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那年,张尘决定自杀。
他早就看好了自杀的地点,清远市欢乐谷,本地最大的游乐场。那里有一座五十多米高的滑梯——纵云梯,最陡的地方几近七十度,人处于完全腾空的状态。张尘很羡慕天空自由自在的飞鸟,他也想做一回飞鸟。
这天,张尘特意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早上起来洗了个澡,刷牙的时候,张尘不小心把洗面奶挤到了牙刷上,等塞进嘴里才发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1月开始,张尘经常会走神。有时会用洗面奶刷牙,有时又可能用牙膏洗脸。
“哎。”张尘轻叹一口气,收拾干净,背了个包。今天是工作日,去欢乐谷的公交车没有那么拥挤,他在车上还找到个空位坐下。公交车卷起一路风尘,朝着欢乐谷开去。
初春的2月,寒意还没散去,张尘拉了拉外套,把手搭在车窗上,目光望向窗外,公交车途径清远大道,那里有他上一家供职的公司——清远国际,也是在那里,他遇到了顾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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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的夏天,2018年7月。张尘照旧打开了电脑,在工位上埋头苦思今天的工作安排。清远国际是清远市本地的大型上市企业,因为遥远的东疆省子公司一直没有招到人力岗位,张尘在日常的人力工作之外,还要代管一下东疆的工作。
“这破日子啥时到头,老子以后一定要自己出去干,给人累死累活的卖命,一个月才三千五。”张尘暗自嘟囔。
“嘟囔啥呢?”招聘小刘笑到:“告诉你个好消息,东疆的人力招到了,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不错。一会集团电话会议你就能见到了。”
“大学生?给多少钱啊,能留下来吗?”
“那你别管,反正我们公司,你懂。”小刘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走吧,开会。”
集团电话会议,是全国人力体系的员工连线做月度工作总结和汇报。要是有什么人事调动,也经常会在这个会议上安排。
张尘通常做完自己的汇报后,就坐在椅子上发呆,反正每个月都是那些事,他用脚趾头都能知道那些公司汇报的什么。无非就是人难招,预算太少,清远市好歹还是新一线城市,都这么难招,那些小地方的分子公司就更不用想了。
但是今天不同,东疆的子公司有新人入职,张尘打起了几分精神,到东疆汇报的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会议室的音响传了出来。
“各位领导同事,大家好,我是刚加入清远东疆的顾晓,顾是照顾的顾,晓不是小孩的小,是春眠不觉晓的晓,后面由我来负责东疆这边的人力公司,希望大家多多帮助,多多支持,谢谢。”
“声音还蛮好听的。”张尘戳了戳小刘。
“我就说还不错吧。”
可惜会议画面上聚合了全国各地分子公司的画面,张尘看不见顾晓长什么样子,但是听声音,应该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虽然他也只比顾晓早毕业一年。
会议散去,因为东疆的人力工作之前是张尘在代管,顾晓很快加上了张尘的微信,两人交流了一番工作,末了,张尘打了一行字。
“放轻松,有什么问题随时来问我,好好干呀^.^”
“谢谢张尘哥哥^.^”
张尘哥哥?还真是个孩子。
公交车上的张尘回想到这里,不由得轻笑一声,那是他与顾晓第一次说话,从那时起,张尘就注意到了这个女生,也经常有意无意的和顾晓交流工作。当然,不知道顾晓是不是也是同样巧合,工作上有什么事情,都乐意找张尘吐槽一番。
“东疆这个月的培训数据怎么还没完成?”张尘领导问。
“东疆最近是业务旺季,人力体系都被派去支援业务了,培训所以也延到业务过后才开展,往年都是如此。”张尘回答。
……
“顾晓同学,本月的培训数据什么时候能完成?大魔头今天又来催了,要不是我,哼。”
“哈哈,还好有张尘哥哥,不然大魔头肯定就直接来找我了,我才不想见她。”
“行了行了,再给你一天时间,赶紧做完。其他子公司我都催着提前交了,就你,我宽限到现在。”
“知道啦,一定尽快完成。”
两人在微信上互发捂嘴偷笑的表情,张尘心中一动,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你觉得我们俩现在的关系怎么样啊?”
