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世卿 第二十三章 两两心事

童岄分明就瞧见她脸色变化,心内又是一惊!谁都来不及遮掩自己眼睛里流露的感情,四目相对那一瞬,皆清楚地看进对方心里。清儿后悔不迭,脸色由红变白狠狠别过头去。

“我去烧水。”童岄从震惊中回过神,将背篓放在桌上,拎起山鸡逃进厨房。

清儿素日除了师父,从没未与任何男子有过交集,只有童岄。她最初与他一片澄明之心,却不知不觉日久生情。突然有一天,她觉察自己无论生活,眼睛,甚至心里梦里都再也绕不开他!

可他是邳州少主,纵使邳州不复,他还是少主。她不过是个山野孤女,怎能存这个心思?清儿心里五味杂陈,跌坐在石凳上恨恨地捶着自己大腿。

初尝爱情滋味,她还未将那甜头好生尝上一尝,心头便翻涌起巨大的苦涩,扯地她直想掉泪。

清儿咽了咽冲到喉咙里的悲伤,扯出抹极难看的笑来:“清儿啊清儿,你怎能有这般心思?他是邳州少主,他不属于鹿璃山,将来定是要回济城,回邳州。你万不能存这般心思,不可以!”清儿将力道都灌入手掌,狠厉地扯着衣角,就像扯着自己那颗乱麻一般的心思,借此让自己清醒,清醒过来。而心口冲将出来的巨大悲伤,还是花了她眼睛。

他若是山下匹夫也罢了,若是江湖庶民亦好的,可他偏是邳州少主,将来的一方诸侯。她不能对邳州少主或将军诸侯有任何非分之想,不能想他,爱他,依赖他。她只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总有一天会忘了,忘了童岄,忘了这酸楚与痛意。

她是师父从草稞里捡回的孤女,亲人死于大火,她命运亦逃不过如此,可老天给了她活路,让她死里逃生,又将师父带到她面前,救她病时,养她长大,护她半世,尽授武功六艺,礼仪规矩。有此严师慈父,她当该知足一世,感念一生,如何还能对命运再生贪念?

清儿摇摇头凄然一笑,便让这念头永绝心底吧!于她来说,随自己心意去爱一个人或是简单,但日后人生呢?她不得不思,不得不顾忌!她不能,也不会为了爱童岄而失了自己。

清儿下定决心,悄悄抹了抹眼睛,强装若无其事,将背篓里的笋都倒在桌上,细细挑拣。

童岄坐在灶下烧火添柴,清儿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炒菜。二人无话,气氛尴尬将空气都凝结成冰。灶坑里燃着柴劈啪作响,炉子里炖着汤的咕嘟声便格外刺耳。

童岄见清儿一只脚站得摇摇晃晃,几欲伸手扶她,都咬牙忍下了。而清儿对他面色清冷的如同初见时一般无二。

他们两个各怀心事,似都知道彼此心意却又互相逃避,各自打算。他们中间好像突然生出一张无形蛛网,切切实实横亘着一道鸿沟,让他们认清现实,不战而败,进而生疏。

往后几日,清儿魂不守舍,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烧菜不是忘了添水便是忘了加盐。她日日望着远山呆愣,望着望着便湿了眼睛。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原来情亦动,却难忘!

这些日子,童岄日日上山打猎,什么山鸡,大雁,兔子之类的飞禽走兽,反正带脚的,带翅膀的都被他打回来入汤,说是以形补形。

或因补养得好,清儿脚伤好的很快,伤口结痂长了新肉,已然拆了纱布,丢掉拐杖。就连无为这些日子都补得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清儿颓坐在灶下烧火,抬头悠悠望着连绵青翠,树影婆娑,静默叹气。她对童岄为她做的一切感激不尽,心内却酸楚得紧。

她本一人孤独惯了,日日同树说话,同猎物说话,同鹿说话,这样日子虽孤独,倒安然得紧。究竟何时,童岄闯进鹿璃山,打破了草庐静寂,也打破了她的宁静。清儿摆弄着手里的柴,忘了将它们填进灶坑,愣愣瞅着天上流云聚散,悠悠飘向山那边。

“清儿,给为师倒些水。”无为散了学堂,提着茶壶来厨房添水,远远叫了好几声,她也未应。

无为见清儿坐在那发愣,亦不知在想什么,复又唤了几声,她还是未应。无为有些无奈,只得自己动手倒水。

水壶里的水早已滚沸扑出来,快将炉火浇息,惊得无为立时把水壶提起来。回头又见灶坑里的火燃出来,眼看要烧到清儿裙角,他又立时放下水壶去灭火。

无为慌乱地将清儿裙角下的火踩灭。清儿这才醒过神,帮无为将燃出来的柴囫囵填进灶坑,吓出一身冷汗。

她差点烧了厨房!

“对不起师父。”清儿像只受伤的小鹿,满脸忧惧立在无为面前认错。

无为在心口微微叹气,也未责怪她。不过看她这般样子,心生诧异:“你怎么了?是有心事?”

“没有……没有心事。”

“和童岄吵架了?”

“没有吵架。”清儿矢口否认,双手却不住搓着衣角,一时委屈,险些扑进无为怀里嚎啕大哭。

“没有就好。”

“我给您倒水。”清儿慌乱地拿过茶壶将水填满,递给无为,“晚饭一会就好。”

无为拎着茶壶出了厨房,却在院子里顿住脚,狐疑地瞧着清儿背影深思,如今孩子大了,都有心事了!无为回想起童岄这两日亦是一副蔫蔫样子,不觉皱了眉头。

“两军交战,避其锐气,击其惰性。且战事部署,战场应变,粮草补给,粮道通畅皆系千万人家性命,定要慎之。”无为说罢将竹简合上,抬头却见童岄愣愣瞅着窗外发呆,他顺着童岄所看方向望过去,见清儿正在菜畦驱鹿。遂又唤了他两声。

“啊,师父叫我?”童岄恍然回过神,不知所措地望着无为。

“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说到,说到两军交战……”童岄双手抓着深衣,颓然地低下头,“对不起师父,方才,方才童岄走神了。”

无为无奈地摇摇头,他素日读书练武刻苦用功,上课亦是专心,不过这两日却瞧着心不在焉。无为只当他白日上山打猎,晚间才有空读书,读得太晚所致,也未斥责。但他无论做什么,皆不能耽误读书习武才是。无为面色不悦,将书简扔在桌上,沉声道:“将论语十则背于我听。”

今日无为见清儿亦是心事重重,复想起童岄,他又深深瞅了两眼正在厨房切菜的清儿,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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