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不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那么简单。爷爷和奶奶成家,添人增口不说,寡妇老妈和两个光屁股弟弟也在眼巴巴地看着大哥能挑起大梁。爷爷深感责任重大,一人吃饱的日子该结束了,他向杭掌柜提出了辞工的请求,他的长工生涯也随着算盘子一响而终结。
他从杭候河家出来迷茫无助,不知自己下一站能在哪里安身立命?
眼看快到立夏,爷爷还没找到固定的营生,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他跑去王跳则家,揽了三晌豌豆给人家锄。锄一天一人能挣一升半谷子。当时那个地,是典型的草盛豆苗稀。
奶奶刚成家,才十六岁,也想帮爷爷去挣那一升半谷子,拖着一双小脚上工,一天下来,浑身像散了架,看见那个草就发抖,她实在没那个力气,锄不动。
第二天,老天爷就像一个大蒸笼,阳婆晒得连气都喘不上不来,她热晕得几近虚脱,跪在地里痴痴发呆。
爷爷一看不对劲,赶紧把奶奶背上,找了一棵大树,放到树荫凉下歇息,正好下过雨时间不长,树跟前有一泊子水,奶奶说她也顾不了那个水干净不干净,趴下就喝,喝了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
就这样,东三天西两天熬了一年。过罢年,听说何家正在招租,爷爷便去投租。
何家也是有名的财主,何七虎弟兄七人,他是老幺,虽然弟兄们分家另过,但当家主事还是何七虎。何家开出的条件是:掌柜只提供土地,其他生产资料,如耕畜、籽种、农具等等一概不管。地租以股计份,秋收后分“股子”,掌柜分三分之一,自己留三分之二。待秋收庄稼割倒,掌柜到地里数捆子,隔两捆拿一捆。这种形式叫做“半种”,比较人性化,起码风险由双方共担,适合穷人租种。为此爷爷七凑八借买了一头毛驴,置办了一部分犁楼耙杖,与别人搭伙搁犋,“半种”了何家几十亩土地。
这一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除了还清饥荒,缴足租子外,还结余几石粮食,勉强够全家一年的口粮。
何家家财万贯,名声在外,自然也是土匪抢头围猎的重点对象。
为了抵御土匪的侵袭,何家成立了有十来个人七八条枪这么一支“队伍”,和现在的民兵组织差不多,忙时是工,战时是兵。爷爷是何家的伙计,自然也是这支“队伍”的一员。
冬闲时节,何掌柜召集众弟兄及主要头目开会商量对策。爷爷出了一个主意,说对付土匪还得在窑洞上想办法,说我们这地方山大沟深,如果在半崖上掏个洞,再日能的抢头他也进不来。一语点醒何家众弟兄,大家七嘴八舌都说好办法,只是工程量巨大。大家一致认为,大也得干,总比被土匪抢走强。
当年冬天由爷爷领着一帮人开工,陕北人管这叫“地窨子”。
何家的“窨子”规划的比较合理,“窨子”里该有的尽有,有碾子有磨有水井有粮仓。因是大户人家,自然小不了,大概能盛百八十人。进洞时在门洞口架个梯子,人进去把梯子一撤,石门一关,下面的人上不来,上面的人下不去,像防空洞差不多,里边至少备有十天半月的口粮。洞里与外界还设有若干个“猫眼”,便于通风和观察。
这一工程耗时两冬,完工那天,何家不动声色,家下人吃了一顿好饭,算举行了竣工典礼。
自此,只要打听见土匪的信息,何七虎一大家族,包括长工伙计等,就像耗子遇见了猫一样全部躲进“窨子”里,抢头毫无办法。
一次,抢头在“窨子”外围困了七天七夜,想把何七虎这位财神爷“请”出来,土匪耍尽了浑身解数,无济于事,反而还丢了一条人命。敌人顺着“猫眼”喊话:“何掌柜,出来好商量,我们不会害你,包你全家没事,不多要,给五百块大洋弟兄们就走。”
何七虎也是一条硬汉,又有“窨子”的庇护,腰杆挺硬,底气十足,霸气地回应道:“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想杀想剐随便!”