“什么……什么怎么样?”顾晓回。
“就是……嗯……关系还可以吧。”
“可以吧……张尘哥哥想说什么?”顾晓发了一个天真的表情,疯狂眨眼。
张尘坐在电脑前裂开嘴,继续敲。
“没什么,想到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已经开始无话不说了。”
“是呀,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朋友。”
“只是朋友吗?”张尘回复了同样的表情,疯狂眨眼。
顾晓那边沉默了很久,张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急得抓耳挠腮。
“哎呀,我困了,我要午休了。”顾晓回。
张尘嘴角一抿,左手食指挠了挠鼻子:“好吧,那你休息吧。”
“你可以叫我起床吗?我就不开闹钟了。”
“好,三点四十我给你打电话。”
张尘盯着手机,咧开嘴来,小刘瞥了他一眼:“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没什么,昨天两块钱买的彩票中了二十,开心。”
三点三十八,张尘小心翼翼站起身,东疆和清远有时差,所以比清远上班晚。东疆午休的时候,清远早已经进入工作时间,张尘装作去卫生间的样子,走到卫生间旁,左右观察了一下,闪进了卫生间旁边的紧急通道。
嘟……嘟……嘟……
“喂。”电话那头,没精打采的声音响起来,一听就还没睡醒。
“嗯,顾……顾晓,上班了。”张尘一边讲话一边注意着办公室外面的路,心脏砰砰砰的乱跳,话都不会说。
那边没有声音。
“你起来了吗?”张尘又问。
“嗯。”
“那就好,那你快起来吧,去卫生间洗把脸,我先去工作了。”张尘做贼心虚,赶紧挂了电话,先去卫生间躲了一下,再装作刚上完厕所的样子,走回工位开始忙工作。
三点五十分,顾晓头像上亮起一个消息提示。
“你要笑死我。”顾晓说:“话都不会说,还挂的那么快,我那么可怕?”
“没有没有。”张尘急忙解释。
“那你害怕啥?还叫我去卫生间洗把脸,我化着妆哎大哥,洗脸不是全花了。”
“哦。”张尘委屈。
“还有,你叫我晓晓吧,我家人都这么叫我。”
虽然两人都没说破,但是那天张尘还是很开心,吃饭时多要了一个鸡蛋。也是从那天开始,两人无话不聊,从每天早上七点的早安,到晚上十二点的晚安。吃饭、洗澡、吐槽工作、碎碎念,生活中任何的事情都可以拿来聊半天。
但是父母并不支持张尘的想法。
父母家就在清远另一个区,坐地铁过去大概一个半小时,张尘从小就不喜欢这个重组家庭,也同样对大家族没有什么留恋。从小到大,没有人关注他的感受,母亲的目光都在姐姐身上,因为她是后妈,后妈不喜欢他;父亲则常年外出务工,也管不到他;爷爷奶奶在乡下农村,一年只见一次,而且爷爷奶奶和张尘后妈之间向来不和,每次张尘见爷爷奶奶,后妈都要发好久牢骚,同样,见到了爷爷奶奶,他们也要咒骂后妈一顿。
有时候张尘挺郁闷自己家,但想想整个大家族,姑姑叔叔和爷爷奶奶之间的不和,大姑二叔和小姑小叔之间的矛盾,张尘过年走亲戚,到哪家不是先听他们发牢骚说这些亲戚怎么样。
可能这就是家族“遗传”吧,工作后,虽然也在清远,但张尘没事很少回家,给家里的电话也是一两个月才打一个。上次打电话,张尘还挺高兴的说到顾晓,但说到顾晓是回族的时候,后妈打断道:“回族还是算了吧,生活习惯不一样,你们走不到一起的。”
张尘兴致一下没了,简单说几句就挂了。
“有时间还是多想想你的工作,985的学历,现在才三千多收入。隔壁跟你一起长大的张帅上的大专,现在都八千块了,丢不丢人。”末了,后妈还补了一句。
“嗯,知道了。”
从来没人关心他内心的想法。
但谁心里又没有个小孩呢?张尘心里的小孩,从来没有活过。
公交车转过一个弯,驶出清远大道,拐进旁边的林荫路。林荫路因为一路树荫得名,夏天的时候清远大道上阳光普射,林荫路的树冠则把阳光挡的严严实实,地上只能看到点点斑驳光影。而且林荫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酒街,不到一公里长的林荫路上开设着七八十家酒馆,家家特色都不一样,所以街上的氛围非常好,是小青年约会的好去处,很多外地旅游的人来清远,也会选择到这条街走走。
这也是张尘和顾晓一起走过的一条路。
2018年10月,清远国际人力体系培训大会,全国的人力体系员工都会回到总部,参加为期三天两晚的培训学习。
“要去清远啦,我还没去过清远哈哈。”顾晓很开心。
“来了我请你吃好吃的,清远的火锅很不错!”
