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塘旧事(散文)

      詹大塘是四十年后的秀水公园,秀水公园是四十年前的詹大塘。说法不同,略有变化。历史就是这样,现实也是这样。

        黎明前的詹大塘,四周是脚踏下去很板实的水泥地,四十年前是略显松软的泥土地。面前很稀少的人,在黑暗中前行,胳膊腿在机械地运动,仿佛一个个黑衣僵尸。我调匀自己的呼吸,目视前方,心无旁骛,寒冷和劳累都不在考虑之列。粗壮的树身靠近地面一米多高都被涂成白色,在晨光中闪耀。树枝脱光了树叶,柔弱中带着坚韧,向天空敞开。取名什么福的一坨高楼,星星点点地闪烁着灯光,那是早起奔生活的或是因年老体衰早早起来吃药的人们。跃至半空的楼盘在灯光的照耀下,勤奋的农名工穿梭来往,施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到附近尚在热被窝里呻吟的妇人的耳中。

        四十年前詹大塘可不是这样。那时,四周是静谧的,城郊中学教室里的灯光早已亮起,青春的面庞带着青涩,没有一点官二代的跋扈。琅琅的读书声低沉安静,和周围的田野相映成趣。岳桥的老农压抑着咳嗽,在田野间摸索忙碌。不消多时,唱了半天白嘴歌的青年,鱼贯而入至厨房里边,拿着样式不一的饭盆子,鸭子式的伸长脖子,盯着大木桶里的米饭,等待着轮到自己用三两饭票去换半碗食物。打饭的师傅是个长相有点龌蹉的男人,盛饭之前会抬眼看看手拿饭盆的人,遇到男学生面露凶相的,会和颜悦色的狠狠地按下手中的饭勺,满满地盛上,实实地倒下,学生满意的离去。遇到长相同样龌蹉没有丝毫威胁的男学生,则是轻轻地盛起,浅浅地倒下,学生心有不甘的离去。女学生通常是不会吃亏的,贫穷得年代多一份食物就多一份坚实,背起书来记忆力也会更好一些。菜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多是咸菜,盐腌的雪里红或者萝卜条,印象中比现在的超市咸菜味道好多了。老师有年岁比较大的,步履蹒跚,兼有知识分子和农民的双重气质。年轻的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都是现代气息浓郁的富有亲和力的,教起学生来也是全力以赴,没有现在老师们的心思多,又想出名又想多收入,也不要什么课时费,所以至今还有很多和教过的学生是好朋友。

        学生和老师之间很友善,吃过晚饭可以到校长家听刘兰芳的评书,刘的评说很有激情,这或许才有了后来学生中的一些从政者极富激情的演讲才能。在第一排各六间或者是十间红砖红瓦的教室之间,是一条不到十米的过道,过道的东西两端是红砖的墙,墙上各有一面大黑板,一次学生们发现,一个老教师在西边的墙上写某某校长如何如何优秀之类的内容,另一位老教师则在东面的黑板上书写着某某校长耍流氓之类的话,学生们看过,一笑了之,回到教室继续读书,读饿了好去吃饭,看饿了去吃饭总觉不妥,这也许就是后来的所谓正义感。知识分子多的地方有些不同看法,这也是正常的,吃饱了饭总要有事做,观点高度一致,不是虚假,就是被迫。后来这两位老师都老去时,学生们见到他们都是尊重的,老一辈的纷争对于后代,基本上是无意义的。

        天热的时候是没有空调的,汗了干干了汗的衣服上长出一层盐卤,白花花的沙拉拉的。夜晚男学生们会成群来到塘边,脱去衣服,跳进塘里去洗一天的疲惫。塘泥很深,踩进去软软的,洗净的腿脚踩下去又变成了泥腿子。水并不深,那些年吃不饱穿不暖,也没见那个学生下到水里出问题的。塘的四周没有什么树,水暖暖的,风暖暖的,洗完澡上岸,一会儿身上又是一层汗,到教室里老旧电风扇吱吱呀呀的吹出来的热风,正如青年们懵懵懂懂的热忱,不知所以,只知前行。也不知学校和村里有啥矛盾,在上课过程中,时不时的有农民用铁锹铲着牛屎,戽到教室里,只要不弄到身上,学生们也都是笑笑而已,没有谁去真计较。想想如今许多人的睚眦必报,那时候的人可真大度。

        詹大塘现在改名字了,改得更有诗意了。据说当时有一位颇有情怀的乡领导,比七品芝麻官还小的,得益于兴修水利的启发,总想为百姓做点事,又苦于没有别的思路,于是就想出了一个自认为风光的名称,挖塘植树,修坝疏渠,打造出公园最初的雏形。后来的地方主政者一以贯之,于是詹大塘隐去了,秀水公园出现了。四十年过去,一方碧水清波荡漾,清晨的风,吹遍四方。

                    2022年1月3日于浉河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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