何七虎早在每个“猫眼”安了一支枪,说着说着瞄准枪头的头颅就开了一枪,这一枪让这位喊话的土匪立刻脑袋开了花,里面的人听得非常的清楚,外面的土匪嚎成一片,“哥呀,我回去咋给娘交代呀!”
这股抢头一计不成又使一计,气急败坏地又使出了一招——“熏”。土匪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狗粪,把狗粪和辣椒面搅拌在一起点着,顺着“猫眼”掉下来熏,可是没等放下来人们就用镰刀割断了绳索踩灭了。就这样围困了七天七夜,土匪不得不开始撤退。
何七虎这一枪放的闯下了大祸,土匪当家人立即召集人马商量对策。
过了很长时间,不见动静。其实土匪也是耍了一个计策,以不动为主动,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暗地里早就派人一直在“踩盘子”,等待时机成熟。民间也有传言,说南面上来了红军,把杨猴小断得钻了老山,有一首民歌唱道:
“十月里来天气寒,杨猴小队伍上了山,咱们的红军来到了,人人都喜欢。”
因此都有点麻痹大意。到腊月初几,何家一大家族喜气洋洋,手忙脚乱准备给侄儿何胎气置办婚事。结果土匪对何家居住地——敖包焉来了次突然袭击。这次何家多少个探子,都没打听到一点信息,人们也没来得及进“窨子”躲藏。
这股土匪骑得都是高头大马,等人们看见,已经呱马扬鞭,一炮黄尘来到了何家的硷畔,人们四撒五野跑成一片,大叫小嚎,鸡飞狗跳,脑袋上面子弹在“嗖、嗖”地飞!
何七虎也顾不了老婆娃娃,只顾自己逃命,跑到一个沟畔纵身一跳,几丈深的沟就跳下去了,躲了起来。
何七虎老婆是个小脚女人,又有小孩拖累,哪能跑得动,被逮了个正着。被逮着的还有何胎气和我爷爷。
何七虎跳下沟以后躲藏在暗处隐蔽起来。“抢头”没逮着就下令开始搜,一个匪兵端着枪顺着沟到沟底找。
何七虎在暗处,他在明处,当靠近何七虎时,何七虎双手抱起一颗石头照着匪兵的脑袋狠劲地砸下去,当场要了命,何七虎顺着沟继续跑,躲过一劫。
何七虎幸免于难,可何七虎老婆却丢了身家性命。
当匪徒们知道那个弟兄遇害后,把所有的仇恨发泄到了何七虎老婆的身上,这些惨绝人寰的畜生使尽了所有能使的招数,活活将何七虎老婆蹂躏折磨死。
当匪徒们撤离以后人们陆续回到家里,发现何七虎老婆一丝不挂,衣不遮体,遍体鳞伤,两个乳房还流着血。何七虎的长子何银买不到三岁,爬在妈妈的肚皮上,嘴里含着妈妈的乳头,满嘴是血……
何家大人娃娃、左邻右舍看到这一幕,悲伤地嚎啕大哭,何七虎捶胸顿足,仰天长啸:“老天爷爷呀,你睁大眼看看,这是个甚世道了!”
何七虎有幸逃脱了土匪的魔掌,何胎气则没那么幸运,被逮着以后作为“肉票”,抢头向何家索要钱财,几次捎话让何家来赎票,可是何家也是有名的圪龊老财,背上元宝跳河——宁舍命不舍钱。
何家众弟兄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谁也不想花这个钱,谁也不敢去土匪的窝。何五一看救人无望,想起了爷爷,说:“王存良与土匪打过交道,赎过掌柜杭猴河,也许他能去赎。”便打发人去找爷爷,谁知爷爷也被土匪绑架。
气急败坏的土匪左等不来,右等不见,过了时限便下令处决人质。当何家打听到抢头已全部撤离后,才开始到处寻找何胎气。
何七虎弟兄七人,各家各户全部出动,然而看到的一幕惨不忍睹。何胎气的脑袋被一点一点地切割成条状,一条一条的连下来,手脚被卸掉,如五马分尸,只剩上半身,肩胛骨处还用刀子捅开两个窟窿套着绳索,血肉模糊无法辨认。后来有人说,他瞭见一匹快马,后面拽着一个不知什么东西,骑乘人打马扬鞭,一溜川道一炮黄尘......
(欲知爷爷如何脱险,敬请继续关注下篇《虎口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