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太

我们村里把辈分比爷爷奶奶大一辈的人叫做阿太,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脱离了大人的环抱开始独自去玩了,我经常到我家前面那户人家去玩,因为他家有一个阿太,她的活动就是在她房间里念经,床头旁边隔着一张长凳的距离是一张八仙桌,阿太就坐在这张凳子上,她面前的桌上是一堆整齐的灯草,念经用的,大概几百根,放在她左手边,她念完一根就把那根挪到右手边去,渐渐的左手边的灯草越来越少,右手边的灯草越来越多,念好了上百根就用红绳扎成一捆。我就坐在她旁边那面的长凳上,把她灯草切下来的没用的根部拿到我面前的桌上用手捻着玩。桌上靠墙的那一面放着一个竹制的小巧的碗橱。

我们多数时候是没有语言的,阿太个子高高的,八十几岁,头发全白了,挽着发髻,小圆脸,脸上满是皱纹,皮肤挺白的,她老是穿着青布衫,尖头黑布鞋,她是小脚,脱了鞋再把裹脚的布绕下来,就看到五个脚趾头弯弯的紧紧粘在一起,小脚趾几乎弯到脚底去了。牙齿全都掉光了,是个瘪嘴老太婆,念经的时候薄薄的嘴唇快速张合着,发出温和的念经声。

小孩子都是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的,我也是,我家西隔壁和我家后面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天天一起玩。静下来的时候我会一个人跑到阿太家里去看她,看她收拾房间,倒马桶。小孩子不会想那么多,那时是没有缘由的喜欢跟她在一起,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她那份稳定和安详在吸引着我,她没有中年人的忙碌和急脾气,在她身边我感受到的是岁月沉淀的温和从容,一份与世无争的安全感。

有一天阿太家里很多人,我爷爷带着我到她家,她儿媳妇喊我:丫头,你和我家老太婆平时最要好,你一定要看看她哦。我爷爷就把我带到她房里,她躺在床上,手里握着她最喜欢念的经,她去世了。回去的路上我爷爷抱着我,他走到高低不平的路上发出嗯哼的声音,我不说话,我那时还不懂得表达感情,但是我肯定是不开心的。

直到现在三十年过去了,想起她时还是感觉得到她的那份祥和平静,不慌不忙。这种心境也是我追求的,但是我没有做到,当遇到一点小挫折我就急躁不知所措或者放弃,而不是心平气和地想解决的办法;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就怨天尤人,而不是接受现实迎难而上;遇到被别人指责的时候就也去指责别人,而不是反思自己有没有过错。难道是因为自己年纪小还年轻吗,我觉得这是不成熟的借口。在人生的道路上这么糊糊涂涂地走着,我几乎忘记了阿太,忘记了自己小时候的初心,其实我和阿太在一起的日子,也是我和她心灵最相通的时候,那时候我和她都是那么的纯净,我希望自己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依然能保持一颗纯净的心,这是每个人最难做到的一点,也是最可贵的人生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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