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粤散记

网上看了个帖子,细细列举了深圳许多好看好玩的地方,才知道这座年轻的城市也有许多供人消遣娱情的所在,倒与我平日里对它雾茫茫拥堵杂乱的印象大不相同了。我才相信,南粤风光确有其独到之处,如果摒弃南北差异带来的成见,我也确有必要四处走走,不止是深圳,尤其想到下个月就要失业了,更应该赶紧领略一点南粤风情。

周六一大早买了张从深圳到东莞东的火车票,四十分钟到站,眼前所见与待了三年的深圳差距甚大,虽然两个城市离得那么近,深圳的拥堵为我所不喜,却毕竟是繁华的,有活力的,东莞就落魄许多,路上行人稀少,许多小三轮和摩的在出站口围堵着火车站吐出来的人,像饿了许久的野兽争抢眼前的猎物,印象里,只有老家县城那样落魄的地方才会见到如此场面。

迎着缓缓露面的太阳,在麦元村路口截了公交车,不过八站路,竟然要收七块钱,东莞的公交比起深圳来可是毫不逊色啊,但这还不到终点站,中途要在樟头木振通站换乘L4路,又走五站,这才到了观音山脚下,还好买完门票尚未到八点。问了检票的小妹妹,说是爬到山顶观音像那里要三四个小时,初时并未放在心上,走出去没有五百米,这两条腿就感觉不是自己的了,深悔不该穿一条紧身的长裤。

清晨的凉爽也随着阳光的升温渐渐远去,我脱了外套系在腰间,在门口买的两瓶水已经喝净了一瓶,心里有些担忧起来,看看周围的行人,无一不是提着大瓶水呼哧呼哧喘粗气砥砺前行,老少皆有,拖家带口的也有,连坐在轮椅上的都有,不知是否真的因为山上空气清新,亦或是赶着上山膜拜菩萨。要说空气好,比起市区自然是好多了,可也不见得如外界所传那般神奇,毕竟盘山道上每隔几分钟就有一辆观光车驶过,这一路也没少闻了尾气,山上游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水泥路面上也不时有扬尘,唯有花草树木的存在叫人心情愉悦些,山道两旁树高林密,繁花胜锦,着实赏心悦目。若论向佛之虔诚,恐真无出国民其右,这点在我爬到山顶之后得到了验证,然爬山这件小事,毕竟像行军打仗,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更衰,四就扑街了,眼见着观音像就在不远处,紧赶慢赶还是三个小时之后才到了山顶,可见世上事多半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但凡实事求是一点,就愈发了解踏实做事的艰难。

没在山顶过多停留,只略站了十来分钟,看看观音像,也就往回走了,一来赶时间,还要去韶关,二来,观音大士目之所及,烟火鼎盛却也难以掩盖铜臭味,国人把各处景点发掘成商业地带虽然早已有之,但在这样的地方发财,我还是有些看不惯的,十来根细香加上两根蜡烛就要五十八块大洋,稍微搭上几只元宝就要过百,像我这样又穷又抠的人自然不会捧场。

下山时赶时间,坐了观光车,一路风驰,与上山时大汗淋漓的状态相比,又是另一番感触,倒该是“下山容易上山难”了。

东莞到韶关,坐火车也要三个多小时,我到韶关的时候接近下午四点,路上的行人比之东莞更少,也不是行色匆匆的状态,多是慢悠悠踱步,不知是否受了佛祖的点化。

南华寺在曹溪之畔,依山南向沿坡而建,山门空阔,门票比观音山便宜,这里也有卖香烛金箔的,只是没有观音山上那般要价夸张,到底六祖是活生生见过真人的,不比观音菩萨那般高高在上的缥缈神仙,看不到民间疾苦。

过了曹溪门,依次是放生池、宝林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随熙攘的游客往里走,香烟缭绕,禅音不绝,殿宇两旁古木参天,松鼠在枝头跳跃嬉戏,成群的鸽子略过池水飞上飞下,池水中红鲤与大小的乌龟游在一处,偶有游客投喂食物,也并不急于凑上来哄抢,到底是佛门清净地,连这水中生灵都比别处来得淡泊洒脱,不争不抢,羞煞人也。

绕过灵照塔,后面就是存放六祖真身的六祖殿,殿门前人群最为拥挤,殿门大开,游客却被一排摆放瓜果贡品的桌台给拦在门外,右手边一张方桌前坐定俩年轻僧人,正嬉笑着闲聊,我想溜进去,却被其中一个给挡了回来,但我明明看到殿内有个女人正跪在六祖真身前的蒲团上叩拜,她有什么特殊?

