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两天是母亲节。
我的第一个母亲节。从此又多了一个可以收礼物的新节日。
早前我跟老鱼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的时候,还妄想跟世俗抗争一把,做个丁克。后来奔着完整人生的想法,努力晋升了自己的辈分。
怀孕生崽,真是件足以颠覆三观的事儿。
当然我不是指,在泰国瞎许个愿回来就中彩,让我这个无神论者一度动摇自己的革命信仰。
我是指,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冠以“光荣”“伟大”“理所应当”的母职背后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和代价。
持续到24周的孕反…因为妊糖不得不苦行僧一样严苛的饮食…最后两个月的彻夜不眠…
每天都在求发动,早生早解脱。
天真的以为,只要卸货就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灾后重建美好生活”。
人工破水以后,开一指的我在待产室里吸溜着面条,捧着手机,给狐朋狗友直播周围的哀嚎遍野。
我为自己开挂的忍痛能力点赞,决心在这群小妖精面前树立我“流血不流泪”的光辉形象。
然而,开二指半以后,我的脑子里只有不断更新的脏话词库,以及绵绵无绝期的“疼疼疼疼疼疼疼”…
我妈跟我说,生孩子吧,是疼,但是是那种可以忍受的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骗子。
不能忍受能咋滴?我还能从产床上跳下来游行示威吗?
那个“过去了”根本就是疼的晕过去了吧!
还有医院给我预测的六斤半!如果知道是七斤八两,就算把我拖出去枪毙三分钟我也绝不上产床!
事实证明,世界就是要让好看的人更加好看。对于“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种德行的人,它得再来几刀。
所以我就又经历了顺产全撕裂和药物反应,在生死线上蹦迪一整晚。
不打麻药缝合十几针,再直接上了个宫腔镜,最后再插尿管,两只手挂四个吊瓶…
我好像看到了我天国的太姥姥。
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很多人说“为母则强”。在我体会了一块作为手术室案板上的生肉之时,在各种器材从我身体里进出之时,在我大出血之时,在我失禁之时,你问我,做母亲是一种什么感觉。是不是感觉自己突然充满了爱与勇气。
是的。
我感觉自己是身体里充满了巴啦啦小魔仙能量的灭霸。
我能生吃活人。
2
今天是长安的满月。
一个月前的月黑风高夜,助产士把她拎起来扔在我胸口的时候,按理说我应该泪流满面,母性从脚底升华到头顶。
但当时,我只觉有人朝我心坎上砸了个杠铃,胸口一闷,差点没喘过气。
七斤八两的胖姑娘。
又胖又…月半…
还好是女孩,我和老鱼如愿以偿。
哭的时候像老鱼,笑的时候像我,闭眼时候像老鱼,睁眼时候像我。真是神奇。
吃的多,脾气爆,还成宿熬夜。除了爱哭,应该就是我的翻版。心情复杂。
以前觉得孕期里的自己就像是被圈养的繁殖犬,在方寸笼子里来来回回,待到生完孩子就可以解放了,我可以朝着夕阳奔跑,成为天地间最狂放的野狗!
然而,根本不是!
不停循环的枯燥的养娃日常,产后所经历的一切难以启齿的毫无尊严的生理创伤,会告诉你,解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生死线上蹦完迪,又要在抑郁线上k歌。
因为妊糖,迟迟不能愈合的撕裂伤,哺乳像是上刑。
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只能咬牙坚持。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想起《风声》,周迅最后生受着骑麻绳拷打的那个滋味儿。
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我的肉体即将陨灭…灵魂将与你们同在…
生产时没能燃烧起来的革命觉悟,如今倒是有了。
早些年,我是个爱呻吟的文青。
搁那时候,我现在的文风应该如下所示
然而,生个崽治好了我的矫情癌晚期。
我可以上一秒徒手抓屎,下一秒端碗塞饭。我可以坐个假月子,我可以第二天就下产床活蹦乱跳,我可以坐在厕所里高唱国歌,一遍又一遍忍受撕裂疼。
心甘情愿?
甘之如饴?
如果俞长安不叫俞长安,也许该叫俞不悔?
