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31

记忆被追回好远好远,拉扯出一串串人和故事。

1.沙果子

至今都不知道它的学名是什么。沙果子,顾名思义,应该就是吃起来不面不脆,果肉是细小的颗粒状像细沙子的一种果子吧。这也是记忆里孩提时代的一样美味,至今回想起都还能口舌生津——那一大串一大串挂在枝头的沙果子,黄澄澄的金灿灿的在风中摇摆,多么诱人啊!——那硕果累累的景象似乎已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沙果子熟透的那段日子,我们几个孩子几乎每天放学后都要逃离回家的队伍,穿过一条沙沟,去隔壁村里买沙果子吃。说是买,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买:老奶奶抓五六个沙果子塞给你,你给她一毛、两毛钱,就算交易成功了。不用称,不用计算,孩子用几毛钱解馋,老人用无数个几毛钱贴补家用。也是这个时候,我瞥见过一个男孩低头红脸窜进了屋门。这个男孩叫Q,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也就是老奶奶的孙子。现在想来,男孩明明看见我们却假装视而不见,仓皇而逃,一定是为自己家卖果子,做着一两毛钱的小生意而羞愧吧。少不更事的我们仅仅为了嘴巴,哪里顾得了一个男孩的自尊——太过成熟的自尊。

“Q,你妈妈来学校看你了!”小伙伴们喊着叫着蜂拥而来,围着Q,连其他班的同学都挤满了教室门口,一颗颗黑色的小脑袋晃动着,一张张小脸期待而不解的看着Q。可他却赤着脸,低着头,扣着手指,坐如针毡,恨不得钻进桌肚的样子......等上许久,小伙伴见Q无动于衷,于是转而望向教室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眉目清秀却满眼泪水、失魂落魄的女人身上。多少次午休时间,孩子们疯狂玩闹的校园我都看到这样的一幕,而这一幕在记忆里似乎能为那时单调的校园生活增添热闹。  每次都是Q不走出教室,这个说是Q的妈妈的女人也只是流着泪不说话,他们各自心有所想,悲伤着自己的悲伤。小伙伴们看习惯了这种模式没有新鲜劲后,就无趣的自动解散了。Q的妈妈才走上前来,站在教室门口或者窗外,一遍遍喊着Q的名字。时至今日,我还记得隔着玻璃窗我看见过的那一长串眼泪。那是一张怎样粉白美丽的脸庞,那是一双怎样殷切期待的眼神,那一串串眼泪怎样流过一个做母亲的心?

——这就是当我们还是天真无邪只顾吃和玩的孩子时而Q太过成熟的自尊的来源。

    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Q的一家原本是相对富足而幸福的。直到Q的爸爸有一天不辞而别,从此杳无音讯。家里少了顶梁柱,妈妈带着弟弟回了姥姥家。从此,Q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直至成年。那些本该无忧无虑的日子,因为家里的原因,Q少言寡语,像个隐形人。至今能让我记起他,也是源于那许多次他妈妈来学校看他而留的印象。故事还没有结束。后来,Q的妈妈放不下Q又带着弟弟回来这家了,待了几年,后来又走了。反复几次后,听人说,这个女人有点不对劲了--精神上的不对劲。那粉白美丽的的脸庞被恍惚呆滞、时喜时怒取而代之。

  十几年恍然而过,当年的孩子们都已成人,在各自不同的宿命和选择里有了归宿。Q念完初中就外出打工,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后来,听说,他那个音信全无了快十五年的爸爸竟然回来了,还赶得及参加了他的婚礼----原以为这是一个先苦后甜的故事的完美大结局——Q的妈妈苦苦等了十几年,Q的爷爷奶奶苦苦盼了十几年,Q和弟弟苦苦想了十几年终于等来了当年那个放纵不羁的浪子。从此,一家人放下芥蒂,其乐融融,终归团聚而幸福了。可是,故事,还有后来,这个回心转意的浪子回家一年左右突发疾病永远离开了······终究还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我也曾无数次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而它却显然真真切切的发生在那个飘着沙果子的香味,双手粗糙、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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