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

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                                                        ——唐•文秀         

        关于端午节，尚不追溯究竟是姓“伍”还是姓“屈”，但就我而言，我最早听到的关于端午节——即农村老太太们口中的‘五月节’的故事，来自于我的奶奶，应该是比较小的时候我便听奶奶讲过伍子胥过江的故事，可现在我只能记得伍子胥这个名字，其他一点印象都没了。只是后来，大概是上学之后，老师们口中传出的另一个和端午节相关的版本，都是和屈原有关，所以端午节在我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也应该是为纪念屈原吧！

        今年的五月节当天，也就是今天白天，在宿舍睡了一天，还梦到了我的奶奶，所以现在，此时此刻，我想用自己拙劣的文字写一写她，无论是怎样的述说，或好或坏，她应该都不会有太多的怪罪，这种方式尚且算作是我对她独一无二的挂念吧！

        我奶在我眼中是典型的农村小老太形象，没上过学，重男轻女，闲来无事串串门，扯扯东家长西家短，就算是去赶个集，回来都会精打细算自己花了几块钱或者十几块钱，也会为在小商小贩那里讨价还价抹了几毛零钱或者人家给添了几个水果沾沾自喜；但是和大多数农村小老太比起来，她的一生除了艰难辛苦仿佛又平添了几分不幸，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她比大多数农村老太更加勤劳能干，会过日子，也更加的坚韧刚强。

        那个年代，还是集体劳动，要靠在小队挣工分：当奶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的时候，就在家里学会了很多做衣服做鞋子的手工活计，听奶奶讲，因为当时比她年长的大舅爷以及她身下的姨奶和舅爷要上学，而家里除了供养她们几个孩子还要管其叔伯家的孩子，虽然她的母亲也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但是靠她母亲一人做不来全家那么多口子的衣服鞋子，所以她没有上过学，随母亲在家帮忙操持家务，自从那时便习得一手好活计；之后嫁人，成为了姜家儿媳妇，于是我才有机会得以写下这些和她相关的文字，那时因为工作原因，我爷爷经常在外，家里全靠我奶一人，我奶奶有四个孩子，我对于当时的生产方式下，那种一个丈夫不常在家的妇女，自己既带孩子又劳动的辛苦，不能感同身受，反正应该比较不容易吧，这种难，在我小学三年级以后写的日记中略见一斑，日记本中有写到奶奶的一身病痛，要吃很多药，大概和年轻时的过度劳动有关吧。

        再后来我的爷爷离世，那时她的大儿子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只有二儿子成了家。她的大儿子尚未成家，老儿子和闺女还年纪轻，又要给老儿子盖房娶妻，留下来的是一份未完待续的难……不知道大儿子成家多久后因病去世，这种丧夫又丧子的痛苦不知给她带来多大的痛苦，可能正是这样的苦和难让我觉得她更加的坚韧和刚强，她一个人为老儿子张罗着盖房娶妻，闺女也成了家，这前五十多年的生活啊，源自于奶奶给我讲的过去的故事，是那段操持了不止半生的岁月。

---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宋•苏轼                  和我的生活有真真切切的关联的我的奶奶，应该是自我出生起迄今乃至往后余生。选苏轼的这首词来述说奶奶和我最深切的记忆再适合不过。

        当想起这句词的时候，是我能想到的最早的关于我奶亲手缝制的那个记忆。那也许是我一两岁时黑不溜秋的穿着奶奶亲手缝的小肚兜坐在三姑家缝纫机上拍的那张照片，那个肚兜上有一个小壁虎一样的东西，据说叫做长虫小舅子，按照穿肚兜的时间以及上边缝制的东西来看，应该也是特意为端午而制作的仪式感，在此之前，我还真的从未考虑过向谁溯源一下这个肚兜的前世今生。翻了翻手机相册，的确没有那张照片，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补上那张凭借一个肚兜让我想起的和奶奶有关的记忆，虽然那时的我奇丑无比。

        端午节是五月初五，奶奶总是赶在五月初一之前给我们拴好五彩绳，抽好看的荷包挂在衣服上，叠八宝葫芦配上桃枝挂在屋子里，奶奶离世后我没在绑过五彩绳，没学会抽荷包，八宝葫芦怎么叠也不记得了，如果我妈不在家，也没有人问我想不想吃粽子给我包粽子了。