算了吧。
这只是我的选择。
人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后果。不要把这一切美化成牺牲,变成一种有偿付出。若干年后再不停对孩子的叨叨,我是为了你。为了你。为了你。
太讨厌了。
虽然我还不会熟练的做个母亲,也无法定义什么是个好妈妈。
但希望自己不要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我很喜欢的一个人写过一段话给她的孩子。
我要跟我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姑娘一起逛街看展玩手帐,把世界上所有有趣的事情都让她尝试一遍。
我要让她明白世间有些苦难不必承受。无论是职业,爱好,婚姻乃至生育,都只是她可以选择的自由。
我要陪她爬最高的山,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人。
我要看她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万物更新,旧疾当愈,长安常安。
俞有心,便为愈。
我愿她识得本心,疾伤自愈,长久平安。
因她是我遇见不幸中的小幸运。
3
过两天是我的结婚六周年纪念日。
和老鱼在一起,痒痒没来得及搔就十年有余了。
每年送礼物都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审美和情商。
这次送了写乐钢笔的四季织系列。
他终于看见我露出“你上道了”的欣慰笑容。
可能生完崽,经历生死以后,凡事看开了,开心阈值就降下来了,心胸都变得宽容大度了呢!
话说,最近他活的很是辛苦。
先是全程陪产观看了NC-17级血腥场面,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后是72小时连轴转的忙里忙外,与刚降临他生命的小克星斗智斗勇。
以前我们俩有过共同认知,就是伴侣首位。
家人、朋友都在人生中占据重要席位,但第一位要留给相守白头的人。
然而生育带来的各种状况,剥夺了时间,龟缩了空间,甚至会毫无征兆的令人面临失去。
经历了这些,让他不由恐慌起来。
母亲节的时候,他给我发了祝福。随后又发了一条短信。
4月18那天的经历再也不想体验,也不会让你再体验。
其实我想了又想,在一起的这十年,除了这次生产,确实也没有个什么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的桥段。
都怪我妈就把我养的太壮硕,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还没有产检频繁,搞得我对吃药打针上手术这种事既恐惧又莫名兴奋。
我原本想着生产的那个晚上,应该是窗外电闪雷鸣,屋内我虚弱的躺在老鱼怀里。
我面如金纸,他泪眼婆娑。
此刻,音乐声起。
我的脑海里就会有走马灯一样的人生回放。
梦回北京。
我拖着箱子北上,住在地下室里学着设计。
他每天从海淀到石景山,带着北理食堂的饭菜。
然后在我的感动中,吃掉一大半。
搞得我在北京几乎一整年没吃饱过晚饭。
我们挤在七平米的出租房里,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我要上全年无休的班,他要玩成宿通宵的游戏。
关于未来有了分歧,歇斯底里的争吵以后,没有玫瑰和情话,只有一碗十块钱的马兰拉面。
我吃面,他喝汤,最后再分吃白萝卜。
奢侈的时候,买北理食堂三块钱的鸡肉卷,九点后打半价的面包。
我对他说《喜剧之王》的台词,没关系,我养你啊!
后来我们南下。
放弃原有的一切,重新适应新的生活。
经过三年等待,七个月的设计和努力筑巢,有了自己的家。
养了一条叫但丁,却没有一点文艺复兴气息,最后沦落为蛋蛋的肥狗。
现在,有了我们的小姑娘。
我应该在气若游丝的时候,紧紧的握住老鱼的手,痛说革命家史,把我们的爱情过往再深刻一番。
然而,并没有。
我当时只是疼的哎哟哎哟叫唤,没劲儿想这些有的没的。
撇过头一看,老鱼一边哭一边吃我待产用的甜食。
巧克力都化了,糊了他一脸。
F**K。一点都不唯美!也不感人!
我的彭于晏呢?
莫名想到最初的相见。
为了这一面,老鱼在拥挤的绿皮车上站了十三个半小时。
那也是个月黑风高夜。
他穿了件奇丑无比的黄色polo衫,笑的嘴歪眼斜。
我的朋友问我,你这么彪的人,图什么呢?
对啊。我这样五毒俱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宇宙无敌牛批女凹凸曼,不去正儿八经的拯救世界,却脱了铠甲嫁给天生欠打的怪兽,图什么呢?
大概是图…他的绝世美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