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炒鸡蛋

辣椒炒鸡蛋是一道鲁式风格的农家菜,于今天的我们来说,这道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却有着“高大上”的身影,它的经典味道,至今缱绻在我的味蕾之上,仍然让我欲罢不能。

我虽然没有饥饿的记忆,但物质匮乏,生活条件艰苦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尽管我们家里也养了几只可以下蛋的母鸡,但每一只鸡蛋都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装有柔软麦秸的罐子里,等到装满罐子,母亲就会到集市上卖掉,用换来的微不足道的钱,再去购置其他的生活必需用品。

母亲并不是把所有的鸡蛋都卖掉,留下来的鸡蛋通常有三种吃法。

第一种是把两个鸡蛋磕破在碗里,用筷子搅拌均匀后,慢慢撒入即将出锅的咸汤里,鸡蛋虽然只有两个,但可以散作一锅的鸡蛋花,看着让人欣喜,用筷子却不容易捞起。

第二种吃法基本就是属于我和哥哥的专利了,母亲偶尔会给我和哥哥每人荷包一个鸡蛋。放在碗的底部,上面盛上汤,我和哥哥以为父母的碗里也有,每次都会把荷包蛋吃得口齿生香。后来我俩发现,每次我们吃荷包蛋的时候,父母的碗底从来没有出现过荷包蛋的身影,我们就竭力劝说母亲,还是把鸡蛋搅碎了洒在锅里,更有鸡蛋的味道。

第三种鸡蛋的吃法,就是辣椒炒鸡蛋了。但这一种吃法,只能是家里来了亲戚的时候,辣椒炒鸡蛋是作为一道“高规格”的菜肴出现在餐桌上的。之所以说它是“高规格”,是因为做辣椒炒鸡蛋这道菜,需要五个或者五个以上的鸡蛋。在当时,这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比较奢侈的事情。

我和哥哥对于辣椒炒鸡蛋这道菜的制作过程,是相当熟悉的,因为几乎每次母亲来做这道菜,我和哥哥都会围观在旁边,不会错过母亲做菜的每一道工序:先把辣椒洗好切成段,切一些葱花,把鸡蛋逐个打碎在碗里搅拌均匀,热锅倒油,油温起来,放入葱花炝锅,放入辣椒翻炒,到一定火候,把搅好的蛋液淋放在均匀铺在锅底的辣椒上面,等待蛋液由液态变为固态后,随辣椒一起翻炒,时间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放入少许的盐,再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盛盘了。辣椒的味道和鸡蛋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多么销魂的味道呀!

等所有的菜端上餐桌(一般都是四个菜,基本都是青菜,那时候的生活太艰苦了),亲戚要先动筷子,我们才可以动筷子的。老实说,尽管我和哥哥虽然在父母的教育之下,绝对知道餐桌上应有的礼仪,但对于这道辣椒炒鸡蛋的诱惑,还是真真切切地反映在我们饥渴的眼神里。情商高一些的亲戚,看到我和哥哥的眼神,要么会把这道菜和我俩跟前的菜换一下位置,要么就会用筷子夹起来放在我俩的碗里。每每都惹得父母慌里慌张地替我俩拒绝。自然也会遇到情商低的亲戚,他们会吃掉大半盘,仅留下一点辣椒段和零碎鸡蛋(我始终觉得,他们不是情商低,是他们也和我和哥哥一样,想吃辣椒炒鸡蛋)。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生活条件稍好了,虽然还达不到想吃鸡蛋就吃鸡蛋的生活水准,但每一次考了好成绩,回到家里,都会“豪横”地向母亲点一道辣椒炒鸡蛋。母亲看到我和哥哥手里满分的试卷,无论多累,都会小跑着给我们俩做这道心心念念的菜。当那辣椒的辣,鸡蛋的鲜,馒头的香,混合在一起,在味蕾之上畅快起舞的时候,我便觉得这就是最最真实的幸福味道。

“好景不长”,五年级的时候,妹妹来了,吃鸡蛋的专利归属了妹妹。我和哥哥尽管还是渴望那辣椒炒鸡蛋的味道,但再也不主动向母亲提及此事,哪怕是我们两人试卷上的成绩依然光鲜夺目。

外出求学,参加工作,结婚生子。时间的轴线无声地向前铺展,生活的质量肉眼可见地发生改变。无论是宴请客人,还是招待朋友,所去饭店的菜谱里,都难得出现辣椒炒鸡蛋这道菜肴,即便是赫然入目,也惟有在心底欢呼雀跃,绝不会形于言表。

正式场合,登不了台面,那就在家中向精于厨艺的爱人提出要求。爱人倒是对我有求必应,可是她和儿子对这道菜并不感兴趣,渐渐地,辣椒炒鸡蛋这道菜,也就消失在我们的餐桌上了。


去年春节,亲人大团聚。我们兄妹三人,拖家带口从不同城市回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农村的家。餐桌上的年夜饭,有妹妹从江苏带回去的大闸蟹,有哥哥从东北带回去的狍子肉(人工养殖),有我从威海带回去的海鲜,还有父母一过小年就准备好的牛、羊、猪、鸡肉,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青菜却是少得可怜。母亲说:“青菜太少了,炒点青菜吧。”我和哥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辣椒炒鸡蛋。”

一桌子的人,听到我和哥哥“没出息”地点出了辣椒炒鸡蛋这道菜,都捧腹大笑起来。从小生活在南方城市里的的外甥更是笑岔了气,他一边笑,一边大声说:“辣椒炒鸡蛋是个什么东东,它能算一道菜吗?”

笑归笑,狂笑过后,母亲和我爱人一秒钟也没有耽搁,没用几分钟,就把一盘辣椒炒鸡蛋端上了桌子。

年夜饭非常丰盛,气氛非常融洽,边吃边聊,非常尽兴。酒足饭饱,等我帮着收拾桌子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除了辣椒鸡蛋被吃得干干净净以外,其他的美味佳肴,都或多或少地剩在了盘子里。

我和哥哥心有灵犀,相视一笑。面对这童年里无比熟稔的辣椒炒鸡蛋,我们哥俩,怎能轻易放过这难得回味一次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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