是,这位护士问道:“您的妻子刚刚生了一个男孩,您为什么会看起来满脸惆怅?”

  “因为这是我的第三个孩子……”吉尔顿先生无奈地垂下了头喃喃道。

护士立马就会意了,她没有回答任何话只是默默地走回了手术室。只不过她的眼中仿佛多了一丝怜悯与同情。确实,在这民不聊生的年代里,一个普通的百姓哪里有能力养育三个孩子。

天渐渐黑了,黑魆魆的天空中看不见繁星也看不见洁亮的琼勾,可能是它们躲到云雾里吧。在恍恍惚惚中,一天过的是那么快。在诊所老板一遍一遍地催促中他们还是离开了,他们在又一个黑夜中走在无人的大街中向家步步走去。与他们作伴的也只有那天上的黝黑乌鸦和街边那。些零星的酒家。酒馆中依稀的灯火,透过玻璃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虽然是半夜三更,但酒馆中依旧客人满堂,不时从中传出酒客地欢笑声、聊天声。有的人正举办着筵席。这也使得这静寂的夜,增添了一分热闹。安吉娜(吉尔顿的妻子)和吉尔顿对这些酒鬼很反感,但如今却对他们的欢乐而发自内心地羡慕。他们在一阵又一阵地欢声笑语中走了大半段路。忽然,雨水淅淅沥沥的从天而降。他们不知道天上神的眼眶为何湿润,不知他为何哭泣,也不知道他的歇斯底里何时会停止。他的泪如此冰凉,打破了原来还算热闹的气氛。吉尔顿先生虽不知道这场雨何时会停止,只知道那场雨很大很大,没一会就进湿他的双脚,也很快冰凉了他的内心……深夜的风带着一丝愁意吹遍了整个小镇。

他们回到家中,推开那扇陈旧的松木门,看着已经破洞的砖墙和桌上唯一的干面包,不禁地叹了口气。吉尔顿把孩子抱上了床,把他放在了他的另外两个孩子一旁,又将他的妻子安顿好后就走出了房子。他坐在他们家的门口前,抽起了烟,虽然一月的收入已经难以解决温饱了,但他的烟瘾却从没断过,安吉娜常常应为这点与他破口大骂但一个老烟民哪能放弃他的挚爱。雨依然没有停,他坐在一棵老椴树下,雨刚好被它那茂密的枝叶挡住。城中弥漫着氤氲的雾霭流岚,使这一切都多了一分朦胧的美。他坐在那个陈年的摇椅上头向后微微仰去,看似吐了口烟,实则是借着这个机会叹了口气。椅子前后缓缓摇动着,发出吱吱的声响。一边愁思,一边看向这颗老椴树。树干宽而长,树干上日月的痕迹格外明显,那是吉尔顿先生幼时无知用各种小刀、铁棍……划下的伤疤。吉尔顿的父亲当初是个生意人,专门卖木制品,因为他做出的木制品卓荦不凡,所以生意还算不错,也算小有成就了。自从年纪大时又染上了肺病,“做木工”也慢慢在他的生活中销声匿迹,对于他所热衷的事物只能放手。年过花甲耳顺之年以后,就和老伴一起在老家西伯利亚养老,那是他们的祖屋,那间不大但杂乱的木屋听说是吉尔顿的曾祖父建的。他们几代人,无论年轻时去了哪里打拼生活,在老年退休后都会回到那里养老。自从他的父母离开这个梁赞市的家,回到西伯利亚后,见面的机会也少得可怜。几乎每年一到圣诞,父母就常常倚门倚闾盼着他们回来,可却没等到一次。吉尔顿的父亲虽说得了肺病但也还算是鹤发童颜,蛮有气色的。吉尔顿先生常常坐在那棵椴树,想着他的童年生活,脑中浮现出当时和父亲一起玩乐、一起种树的日常。父亲那温柔的脸庞和那深邃的眼眸不断地重现,曾经吉尔顿无论是伤心还是难过他的父亲总会用他那此项的脸庞和言语,化解吉尔顿内心的伤。如今他这般愁绪又有谁来安抚?他的眼眶渐渐湿润了,他从未在妻子和孩子面前哭过,甚至是滴一滴泪。