“可是普通的火锅我吃不了哎。”
“我们吃清真的。”张尘道:“清远的火锅都不错,对了,你来的那天,我去机场接你吧。”
“好呀。”
培训其实很无聊,张尘作为总部的人,公司也给他安排了一堂课,让他讲讲培训相关的技能,这些都是分子公司很头痛的点,急需赋能。张尘讲课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看向顾晓的方向,引得顾晓捂嘴偷笑。
“张老师,麻烦你上课的时候正经点好不好,讲课就好好讲课,不要心猿意马到处乱瞅。”
“哈哈哈,吃火锅,不说这个。”
“是不好意思说这个吧。话说你偷偷一个人把我约出来,和你住一起的同事不知道吗?”
“我说今晚有朋友约我吃饭,你嘞,跟你一起从东疆来的那些人不知道吗?”
“我说找清远的大学同学聚一下。”
“哈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吃完饭我们去林荫路走走。”张尘道:“那边气氛很好,现在是十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林荫路是什么特色啊?”
“那是一条酒街,全是小酒馆,有兴趣喝一杯吗?”
“呸。”顾晓筷子一甩:“不安好心。”
“哈哈哈,也是,我这点酒量,可不便宜你了。”
“你不要脸。”
饭后,两人散着步,在林荫路慢慢走着。林荫路一边靠河,清凉的晚风吹散张尘身上的火锅味,也带来了一丝凉意。林荫路的小酒馆灯火通明,每家都主打不同的特色,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还有酒馆拉客的吆喝,和随处可见的花童。
两人随便聊着东西,聊到了张尘成长中家庭的事,顾晓轻轻牵了下张尘的手安慰张尘,又在张尘反手抓她手的时候逃走。
“大哥哥,大哥哥,给这位小姐姐买束花吧。”一位花童拦住了张尘顾晓的去路:“小姐姐这么好看,买束花吧。”
张尘和顾晓对视一眼,张尘蹲下:“多少钱一支啊?”
“10块钱一支。”
“好,我买一支。”张尘边说边掏钱。
“哎呀,不用买。”顾晓道:“我也带不走。”
“没事。”张尘接过玫瑰:“送给你。”
“谢谢。”顾晓低头闻着花香,小声道。
“对了,培训时我看你的水杯,应该用挺久了吧。”顾晓道:“你把地址给我,我买一个新的杯子送你。”
“哈哈,没事。”
“快点,不然这花我不收了。”
张尘挠挠头:“好吧。”
“小朋友,可以帮姐姐一个忙吗?”顾晓弯腰问花童。
“什么事?”
“帮我们拍张照可以吗?”
“好呀。”
咔嚓。
“你知道吗,虽然你的家庭不美满,但你却像是一道阳光。”
玫瑰,杯子。两人什么都没明说,却又好像什么都明白。
公交车驶离林荫路,张尘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他环视车内,在不同的人身上扫了一圈,一对站在过道中间的小情侣引起他的注意。女生嘟着嘴向男生撒娇,讨要生日礼物,男生笑着点头,把女生拉倒怀里。
生日礼物,想到生日礼物,张尘心中就是一痛,那是两人逐渐走散的开始。
张尘父母不支持两人,顾晓父母也是。顾晓家是很传统的回族,父母强烈要求另一半必须是回族,也一直在撮合顾晓和一个回族小哥在一起,顾晓一直充耳不闻。
“今天爸妈又在说结婚的事,烦死了。”
“我爸妈也唠叨了,哎。”
“他们说谈恋爱不管我,但是结婚必须是本族的。”
“那我入个教,再换个族?”张尘打趣。
“哈哈,别搞笑了。”
绕开这个话题,两人又絮絮叨叨聊了点别的。张尘觉得,他再不行动就晚了。看了看日历,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半月,张尘决定准备起来。
“等我。”张尘看着相框里两人酒街的合影,心中默念。
12月19日,周一,清远总部。
“本周开始,集团要对子公司进行抽检,我们部门也要出几个人。都在通知上了,如果没什么问题,大家就散会。”会议上,大魔头道。
通知上显示,张尘要去的是岚山公司,出差倒是小事,但是出差会打乱张尘的安排。张尘计划着24号周六那天,一早就坐飞机去东疆,如果是在岚山出差,那周末肯定也在子公司检查。
“领导,我想申请下次抽检再安排我去,这周末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最近年底,各部门压力都很大,每个人手上都排满了工作,只有你能去,下次再换其他人吧。好了,散会。”
呸!张尘心中怒骂,谁不知道抽检子公司的累,基本是白天上到晚上,除了睡觉,都是通班工作。张尘知道大魔头认为自己工作不饱和,自己平均每天只加班一小时,其他人都是很晚才走。
但我是在努力工作,很多人都是上班划水下班工作,能一样吗?活该你离婚,活该你老公不要你,这么强势不讲理,谁受得了!
