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嫁夫

赵旭

天水赵旭,少孤介好学,有姿貌,善清言,习黄老之道。家于广陵,尝独茸幽居,唯二奴侍侧。尝梦一女子,衣青衣,挑笑牖间。及觉而异之,因祝曰:“是何灵异?愿觌仙姿,幸赐神契。”夜半,忽闻窗外切切笑声。旭知真神,复视之。乃言曰:吾上界仙女也。闻君累德清素,幸因寤寐,愿托清风。”她惊喜,整衣而起曰:“襄王巫山之梦,洞箫秦女之契,乃今知之。”灵鉴忽临,忻欢交集,乃回灯拂席以延之。忽有清香满室,有一女,年可十四五,容范旷代,衣六铢雾绡之衣,蹑五色连文之履,开帘而入。旭载拜。女笑曰:“吾天上的青童,久居清禁。幽怀阻旷,位居末品,时有世念,帝罚我人间随所感配。以君气质虚爽,体洞玄默,幸托清音,愿谐神韵。”旭曰:“蜉蝣之质,假息刻漏,不意高真俯垂济度,岂敢妄兴俗怀?”女乃笑曰:“君宿世有道,骨法应仙,然已名在金格,相当与吹洞箫于之上,抚云璈于碧落之中。”乃延坐,话玉皇内景之事。夜鼓,乃令施寝具。旭贫无可施。女笑曰:“无烦仙郎。”乃命备寝内。须臾雾暗,食顷方妆,其室中施设珍奇,非所知也。遂携手于内,其瑰姿发越,希世罕传。夜深,忽闻外一女呼:“青夫人。”旭骇而问之,答曰:“同宫女子相寻尔,勿应。”乃扣柱歌曰:“月雾飘遥星汉斜,独行窈窕浮云车。仙郎独邀青童君,结情罗帐连心花。……”歌甚长,旭唯记两韵。谓青童君曰:“可延入否?”答曰:“此女多言,虑泄吾事于上界耳。”旭曰:“设琴瑟者,由人调之,何患乎!”乃起迎之。见一神女在空中,去地丈余许,侍女六七人,建九明蟠龙之盖,戴金精舞凤之冠,长裙曳风,璀璨心目。旭载拜邀之;乃下曰:“吾嫦娥女也。闻君与青君集会,故捕逃耳。”便入室。青君笑曰:“卿何以知吾处也?答曰:“佳期不相告,谁过耶?”相与笑乐。旭喜悦不知所栽,既同欢洽。将晓,侍女进曰:“鸡鸣矣,巡人案之。”女曰:“命车。”答曰:“备矣。”约以后期,答曰:“慎勿言之世人,吾不相弃也。”及出户,有五云车二乘,浮于空中。遂各登车诀别,灵风飒然,凌虚而上,极目乃灭。旭不自意如此,喜悦交甚、但洒扫、焚名香、绝人事以待之。隔数夕复来,来时皆先有清风肃然,异香从之,其所从仙女益多,欢娱日洽。为旭致行厨珍膳,皆不可识,甘美殊常。每一食,经旬不饥,但觉体气冲爽。旭因求长生久视之道,密受隐诀。其大抵如《·内篇》修行,旭亦精诚感通。又为旭致天乐,有仙妓飞奏檐楹而不下,谓旭曰:“君未列仙品,不合正御,故不下也。”其乐唯笙箫琴瑟,略同人间,其余并不能识,声韵清锵。奏讫而云雾霏然,已不见矣。又为旭致珍宝奇丽之物,乃曰:“此物不合令世人见,吾以卿宿世当仙,得肆所欲。然仙道密妙,与世殊途,君若泄之,吾不得来也。”旭言誓重叠。后岁余,旭奴盗琉璃珠鬻于市,适值胡人,捧而礼之,酬价百万。奴惊不伏,胡人逼之而相击。官勘之,奴悉陈状。旭都未知。其夜女至,怆然无容曰:“奴泄吾事,当逝矣。”旭方知失奴,而悲不自胜。女曰:“甚知君心,然事亦不合长与君往来,运数然耳。自此诀别,努力修持,当速相见也。其大要以心死可以身生,保精可以致神。”遂留《仙枢龙席隐诀》五篇,内多隐语,亦指验于旭,旭洞晓之。将旦而去,旭悲哽执手。女曰:“悲自何来?”旭曰:“在心所牵耳。”女曰:“身为心牵,鬼道至矣。”言讫,竦身而上,忽不见,室中帘帷器具悉无矣。旭恍然自失。其后寤寐,仿佛犹尚往来。旭大历初,犹在淮泗,或有人于益州见之,短小美容范,多在市肆商货,故时人莫得辨也。《仙枢遥》五篇,篇后有旭纪事,词甚详悉。(出《通幽记》)