他现在在想一件事,但这件事确实难以让人抉择,他正在想是否要留下这个新生的孩子。他在工地工作一个月的工资勉强够原本的一家四口吃饱,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几块了,这样一个筚路蓝缕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好几载了。如今再加上一个孩子连吃饭也成了问题,更不要说存钱了。当初他就没打算生下他,可迫于信仰还是生下了他。如果把他送给别人,他们起码还可以和原来一样过着还算小康的生活。现在已经没有多的闲钱来供他生存和成长了,也更会危害原本可以平安健康成长的两个孩子。他基本已经决定了送走他,这一是为了全家好,也是为了这刚刚诞生的婴儿好。

烟渐渐烧到了头,吉尔顿把烟掐灭了。散落的烟灰轻盈地落在地上,很快绽开在清澈透亮的雨潭中,又很快消逝了。最后一缕烟,也飘向了那个远方,化入了微风雨滴之中。吸烟停止了,他的思绪也截停了。

他站起身来,轻轻悄悄地推开了门,走进房间,几平方米大的家,两张大床就占了大半,屋子里没有走廊,因为这个方正的木屋,根本就没有第二个房间。门口的玄关堆满了各种皮鞋和纺织工具,这些也是家中的经济来源之一。安吉娜常常拿着这些在列吉斯街的路口摆卖,虽然生意不瘟不火,一次挣不到多少,但挣到的钱也足够买几块面包了。再往里走深入房间内,可以看见两张横纵摆着的旧木床,据说是吉尔顿父亲年轻时制作的,先是吉尔顿的父母睡的床,后来又传给了吉尔顿夫妇,现在又有一张床给了它的三个孩子们,虽然年代已久,但那始终充满着温馨的气息,是他们解除一天疲惫的归宿。床一旁紧挨的就是一张老餐桌,放在床边也是为了节约几个椅子吧。吉尔顿为了不打扰妻子,就睡在了玄关的皮鞋堆中,既柔软又保暖,又加上一天的疲惫,很快就睡着了。他们伴随着夜中惆怅的风,以及淅淅沥沥的雨,多么的静寂的夜,多么忧愁的梦……

晚风吹尽了,一丝光亮照亮了世间一切,光明的白天到来。安吉娜已经早早起来做鞋了,虽然仅仅只是花信年华的女子,但她的脸庞上皱纹却像沟渠般明显。她虽然不算袅娜,但可以轻易看出她是个愔嫕。手上的水泡老茧也格外突兀,那双手是无法与那些贵族妇女比拟的。温暖的阳光从窗外透进屋内,洒在了吉尔顿黯淡发黑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上,他惊醒了。他借着手臂的力气,依仗着爬起身,睁开了眼。可能因为没有枕头,昨夜落枕了,他刚站起来就扭了扭脖子,才发现身下的被子。

安吉娜走了过来说道:“你醒了啊。我早上看见你睡在鞋堆上,我又抬不动你就给你盖了个被子,昨晚睡得还好吗?”

吉尔顿揉了揉眼睛说道:“睡得还好吧,就是落枕了。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做鞋子……”

“这么早!你才刚刚生完孩子,就这样早期劳作,身体会吃不消的。你应该再去躺一会。”吉尔顿一脸担心又诧异地说道。

“不了,我已经睡够了。我现在精力充沛,没事就做鞋子卖呗。你不用担心我可以的。”安吉娜温柔地说道。

“你还是应该多休息啊。还有……我和你说件事……”吉尔顿的语气变得有些哽咽。

“有事就说,你快点讲吧,不要这样支支吾吾。”安吉娜一边俯身做鞋,一边说道。

“我想把孩子送走,”他低下头沉下声音说,“就是那个刚刚出生的,我们应该已经没有钱去抚养他长大吧。”

安吉娜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来,她的脸变得严肃,看起来发指眦裂的样子,她立马用诘责的语气反驳道:“ 不可能!这件事我是不可能答应的,你认为作为他的生母我会同意吗?!”

