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先生传

一笑先生传

我小时候一直有一个当农民的梦想,并为之奋斗过。我会在吃饭的时候把几个饭米粒藏在手心,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撒在桌子底下,期待他们长成稻苗;我会节省大人给我的葵花子,小心翼翼把他们埋在门前的大树旁,每天都看一下有没有葵花树破土而出。我的邻居王一笑也有一个梦想,他想成为一个作家。一笑也和我一样努力。他能把语文课本上所有的精美的诗句甚至是无聊的课文抄下来并努力地背诵,他也坚持用他那稚嫩的手写大孩子才应该写的日记。

农民和作家的生活本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集,可我们不仅是未来的农民和未来的作家还是邻居。家长总是觉得如果他们互相认识,那他们的孩子也应该互相认识。不可抗拒的力量使我和作家一笑先生被送进了同一个学校里的同一个班级的同一张桌子。我们从来不以王一笑称呼我的邻居,而是叫他一笑先生。因为开学第一天,老师让他上台介绍自己的时候,他说:“大家好,我叫王一笑,来自x村,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作家。大家就叫我一笑先生好了,不然以后等我成为作家的时候你们就不容易改口了。”班里没有人笑他,那时候梦想还是梦想而不是白日梦。

他也用他的行动让老师也开始叫他一笑先生,每次的背诵检查只有他滚瓜烂熟,每次的示范作文总是出自他的手中,他总是那个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可一笑先生并不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虽然他的语文试卷每次都能接近满分,可他的英语和数学一塌糊涂。一笑先生的努力只让他成为了别人家眼里的书呆子。

除了我这个农民,没人愿意和这个无趣书呆子一起玩。而我和一笑先生一起玩的目的竟然也是功利的,我希望一笑先生能够记得和我一起度过的时光,这样他功成名就的时候说不定会忙里偷闲地想起我这个农民。说不定他会写下我们的故事,让我也能出现的报纸的铅字里。我认为这是两利的,因为不仅他可以赚到不菲的稿费,我出名之后也不必担心我种出的粮食的销路问题。

我不得不承认,农民和作家是两种人。当我们在野地里闲逛的时候,我会到处收集野草野花的种子藏在我那破烂不堪的口袋里,我想把他们保留下来并种在我的农田里,不让我的农作物孤独。而他要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村落上空的几只飞鸟,要么就蹲在地上看着那不知名的野花。那时一笑先生总是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到现在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我只是觉得他是一只离群的鸿鹄,孤单而又寂寞,身边只有一只叽叽喳喳的学鸠。

我父母的意识是超前的,他们从我小时候就给我灌输大学的美好。我一开始是抵触的,一个农民上大学有什么用?直到我了解到农业大学的存在,我才开始努力的学习,希望进入农学院学习,我不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从我有了这个目标开始,我就忍不住地想象大学生的模样。我为了目睹大学生的真容,走街串巷。终于在某次我和一笑先生的野游中偶遇了考察农村现状的大学生,我竟然感到一丝无趣。大学生也不过如此,和我身边自闭的一笑先生一个样子。

  中国的教育制度是不完善的,总是希望每个孩子都像水桶一样各种能力协同发展,而忽略了孩子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和缺点。上帝像是给一笑先生开了一个玩笑,打开了他的一扇大门却关闭了他所有的窗户。语文的完美丝毫无法弥补一笑先生其他学科的破败不堪,如果每门学科都是木桶上的拼板,当别的孩子收获了或大或小的木桶时,一笑先生不过搞到了一个可以用来舀水的长柄木勺。以成为农民为梦想的我的平庸无奇让我得到了进入镇立中学求学的机会,而一笑先生只能在村子里的中学继续做着他的作家梦。

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上学的地方离家也越来越远。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离我的农民梦也越来越远。缘分散得和它来得一样快,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我和一笑先生的联系越来越少,直至形同陌路。

我上次见到王一笑还是在国庆节期间回老家的时候,他开始扛起了锄头也学会拍打身上的灰尘。我笑着拒绝了他一边称呼我为大学生,一边笑着给我递来的香烟,看着他那熟练的弹烟灰的指法,我知道他的梦想已经变成梦想了。

  大家还在习惯性地叫他一笑先生,他也习惯性地答应着,没有一丝违和感。虽然一笑先生还是王一笑,可王一笑在也不是一笑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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