        好多好多记忆：我小时候大晚上的发烧，我奶奶和我妈拿着白酒用大钱给我刮身上我吱哇乱叫；我最喜欢的玩具是我大爷给奶奶买的两个放在手里倒来倒去的特别好看的银色的球（忘记叫啥了）；吃完药之后必须吃两粒大娘给奶奶买的巧克力豆；在我奶那屋的大炕上我奶打我我愣是哭着不跑；我大姐上小学时我奶奶带我在当街等她下学，给我买零食车上一毛钱一个可以把脖子抻长磕头的小乌龟形状的果冻；上学前奶奶和表姑带我来承德，那是我第一次来市里，去姨奶家，去大娘家，去我爸上班的场子找我爸；还有一次是大冬天的被泔水烫到了，住了很长时间的院，终于出院回到家不能平躺，我爸特意用铁丝围城圈把被子腾起来保护被烫的伤口，老姨家的弟弟不懂事把那个小窝踹塌了，疼得我嗷嗷叫，没有一个大人吱声，奶奶掀开门帘把大家训了一通；小学三年级时少有的我爸妈都不在家，下雨天奶奶带着草帽子穿着黑色雨靴拿着伞去接我下学；和我奶一起嗑瓜子的时候双手齐下，左右手配合特好；和奶奶打纸牌时作弊赢了十多块钱，奶奶给我买了一双鞋；和我爸妈吵架冷战时奶奶央求着让我吃东西；正月的时候两顿饭，奶奶做的酸菜疙瘩汤特好吃……

        怀念小时候下雨天停电的日子：燃起蜡烛听奶奶讲她小时候在家听到的奇奇怪怪的故事；打雷打闪的时候她拍着我说不怕不怕；看见一道闪电紧跟着个大劈雷，奶奶说这是在劈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如果雨后出现彩虹，奶奶会说南jiang（四声）什么、东jiang什么、北jiang什么、西jiang什么，我没记得了，jiang指彩虹，自打奶奶去世后，我只在朋友圈见过彩虹。

摘自朋友圈 2021端午节当日

     

摘自朋友圈 2021端午节当日

        当我长到二十几岁时我觉得自己面对生老病死一定能坦然的接受，但是当我18年毕业，一个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清晨，我被我爸比较急促的大嗓门喊起，他一边喊着“妈、妈，你咋着了，哪难受啊”，一边喊着“晓滨、晓旭快起来，看看你奶，快给你老姑打电话”，我第一次不带起床气、蹭地一下起来了，发现我奶在东屋的炕上，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我怎么也想不到昨晚还给我烙馅饼的我奶，一觉醒来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我边哭边喊送我奶去医院，直到她的儿女都来到跟前，也没把我奶送医院，在我奶最后卧炕不起的这段时间，刚好我毕业在家还没入职，早晨起来我给我奶擦洗全身，清理口腔，换尿垫，喂水，翻身，这段时间村里的邻居们也频繁地来看望我奶，老太太心里明白的很就是说不出话，说的话大家也听不清，吃不下东西，只能用注射器喂点稀得东西；晚上的时候就是我二大爷我姑姑父和我爸轮班看着我奶，我大哥，老姑家的弟弟还有我的妹妹们都能陪在我奶身边。之后我接到医院的电话是入职进行为期两周的岗前培训，便收拾东西办入职，第一周培训结束立马回家看我奶，周日晚上返承前我和家里说下周培训结束就会再回来看我奶，可没过两天就接到我妹妹打来的电话说奶奶没了，那时候我是懵的，第一次觉得生死这件事离我这么近，直到我赶到家，看到奶奶安详地穿着她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寿衣躺在我初三时她就为自己打好的寿材中时，这短暂的最后一眼，我仿佛能够理解柴静在书中写到的和奶奶做最后告别时的情感了。

        虽然我很想念她，但是就像她依然重男轻女的不喜欢我一样，吝啬到没有留给我一句话，唯一的念想就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银镯子，料理好奶奶的后事我就返承了，在羽姐家舅妈帮我擦拭奶奶留下来的镯子，告诉我留下就好留下就好，晚上和舅妈睡一屋，梦见奶奶拉着我的手边哭边说有多么多么地对不起我，我哭着哭着却没把自己哭醒，舅妈怎么也喊不醒我，早晨起来枕头是被自己的眼泪哭湿的一片，我和舅妈说了我的梦，特别的真实，她说可能是奶奶真的托梦给我和我说她没来得及和我说的话。我是一个没有任何信仰的人，可因为奶奶的离世，因为这个梦，我在奶奶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每天念佛号，念地藏经，为她回向，好像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包括我的家人。可是这样我依然会梦见她，梦境大都是我在准备将奶奶送去医院，和我妈讲我的梦的时候我妈都会安慰我说不要总是挂念她，我已经做的很好，的确，奶奶最后的时间没有在医院治疗这件事让我觉得是自己无能为力，我坚持认为如果在医院奶奶不会离世，但是有我姑我大爷和我爸，他们自然知道怎样让最后的这段时间过更好，这样想来我自不必过分评说，有子女儿孙陪伴左右，最后的日子没有太多的苦痛折磨，也算是圆满。

        奶奶的二孙女是被奶奶看的最多的，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说长大以后要开着大班车带她的奶奶出去玩，可是奶奶没有等到这一天，奶奶应该知道我最后的工作还不错，只是也没等到我拿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好吃的东西，所以我再后来的日子里从不过分的隐藏自己的情感，想说的话想看的人想表达的情感不会等太久，我怕来不及。

        最近的梦关于奶奶都是很平和，很日常，很生活化的梦到我们在一起，梦里感知不到她的离开，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也还不错，据说如果我能梦到她她也是需要请假的，很不容易，我们也很好，都不要彼此惦记，就变成星星看着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