张尘在心中怒骂,却拿大魔头没办法。而且想到周末上班既没加班工资也不算调休,张尘就更生气。
反正在岚山,公司也不知道,周末和那边负责人打个招呼,其实子公司的人挺理解这些“上头”派来的人,张尘打个招呼,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东疆肯定是要去的,这事关张尘的人生大事,没什么事比这更重要了。
日子很快到了周六,张尘提前和岚山公司的同事说了,一早他就直奔机场,落地东疆后,去预定好的花店取了一大束花,摸了摸包里的准备好的项链和信封,按着记忆中顾晓说过的地址走过去。
“叮咚,您的快递到了,麻烦下楼取一下。”张尘在微信上对顾晓道,然后发了一张顾晓楼下路灯的照片。照片里冰天雪地,黝黑的灯杆旁是一大束仿佛炽烈燃烧的玫瑰。
东疆正值大雪时节,但是没有风,雪花静悄悄的飞舞在天地,为天地添加了一丝浪漫的感觉。路灯和旁边车身上的积雪,在照片里煞是好看。
“什么鬼?你在哪里?”
“你看呀,路灯旁最帅的那个,就是我,哈哈。”
“你在东疆?你不要骗我。”
“如假包换,惊不惊喜?”
“你不是去岚山抽检了吗?”
“这点小事,我都安排好了。”
“我马上下来。”
张尘从来没觉得等待会如此的漫长,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过的很慢。他捧着鲜花站在雪地里,心嘭嘭直跳。
加油啊张尘,终于等到今天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很漫长,张尘看到从路的另一头,顾晓踢着一双拖鞋就过来了。
张尘连忙跑过去:“这么大的雪,你怎么穿拖鞋就出来了。”
“还说我呢大哥,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东疆来了,还……还拿这么大束花,干嘛,求婚啊。”顾晓脸一红,没好气道。
“嘿嘿,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屁!”
顾晓突然叹了一口气:“张尘哥哥,我最近都很少找你聊天,你有没有生我气。”
“没有啊,我也不敢找你聊,我怕说漏嘴来东疆的计划,那就没惊喜了。喏,送给你。”
张尘捧着玫瑰递给顾晓,火红的花瓣在白雪中十分耀眼。顾晓却没有接,而是怔怔看着玫瑰。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张尘感觉顾晓有点不对劲。
“我还准备了项链。”张尘手忙脚乱的掏出包里的项链:“你想了好久的那条。”
“我的意思是,我谈恋爱了。”
张尘忽然愣住,拿着项链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顾晓眼睛直勾勾看着张尘。
“就在前两天。”
“你在和我开玩笑吧,这个玩笑,不好笑。”
“没有。”
一瞬间,天旋地转。张尘不知所措的站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如这冰天雪地一样冰冷了。
“是你爸妈介绍的那个?”
“是的。”
两人静静的站在雪地里,沉寂了好久,顾晓幽幽道:“对不起,我该早点告诉你的,我怕你接受不了。”
张尘干笑一声,手上的玫瑰和项链往前送了一下:“这是给你准备的平安夜礼物,平安夜快乐。”
顾晓接过玫瑰,和两人第一次逛酒街一样,轻轻嗅了一下。
“很香,谢谢你。”
“项链你收回去吧,太贵重了。”
“可以陪我走走吗?”张尘道。
顾晓面色犹豫,张尘突然想起顾晓脚上的拖鞋,一定是出来的很匆忙。
“你先回去换个鞋吧,我在这里等你。”
“下次吧,我……男朋友,马上要过来了。”
“谢谢你的花,我很开心,真的。”顾晓目光轻柔,攥着玫瑰花的手,微微发白。
“下一站,欢乐谷,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公交车的到站提醒响起,张尘收回思绪,木然下车,刷票进入欢乐谷后,直接往纵云梯的方向而去。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来欢乐谷,但欢乐谷的地图早已刻在他的脑海里,纵云梯位于欢乐谷中央位置,往人最多的地方去就是了。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张尘看了一眼,是顾晓发的消息。
“今天东疆的天气好好啊。”
后面还有一张照片,湛蓝的天空,还能看到大块大块的白云,确实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你在忙什么呢?”顾晓问。
张尘犹豫了一下,也拍了张照:“我在欢乐谷,来玩玩。”
“嗯,散散心也挺好。你也可以找找本地的同学朋友嘛,吃个饭,聚一聚。”
“我的朋友都在外地,本地没有几个熟的了。不过我从清远国际走……离职的时候,没想到还有个平时都没怎么说过话的小姐姐请我吃了顿散伙饭。”
“哎呦呦,不错呀,哪个部门的?”