“但这也由不得我们,这种齑盐自守、饮冰茹檗的日子我已经受不了了。只有把他送走我们才可以好好生活,他也才能有更好的成长环境。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想要改变我的注意是不可能的!”吉尔顿不想再与他的妻子周旋下去,则立马从床上抱起孩子向外冲去。顿时,房子中一种沉重紧张的气息迅速弥漫着,时间如同静止般。看见这一举动的安吉娜立马抢前一步,在他即将出门之际拉住了吉尔顿的手臂。

“快放开我,放开!”吉尔顿大声嚷道。

吉尔顿使出了浑身力气,用劲一冲,挣开了安吉娜的手。

“不!不!”安吉娜发出了绝望地叫喊。一下子向前纵身冲倒在地上,拦在了门口前,死死护住,不让他踏出去半步。

“让开!让开!”不断用脚向前踢,却不敢用劲,又想冲出去,又怕误伤了妻子。他渐渐变得不耐烦,用手把妻子安吉娜用力一推,只见在他一只脚刚刚踏出家门时,却再也走不动了,原来安吉娜正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奋力一搏,孤注一掷,可如果吉尔顿再一次挣脱她就不一定拉的住了。安吉娜的心理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可能留不下那个孩子了,作为一个母亲惭愧、无奈、悲伤充满了她的内心。她的眼眶湿润了,逐渐地她的冰冷泪滴划过两颊,流过下颚,最后落在她的衣服上。她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嘴中用着仅剩的气力念叨着:“不行!他是我的孩子……”她最终还是跪落在了地上,她的力气已经完全用完了,她彻底绝望了,也放弃了继续挣扎。手松了,吉尔顿原可以跑走,可他却愣住了。他后悔了,他为他要送走孩子的决定感到惭愧。他被妻子的真情打动了,他弯下腰,蹲了下来紧紧抱住妻子温柔的说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们把孩子留下来了。我不会再这样了。”不断安慰着,甚至觉得自己没脸留下。周围万籁俱寂的环境,静得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半小时,也有可能是更久,安吉娜的泪干了,她不再哭泣,两人相拥于一起,和好如初。一切都恢复如初,又开始了正常的生活。只不过累了些,也辛苦了一些。吉尔顿先生原本十二个小时的工作,自从那天又加了两个小时。虽苦,但对比原来预想的,确实好些,因为可以勉强吃饱了。于是,他们给这个新生的婴儿取了个名字——维克托·列尔。

雨终于在几天后停了,是难得一见的晴天。今天是3月10日了。维克托已经出生了6天。安吉娜带着家中最大的孩子玛吉斯到街上去买鞋。安吉娜拉着玛吉斯在街上走着,后背上背着要卖的皮鞋虽然沉重,但她依然坚持着每天出门摆摊,她也已经习惯了。

很快就到了摆摊的地方。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又和他们一样的穷人,当然也有富人。但在这人满为患、熙来攘往的街上,停在他们摊前的人却少之又少。

她做在列吉斯街的路口旁,把玛吉斯在她身边玩弄着做鞋的布匹,虽然是春天,但很热。她身上的衣服都是自己织的,虽然穿了好几年,但却因为节约,不舍得换。即使是旧衣服,却看起来清爽朴素。淡淡金黄色的飘柔长发,在阳光发出和平日不一般的光彩。

偶尔路过的几个贵妇,只要瞥见她,就常常用着鄙夷不屑的神情望向安吉娜并对她发出嗤笑声,对她议论纷纷,这一切她早已习以为常,安吉娜能做的只有对她们露出职业的假笑。

因为吉尔顿先生也去工地工作了,所以维克托和他的二哥巴克都被克拉女士照顾着。她是吉尔顿先生一家的邻居。她的丈夫是军人,现在正在前线苦战,克拉总是为他担心,希望他不在干这一行,可他的丈夫大卫是一个固执的人,一心为国家考虑,一点都不为家里考虑,但也没人拦得住他。

屋子门前鲜花朵朵,那是安吉娜的劳动成果,种花是她一个家庭主妇最好的消遣。最引人注目的应该就那几棵嫣红鲜橙的郁金香和堇绀色的紫丁香,花开之时,饱满又艳丽的花瓣上带着几滴残留的雨露,在正午的阳光下发出宝石般的光泽不知何时会被这暖阳蒸发,对于年幼的维克托来说只希望它多存在一会罢了。俄国西部与奥匈帝国邻近之地战火交加。可在莫斯科南边这样一个小城来说,也不痛不痒。虽然现在大部分人都有些对沙俄帝国王权政治的不满,但又有多少人敢在沙皇面前吐露出来呢?

你可能感兴趣的:(《战争中的春天》——第一章 出生 第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