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

老妈最近一个人在家,我们几次三番要她同意让张姨过来陪她,她不乐意,说天天有人来家里和她聊天、打牌的,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她一个人乐得安静,还可以趁机减减肥。

我们拗不过她,因为弟弟们开年就很忙,我给老妈买了些玉米让她当主食或是零食。老妈觉得味道不错,还很方便,就给隔壁的婶婶送去了一根,回来又和我在电话中聊了起来。

我的这位婶婶是妈妈的堂弟媳妇,年轻时挺清秀的,离娘家也有几十里地,我叔叔又矮又瘦还很懒,当时真搞不懂为什么会嫁给他?后来听人说婶婶的头脑有点不灵光,说话做事有点宝里宝气。不得不说,他们的媒婆还是很下了番工夫的。

因为我在老家的时间很少,虽然是隔壁,交集也不太多,但和她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每次回家,必会随着我妈到叔叔伯伯家报个到,有时给我妈打电话,正好她在,也会隔空寒暄几句。

刚开始她说话很有些噎人,我还暗自难受过,后来见她跟谁说话都是那样,说话也不过脑子,也就释然了,与她聊天时的顾忌也少了许多,她也并不介意,一天到晚乐呵呵的。

去年回家,老妈带着我和堂姐去看她,她是在床上接待的我们。听说她神经萎缩,手脚已经不听使唤,除了上厕所,或者偶尔下床扶着椅子在客厅走动一圈,都是在床上躺着。

她喜欢说话,可是说两句就哭,我们赶紧劝她要放宽心,没事多走动走动,天天躺着不利于恢复的。

在她家呆了半个多小时,并没见到我叔叔,门口还摆着大蒸笼,但已好久没用过了。婶婶身体好的时候,会和叔叔一起做包子馒头卖卖,早上还卖米粉,老两口挣点生活费还是很容易的。

婶婶这一病,叔叔连这个小生意也不做了,说要照顾婶婶,然而天天不是在外闲逛,就是在外打麻将,连菜都是他那老岳父来帮他种的,也不见他带婶婶去医院看病,只找了个郎中开了药对付着。

村里有人说婶婶可能是冲撞了哪路神仙,让他去某地方找到某人,据说此人很有些手段,也很灵验,让他来做场法事,兴许能好得快一点。叔叔去问了一下,听说要花不少钱,他不乐意;大家劝他送婶婶去医院,他也不送。村里的人当面背后都骂他,直说我婶婶可怜,嫁过来几十年了,天天累死累活地做,把个老公照顾得很好,里里外外维护着他,现在生病了,却被老公如此对待,真的很不值。

婶婶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国外工作,疫情期间也回不来;女儿嫁到江西,生了两个儿子,但这两年在老家镇上的药店找了个工作,带着儿子们住在娘家。

每次给我妈打电话,都会问问婶婶的病情,病情一天天的加重:两条腿又肿又硬,上厕所很困难了;小外孙在她房间看电视,声音开得老大,说他都不听,急得她直掉眼泪;渐渐地说不了整句话了,很多时候只是一边啊啊啊一边用手比划,别人理解不了她就急的哭;她女儿开始厌烦,想要搬到镇上去住,被我妈骂了一通;叔叔还是很少照顾她,更不要说陪她了,老妈每天去看几次,给她带点吃的,但她要上厕所,老妈却不敢扶,毕竟她也七十多了,脚又受过伤。

今天老妈传达的信息有了变化:婶婶的儿子和女儿每人每月给叔叔两千,让叔叔天天在家照顾她,也给她买了轮椅和按摩器,叔叔外出的次数也少了一些,她的亲家母也住在她家,早晚可以搭把手,白天到村里的一户人家帮忙做事。

婶婶终于被家里人当宝贝了。

生过病的人都有感受:躺在床上不敢给家人提太多要求,因为怕家人厌烦,就算家人不烦,自己也觉得是个拖累,而且要别人做事,总难得合意,不求人是烦恼,求人更烦恼,就凭这一点,我常提醒自己,也提醒老妈,千万千万要保重身体,只为让自己随心而活,时刻保持心情舒畅。

人生真的是场赌博,不到最后,都不能确定自己的输赢。就像我的婶婶,凭自己吃苦耐劳,养大一双儿女,除了干农活,还到处做临时工,除了多年前她儿子带她去杭州玩了几天,一辈子走得最多最远的就是回娘家。没想到才六十不到,就卧病在床,几十年的枕边人无视她的痛苦,只顾自己快活,儿孙绕膝,却连看病住院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就算有千言万语,也终是无人愿听,作为外人,也唯有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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