“运营部门的。”
“挺好的,运营的小姐姐都很好看,对你有意思?”
“不知道,但我没心思。”
“别想那么多,如果合适就试试呗。不过你要是谈了对象,那我就赶紧结婚吧,别再动摇你了。”
“那我不谈。”
“哈哈,我是认真的。如果现在有个人能在你身边,也挺好的。”
张尘摇摇头,虽然今天是工作日,纵云梯项目的门口依旧排着长队。张尘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跟着队伍慢慢蠕行。
“对了张尘哥哥,给你说个事,我提离职了。”顾晓道。
“嗯?”
“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你是被大魔头逼走的。你走了,大魔头天天找我,烦死了,我不想在她手下做事,以前是有你,我才呆的下去,现在你不在,我也留不下去了。”
从东疆回来后,张尘去了岚山,不知道大魔头从哪里的来的消息,居然知道张尘周末两天没有在岚山公司,等张尘从岚山公司回到集团总部时,发现工位已经被别人占了。
“张尘,领导说你回来的话,直接去员工关系那边办手续……走人。”小刘悄悄告诉张尘:“大魔头刚离婚你也知道,她是在拿你发泄。”
张尘被解除劳动合同了。
按公司规定,未经公司批准,擅自离开工作岗位连续三天的,做解除劳动合同处理。张尘只离开了周六周日两天,严格来讲只是警告,但大魔头不这么认为,男人,如果眼里没有规矩,那早晚会出事。既然如此,索性杀鸡儆猴。
张尘没有反驳什么,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办理完相关手续后,悄悄离开了公司。
“我辞职了,钱又少,活又多,还在领导手下受气,不干了。”电话里,张尘给爸妈说道。
“怎么又辞职了?清远国际都留不下你是吧?你很能怎么没见你挣到钱啊?”后妈在电话那头骂道:“你能不能学学人家张帅,看人家……”
张尘听的聒噪,直接挂了电话。他在房间里整整呆了三天没出门,也没打算出去找其他工作。好在他平时没有乱花钱的习惯,在清远国际的工资虽然低,但每个月除了吃饭和房租,他还能攒下来一点,支撑几个月还是没问题。
刚好临近过年,年前张尘都不准备找工作,一直在出租屋里宅着,除了和顾晓聊聊天,基本断绝了和外部的联系。两人从东疆之后一直很微妙,仍然经常杂七杂八什么都聊,但有一个话题也都很默契的避而不谈。
不管两人心中怎么想,当命运的齿轮轰隆启动的时候,谁也停不下来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想不明白,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以前的生活你知道,如果让我形容,我感觉就是一片黑暗。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就是无意义,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我的理解,没有什么意义。”
“生命本来就没有意义,它的意义在于你怎么赋予,张尘哥哥,你是我见过的最阳光的人。也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虽然现在有一些困难,但你以后会很厉害的,我相信你。”
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啊。张尘心中苦笑。
“谢谢你,晓晓,你就是我的阳光。”
“好了,我要去玩项目了。”张尘打下这行字,没等顾晓回复,按纵云梯项目的规定,把手机背包等物品放在专属的小隔间,乘坐电梯到了纵云梯的顶部。他眺望着清远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很大,大到一眼望不到城市边缘;这座城市也很小,小到他生活了二十几年,也一直不想留在这里。
“到你了,滑梯上不要慌,保持四肢稳定,手抱在胸口,就没有什么问题,听到了吗?”工作人员小姐姐看张尘怔怔出神,以为他在害怕,安慰道。
张尘报以一笑:“谢谢你。”
巍峨的钢铁巨兽上,张尘如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飞鸟,随风而下。小隔间的包里,张尘的手机震了一下,是顾晓的消息。
“你也是我的阳光。”
后记
“他们催我结婚了。”
“你要结婚了吗?”
“不知道,就这样结婚,我觉得太委屈自己了。”
“结吧,结了婚,想法就不一样了,做事也有动力。”
“再说吧,如果你确实想我结婚……我会考虑,而且会尽快安排。”
“我不想,你说,如果我们曾经有如果,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
“多少有点遗憾吧,算了,我还是别问了。”
“我不知道。”
……
……
“晓晓,我谈了个对象。”
“巧了呀,我正想给你说,我准备结婚呢,我们这是双喜临门啊。”
“哈哈。”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