我正愤愤不平,旁边一老太太拄着拐棍往外走,嘴里念叨着:“以前都能进的,现在想拜拜六祖,还得买个大花篮,还得捐钱,真是……”

我才明白真相,原来这里的和尚拿六祖真身做起了买卖,如此看来,观音山上那些高价兜售香烛的小商贩就显得不是那么面目可憎十恶不赦了,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又想起《西游记》里孙猴子因为阿傩、伽叶使者收取“人事”跑去如来面前告状,如来说“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圣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与他诵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只讨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这买卖自古有之,倒也不是南华寺和尚的首创,然如来佛卖的毕竟也只是经书,眼前这里的僧人却是要六祖卖身的节奏啊,真是罪过呀罪过。

带着一肚子怨气与失落退出来,打车到火车站,晚上八点多,我还可以看看广州塔。

广州有个朋友一直邀请我过去耍耍,说要带我去看看小蛮腰,我也一直嘴上答应着,没想到念叨了三年,最终还是一个人来看了。但看过之后也就失望,像世上许多的人和事物一样,没亲见的时候想着念着盼着,真的亲眼得见,却总是难掩失落的,因为想象里的美好与现实总有差距,这差距因为想象的无限延伸,落到现实身上时就更加无限的放大开去,诚然是人间之一大不幸。

小蛮腰除了高些,也无非就是变色的灯光闪烁而已,广场上人倒是不少,却都在外场围观,要想登上塔身感受现代科技的魅力,门票最便宜的也要一百五,我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也不是真就穷得连张门票都买不起,只觉得爬上去也是无聊。

返回车站旁酒店的途中,路过桂花岗的一个天桥,见桥下路旁靠着铁栏杆有三个流浪汉,年纪少说也都有五六十岁了,每人铺张厚厚的席垫在路边,四周用破枕头和旧棉被围起来,平常用的脸盆马扎之类都杂乱地摆在身边,看来是准备睡觉了,心里一酸,想起刚出广州站时路边来来往往的外国人,我以为这与国际接轨的大都市是何其的繁华,不想也有这样晦暗的一面。

本想放慢脚步再看一眼的,可十几步开外的一排垃圾桶却着实吓了我一跳,我看见一只小猫般大小的肥硕老鼠在垃圾堆里慢吞吞翻找食物,似乎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它抬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觅食了,丝毫不惧人。我向来怕蛇虫鼠蚁之流,不免加快了脚步,那几个流浪汉却丝毫不以为意,有条不紊收拾了自己的床铺,把自己套进睡袋,躺了下去。

若论这份淡定,我自愧不如,不独是我,我想,就连那闲居云山的佛祖,盘坐莲台的高僧,也未必能有这份心境吧。可话又说回来,这几个流浪汉却未必是真的豁达洒脱了,我更相信他们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生活际遇的不同,有时并没得选择,活着,是对生命的历练,许多人不明白,是否活得通透豁达,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有时朝菌亦可闻道,而后夕死可矣,否则,即便活得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依旧不过是一棵大椿。在这一点上,我活得就欠缺许多。

回到酒店已经十点多,腿脚酸疼,许久不曾在一天里走过这么远的路程,看过这么多风景,以往我总是感慨时间苦短,许多事情懒怠去做,给自己找借口说没时间,其实坐在房间里呆呆看天花板,一天也很容易就混过去了,像今天这样,把自己的魂带上出去走走,原来一天之内可以发现这世间许多的妙处,心里有受用不尽的舒服,我该记住这一天,不是每个周末都会如此值得纪念,但应该争取以后把更多的日子过得有意义些。明天是十月二十一日,星期天,还可以继续走下去,像今天一样,永不停歇,除了沿途的风景,总会收获一些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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