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人反对将唐诗里的“斜”念“xie”?在这里我们不讨论文学问题,讨论心理问题,你为什么第一反应——反对?
杜牧《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一、问题一,“斜”在唐代真的念“xia”吗?
邵阳学院中文系博士尹喜清认为:“如果‘斜’字独Xia,读起来确实‘朗朗上口’,但是,‘xia’是古音吗?。。。古人的真实发音怎样,我们今天是无法知道的。根据诗词的押韵原则,我们只能比较有把握的说,‘斜’字和‘家’、‘花’等字既然押韵,那么它们在中古时期的韵一定相同,即韵腹、韵尾和声调是相同的。至于这个韵腹、韵尾和声调具体怎么读,现在恐怕还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从资料上看,我们并不能确定在唐音里,“斜”一定念xia,甚至不能确定“家”一定念jia,“花”一定念“hua”。所能确定的是,在唐音系统里,“斜”、“家”、“花”这三个字是押韵的,仅此而已。
二、问题二:能不能反过来,让“家”和“花”给“斜——xie”押韵?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如果都不是唐音,既然可以用“斜”的音来凑合“家”、“花”,那么反过来,改变“家”和“花”的音,让它们俩给“斜——xie”押韵,可以吗?
在这个问题里,要关注的不是文学,而是你意识里跳出来的第一反应,是理性的?还是不假思索的?
相信很多人第一反应——不行!然后再为这个“不行”找理由。这第一反应真的是理性的吗?真的是道理充足吗?
不,这不是理性。是直觉!
为什么有这种直觉反应?
三、幼年时期的学习对于认知体系的构建。
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一个体系,从底层到顶层——从幼年到成人一直在不断构建。年纪越小,构建的认知模块越靠近体系底层,越牢固。要不然人们为什么强调“从娃娃抓起”、“幼儿园无小事”。
为什么人们第一反应:不能改变“家”、“花”的读音来附合“斜”(xie)?
在幼年的学习中,“家”、“花”不仅仅是两个字的读音,这两个字已经和大量的词汇、知识勾连在了一起:我家、你家、家长、家长里短、小花猫、棉花糖、梅花、春花、白花。。。要改动这两个字的读音,就相当于把一栋高层住宅最底层下的一块砖——转动一个方向,非得把上面的许多层全部拆掉不可!
这工程是颠覆性的,对于大脑来说,就是要调整整个认知体系,需要消耗极大的能量和脑细胞。现代城市居民大多处于脑力超负荷运转状态,因此身体第一时间会发出反对的信号,同时分泌令人不适的荷尔蒙,使得人们下意识的反对。
四、问题在于认知体系的重建。
反对改变“斜”的习惯念法,也是基于也是同一个原因。将唐诗里的“斜”念“xia”,是在小学阶段习得的,这个时候正处于构建知识体系基层的阶段。而且由于“斜——xia”是非典型性规则,使得孩子们对“斜”的认知上构建了两重规则:日常规则和唐诗规则。读唐诗时念“xia”成为人们对唐诗认知的底层规则。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上面又叠加了许多关于唐诗的认知,构建成了一个唐诗认知系统。而在这个从幼年开始建立的唐诗认知系统里,“押韵”是基础规则。
这个认知系统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牢固。现在忽然说,我们从小学的都是错的,要把“斜”改念“xie”,那么,改变的不仅仅是这个字的读法,而是要从底层开始,打破整个系统,因为“押韵”是大多数人对唐诗认知的基础规则!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在摧毁原有认知规则以后,并没有给出一个新的认知规则!
这样念不可以,没问题,那么怎样念才可以,其他的同样问题怎么解决,理由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重新认知、解读、学习唐诗?
只是反对,但没有给出成套的解决方案!
这只会让人们陷入生物本能里对于“不可预测”的危机感。
人们对于这个世界的安全感基于一个有序的世界,社会必须是可认知和可预测的,如果这两个因素降低,好吧,如果你的手机忽然没有了信号,不能连上网络、不能上微信,你会不会恐慌?
威廉.A.哈维兰在《文化人类学》中说到:“个人。。。有一种减少不确定性的强有力的心理内驱力,。。在面对歧义和不确定性时,人们始终如一的努力阐明处境并赋予它结构。”
因此,许多网友反对将唐诗里的“斜”念“xie”,理由是——不尊重传统文化。。。与其说没有尊重“传统文化”,不如说这种缺乏“善后”的改变,没有尊重人们的认知需求和安全感!
5、如何应对未来。
对于刚刚开始学习文字的小朋友来说,需要在大脑建立一种明确、简单、普适的规则。因此,放入教材的应该是兼容古今语音的诗词。这样便不会让这些疑问扰乱孩子们稚嫩的认知体系。普及教育的层次不适宜太复杂的内容。
至于古今读法不同的诗词,可以在放在高中或者大学教育、社会出版,加以标注,让较为成熟的学生、爱好者和研究者探寻。
参考文献:
1、尹喜清.也谈“斜”字在古诗中的读音[H], 铜仁市:铜仁学院学报,2016(9)
2、威廉.A.哈维兰.文化人类学,上海市: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