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金庸《神雕侠侣》
再聚的云,也不是从前的我和你。
很多年后,我才恍觉,年少无知的懵懂,造就了多大的遗憾。
我有一个比亲姐还要像姐的朋友。她是萱萱,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人,没有之一。
曾经我以为我们能走很远,但最后却没逃过走丢在岁月里,再觅不到对方的身影的结局。
在我需要陪伴的日子里,姐姐忙于中考,爸妈忙于事业,是萱萱在身边陪着我磕磕绊绊地成长。
我家里是开门市,她家也是,就在我们隔壁。明明只比我大一岁,偏偏每天像个小大人一样地把我领走,带我出去玩,到处进行所谓的探险,感受这个对我们来说新奇的世界。
我学自行车的经历可能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不是爸妈教的,而是这个比我大一岁的,也可以称之为孩子的萱萱教会我的。
学自行车是个突然其来的决定。
她问我,“你会骑车吗?”
我摇摇头,“不会。”
她手一挥,潇洒地说,“走,我教你去,我刚学了”,推着她家的自行车,和我一起去了一片空地。
告诉我如何上车,如何蹬车以后,然后就撒手不管了。什么扶着后座帮忙保持平衡防止摔倒,不存在的。像个大老爷们似的,往旁边一蹲,哼着小曲儿,看着我歪歪扭扭地自己学骑车。
反正是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学,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用着一辆和脖子一样高的车子,居然真的完成这个任务。现在回想起来,还挺神奇的。
很久以后,妈妈知道我会骑车,还很纳闷,问我怎么没教就会了。我笑了笑,没有回答。这是个秘密。
萱萱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父母这样的角色,虽然我和她并不自知。
我记得,我人生当中的第一张奖状,是在某一天的放学后。
萱萱照常来我爸妈那里领走我,一路上神神秘秘地对我笑着,问她,她也不说,只让我把她往我家带。
一到我家里,她比我还兴奋地跑向我的房间,拿起一张金灿灿的纸,眼睛亮亮的仰着头,向我献宝。
“好啦,我宣布,你就是最乖的小孩儿,我要给你发奖状了!”
“好耶!”大声欢呼。我从未得到过奖状,这是第一张。
“以后你要是还乖乖的,我就接着给你发!”她背着手,神气得像个小老师。
我以为我能收她一辈子的奖状,只是后来我不乖,就再也没有了。
她经常夸我,拿好吃的投喂我,回答我奇奇怪怪的问题。耐心温柔的模样,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再也没有遇到第二个。
我想,之所以遗憾,就是因为她给了我太多的第一次,而我没有留住她任何的痕迹,就连仅剩的几张奖状也在后来的搬家中,不知道被扔到哪里了,心里实在意难平吧。
再后来,我们的二人组加进来一个小妹妹青青,比我小一岁。自此就有了三人团。
我们曾经一起到一片废墟的小院里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秘密基地。在残破的墙上,一笔一划地用石头刻上对方的名字,宣告这个地方的主权。
我们在秘密基地里,天天扮演喜羊羊与灰太狼,萱萱是灰太狼,我是红太狼,青青是小灰灰,演技浮夸,可彼此玩得不亦乐乎。
当时有一个瓜子,忘了是什么牌子了,再来一袋的中奖率特别高,于是我们仨每天轮着买一袋,然后凭手气再刮开好几袋的奖,也没有多么喜欢吃瓜子,就是享受大家一起中奖然后哈哈大笑的感觉,简单却也再快活不过了。
最让人的难过的从来不是不曾拥有,而是得到了,却又失去了。
争吵就发生在萱萱带着我们两个认字,说是争吵,其实只是我单方面控诉。原因简单极了,我觉得让我认的字太难了,不公平。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哭得那么凶,转头跑出了我们秘密基地的小院。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很草率,草率得让人回想起,心很疼。
后来的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来那一幕,想起那个午后我把她们丢在身后的场景,这怪谁,怪我啊。
当时的我并没有太伤心,继续像往常一样地过着。结交新的朋友之后,把萱萱的事抛到脑后。
这一忘,就是一年的光景。
再去找她,她妈妈告诉我萱萱住校了。
那时,年少无知,自以为等着,总会见到她,天真地想着,我们一切还能如初。
这一等,又是好几年。
据说,人一生会遇到过8263563人,会打招呼的是39778人,会和3619人熟悉,会和275人亲近,但最终都会失散在人海。
我不知道有些人,不是你以为她在就会在的;我不知道有些感情凉了心,就再也捂不热了;我不知道有的时候一转身,就是天涯,此生不见。
无知亦无情。
在高一的暑假,我再次见到她。
“好久没见你了,你去哪里上高中呢?”
“我还有事,先走了。”
有且仅有的两句话,是我们最后一次交集。此后,各奔东西。
世界很小,让我遇见了你。世界又很大,让我再也没见过你。
又是一年盛夏,你还会想起我吗?那个总是跟在你身后的小不点,你说要带着我玩一辈子的呀。
怪我太年轻,只想着往前走,把这段路走得太匆忙,忘记了回头。
小时候有多张狂,现在就有多内敛,我害怕争吵,看不了别人吵架,看见了头皮会发麻,自己和朋友吵架,吵着吵着不知道怎么的就会掉下眼泪。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哭着跑出小院后,擦干了眼泪,又走回去。我发现,原来她们两个正笑盈盈地等着我。
我相信那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毕竟,山水总有相逢日,何况你我。
就让故事在那里重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