【译文】


天水的赵旭,年轻时耿介方正,爱好学习,相貌出众,善于清谈,熟习黄老之道。他家住广陵,曾经单独修缮一处隐密的居室,只有两个仆人在身边服侍。他曾经在梦中见到一个女子,穿着青衣,在窗前与他调笑。待到醒来觉得这个梦稀奇,于是他就祷告说:“您究竟是什么灵异?愿一睹仙姿,希望恩赐神约。”半夜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有细声细气的笑声。赵旭知道她是神人,就又祷告。女子才说道:“我是上界的仙女啊。听说你道德清雅,有幸在梦寐中相识,愿将终身托付给品行如同清风一般高雅的您。”赵旭又惊又喜,就整理一下衣服站起身说:“襄王在巫山幽会神女之梦,秦女与弄玉洞箫之约,我今天才算懂得了。”灵仙忽然光临,赵旭欢欣交集,于是他就把灯点亮,拂拭干净床席来延请仙女。忽然清香满室,有一个女郎,年约十四五岁,容颜世上无匹,穿着又轻又薄的六铢雾纱衣服,着五色连纹的鞋子,掀开门帘进来。赵旭拜了又拜。女郎笑着说:“我是天上的青童,久居上清宫禁,幽情阻绝,位居最末品级,时常有世俗之念,于是天帝罚我到人间随我的心愿婚配。因为你气质清爽,体察熟知玄默,有幸托身于你这位知音,愿与你神韵和谐。”赵旭说:“我只不过是蜉蝣之质,借刻漏之时而喘息,没料到高真之仙俯垂下界救度我,哪敢妄自兴起世俗的情怀?”女郎就笑着说:“你前世有道,骨法应当成仙,已经名在金格,适合与您吹洞箫于红楼之上,抚云璈于碧落之中。”于是请赵旭坐下,跟他叙说玉皇内景的一些事情。夜鼓已报更次,女郎就让赵旭铺设就寝用具。赵旭贫穷没有什么可铺垫。女郎笑着说:“不必麻烦仙郎了。”就命仙仆备办寝室内的用具,不一会儿,室内暗下来了,一顿饭的时间雾气渐收,其室内施设的珍奇之物,赵旭都不知是什么。于是携手入内,她瑰姿绰约,稀世罕见。夜深了,忽然听到窗外一个女子呼:“唤青夫人!”赵旭惊骇地问身边的仙女,仙女回答说:“是我同宫的女子寻找我,不要答应。”于是外面仙女敲着柱子唱道:“月露飘遥星汉斜,独行窈窕浮云车。仙郎独邀青童君,结情罗帐连心花……”歌很长,赵旭只记住两韵。赵旭对青童君说:“可以请她进来吗?”青童君回答说:“这个女子多言多语,担心她把我们的事泄露到上界去呀。”赵旭说:“摆设琴瑟,由人拨动它。担忧什么呢?”就起身去迎接她。见到一位神女在空中,离地一丈多,侍女六七个人,树起九明蟠龙的伞盖,戴着金精舞凤冠,长长的衣裙在风中摇曳,使人心中觉得光彩鲜明。赵旭拜了又拜,诚挚地邀请她,她才从空中下来,说:“我是嫦娥女呀,听说你和青童君聚会,我特意来捕捉逃犯 的。”说着就进了屋。青童君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去处呢?”嫦娥女回答说:“佳期不告诉我,这是谁的过错呀?”她们就一起说笑快乐。赵旭高兴得忘乎所以,尽情地同她们欢乐亲近。天快亮的时候,侍女进谏说:“鸡叫了,再不走的话,巡逻的人该盘察我们了。”女郎说:“备车!”回答说:“已经准备好了。”赵旭要女郎约定后会之期,女郎回答说:“你千万不要向世上的人说起这件事,我不会抛弃你。”等到出了门,已有两辆五云车浮在空中,于是两个仙女各自登车告别。她们仙风飒爽,凌空向上,赵旭放眼望去,一直望到没有影子。赵旭自己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好事,高兴得很,只管洒扫庭室、焚烧名香、断绝与别人往来而等待仙女的再次到来。隔了几个夜晚仙女又来了,来的时候都先有清风肃然吹来,奇异的香气随着她们,她所带领的仙女更多了。他们在一起欢乐,一天比一天亲近融洽。女郎又为赵旭招来厨子做出珍奇的饭菜,赵旭都不能够认识,味道甘美异常,每吃一顿就几十天不饿,只觉得身体充实,精神清爽。赵旭又趁便请求长生不老之道,女郎就偷偷地教给他秘诀,其方法大体上如《抱朴子·内篇》那样修行,赵旭也精诚地感悟了。女郎又为赵旭招来天乐,仙妓在房屋的檐柱飘飞演奏而不下来,她对赵旭说:“您还没有列入仙人的品级,不适合正式享用天乐,所以就不下去了。”她们的乐器,唯有笙箫琴瑟略微与人间的相同,其余的乐器赵旭都不认识。乐曲的声韵清晰而有节奏,演奏完毕就云雾飘扬,已经不见了。女郎又为赵旭弄来珍宝奇丽之物,就说:“这些东西不应该让世俗之人看见,我因为你前世该当成仙,所以我可以尽量满足你的欲望。然而仙道神秘绝妙,与世俗途径不同。你如果把它泄露了,我就不能来了。”赵旭再三再四地发了许多誓。后来过了一年多,赵旭的奴仆盗去琉璃珠拿到集市去卖,恰好遇到一个胡人,这个胡人捧着琉璃珠向他行礼,愿以百万价钱购买它。那个奴仆很惊讶,知道琉璃珠是奇宝,就不同意这个价钱。胡人逼迫他,就互相打起来了。官府审问那个奴仆,奴仆就把详细情状全都供述了出来,而赵旭一点都不知道。那天夜里女郎来了,凄凄惨惨地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她说:“你的奴仆把我们的事情泄露了,我该走了。”赵旭这才知道丢了一个奴仆。因为女郎要走,就悲痛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女郎说:“我很了解您的心情,然而事理上,也不适合跟您永远来往,这是运数如此而已。从此诀别,您努力修行持道,很快就可以相见了。修行的最大要领是心死可以身生,保精可以致神。”于是留下《仙枢龙席隐诀》五篇,篇中隐语较多,女郎又对赵旭加以指点、验证,赵旭很快就完全明白了。快到天亮的时候,女郎要走了,赵旭悲切地哽咽着抓住女郎的手。女郎问他:“你悲从何来?”赵旭说:“在心所牵啊!”女郎说:“身被心牵,鬼道到了。”说完,耸身而上,忽然间就不见了,赵旭屋里的帘帷器具也全都没有了。赵旭精神恍惚地自感失落。其后在寤寐之间,仿佛还与女郎往来。赵旭在唐代大历初年还在淮泗一带,偶尔有人在益州见到过他,矮小的身材,俊美的相貌,经常在集市店铺中卖货,所以当时人没有谁能认出他。《仙枢》五篇,篇后有关于赵旭的纪事,记叙得很详细全面。

