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湖 7 羊楼洞古镇与毕淑敏的洞茶

期待已久的羊楼洞古镇,我看到实景只觉深深而无力的沧桑。谈不上失望不失望,因为做游览引导的准备工作时早对羊楼洞的现状放低了预期,知道它成为了遗迹,已在历史中孤独地风化、老去多代;但还是没想到,这里有那么荒凉。


古街据说是宽4米,可我怀疑它被青苔和楼阁的阴影吞了一半,由此宽度显得只有狭窄的两米。很遗憾真正的宋、明、清建筑已因战争等坍灭为废墟乃至齑粉,现在街边的矮楼是现代复制品。然而除了一些店铺敛不住一丝红火的颜色,这里大多人去楼空。土墙也黄得深浅不一,撑起疲倦的木柱和瓦片。红纸灯笼透出尘灰色,像果子挂了霜后表情悲戚地悬在半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故意为之的古旧效果,心里总是有些酸楚。


我对着一街残破,真的无法想象曾经的繁荣场景,哪怕我两小时前还在车上充满希望地介绍「砖茶之乡的茶马交易,远通蒙古;因其繁盛而被誉为“小汉口”(汉口是楚中第一繁盛处)」。窄长的石板街,如何载得下车马熙熙?昔闻观音泉淙淙,今寻何在?唯有默念「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不忍向前走去。


洞茶的辉煌,亦不如往日。虽然我懂一切事物都有它的潮流和路线,从出世到鼎盛到衰败,没有什么是永恒热烈的;而随着制茶技术的发达、搬走了茶庄的城市规划,我也知想要洞茶继续发展,必须告别旧事,通过新时代的科技换新颜。但我仍然希望,脚下这条青石小巷和拥抱着它的道旁楼阁,永远不要被人忘在时光里。它们的过去中,茶文化和工匠精神慢慢积淀,若是被遗忘或是冲刷殆尽,将是太可惜的事!


我最终带回一块砖茶,这样就能与我的母亲,同饮毕淑敏在西藏阿里饮过的情怀。我选择做此地的游览引导,正是因为洞茶是发给毕淑敏等西藏边防战士的物资,我想以介绍这种方式 ,神饮一杯她当年的青春,更是致敬所有痛饮过洞茶的边防战士们。


我端起试品尝的茶水,小纸杯里一褐到底的透彻颜色。闻起来竟然有炒过的枣子的焦香,抿进嘴唇的味道却不知道怎么形容,或许是复杂的心情阻滞了味蕾发挥作用。我没有像毕淑敏当年那样一饮而尽,我也没有巨大豪放的搪瓷缸。毕淑敏说,「此后30余年,我品过千姿百媚的天下名茶,用过林林总总的精美茶具,见过古乐升平的饮茶仪礼,却总充满若即若离的迷惘困惑。茶不能大口喝吗?茶不能沸水煮吗?茶不能放在铁皮缸子里煎吗?茶不能放盐巴吗?茶不能仰天长啸后一饮而尽吗?!」有些羞赧,我作为品茶的旅者,我饮茶的行为皆列于毕淑敏的疑惑中。


我们在平原古镇里用精致的小杯子啜饮,而毕淑敏在世界屋脊上,用或许破了一个角的搪瓷缸,熬得茶水再也绞不出一丝颜色然后痛饮;我们和她尝到的味道,与这味道的意义也绝对是不一样的。「没到过酷寒国境线上的人,难以想象砖茶给予边防军的激励。」毕淑敏如是写。他们的茶,是货真价实的生命保障,飘出的香气袅袅却那么厚重——其中有世界上最高最小的向日葵的笑脸、军队拉练行进的汗水、牺牲的年轻战士的遗容和他口袋里的糖、 藏区牧民的天葬仪式……


诚然,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到高寒边境线上,体验到这些。毕淑敏的故事,我无法把自己代入主角。可是,我想正是有喝着砖茶的战士们,在内地的我们才能够安稳地喝着同样的茶并以此作为享受,不用担心突来的争端和磨人的高原气候。一句话说得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感激不尽,敬意不尽。


「我用当年方法,熬煮洞茶水洒向大地,对天而祭。司务长和老医生都因高原病早早仙逝,他们在天堂一定闻得到这质朴的香气,沉吟片刻后会说,是这个味道啊,好茶!」再读毕淑敏《洞茶》,至结尾此段,语无伦次,泪流满面。


愿英魂安息,和平的茶香永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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