郭翰


太原郭翰,少简贵,有清标。姿度美秀,善谈论,工草隶。早孤独处,当盛暑,乘月卧庭中。时有清风,稍闻香气渐浓。翰甚怪之,仰视空中,见有人冉冉而下,直至翰前,乃一少女也。明艳绝代,光彩溢目,衣玄绡之衣,曳霜罗之帔,戴翠翘凤凰之冠,蹑琼文九章之履。侍女二人,皆有殊色,感荡心神。翰整衣巾,下床拜谒曰:“不意尊灵迥降,愿垂德音。”女微笑曰:“吾天上织女也。久无主对,而佳期阻旷,幽态盈怀。上帝赐命游人间,仰慕清风,愿托神契。”翰曰:“非敢望也,益深所感。”女为敕侍婢净扫室中,张霜雾丹縠之帏,施水晶玉华之簟,转会风之扇,宛若清秋。乃携手登堂,解衣共卧。其衬体轻红绡衣,似小香囊,气盈一室。有同心龙脑之枕,覆双缕鸳文之衾。柔肌腻体,深情密态,妍艳无匹。欲晓辞去,面粉如故。为试拭之,乃本质也。翰送出户,凌云而去。自后夜夜皆来,情好转切。翰戏之曰:“牵郎何在?那敢独行?”对曰:“阴阳变化,关渠何事?且河汉隔绝,无可复知;纵复知之;不足为虑。”因抚翰心前曰:“世人不明瞻瞩耳。”翰又曰:“卿已托灵辰象,辰象之门,可得闻乎?”对曰:“人间观之,只见是星,其中自有宫室居处,群仙皆游观焉。万物之精,各有象在天,成形在地。下人之变,必形于上也。吾今观之,皆了了自识。”因为翰指列宿分位,尽详纪度。时人不悟者,翰遂洞知之。后将至七夕,忽不复来,经数夕方至。翰问曰:“相见乐乎?”笑而对曰:“天上那比人间?正以感运当尔,非有他故也,君无相忌。”问曰:“卿来何迟?”答曰:“人中五日,彼一夕也。”又为翰致天厨,悉非世物。徐视其衣,并无缝。翰问之,谓翰曰:“天衣本非针线为也。”每去,辄以衣服自随。经一年,忽于一夕,颜色凄恻,涕流交下,执翰手曰:“帝命有程,便可永诀。”遂呜咽不自胜。翰惊惋曰:“尚余几日在?”对曰:“只今夕耳。”遂悲泣,彻晓不眠。及旦,抚抱为别,以七宝碗一留赠,言明年某日,当有书相问。翰答以玉环一双,便履空而去,回顾招手,良久方灭。翰思之成疾,未尝暂忘。明年至期,果使前者侍女。将书函致。翰遂开封,以青缣为纸,铅丹为字,言词清丽,情念重叠。书末有诗二首,诗曰:“河汉虽云阔,三秋尚有期。情人终已矣,良会更何时?”又曰:“朱阁临清汉,琼宫御紫房。佳期情在此,只是断人肠。”翰以香笺答书,意甚慊切。并有酬赠诗二首,诗曰:“人世将天上,由来不可期。谁知一”自此而绝。是年,太史奏织女星无光。翰思不已,凡人间丽色,不复措意。复以继嗣,大义须婚,强娶程氏女,所不称意,复以无嗣,遂成反目。翰后官至侍御史而卒。(出《灵怪集》)


【译文】


太原郭翰,年轻时傲视权贵,有清正的名声,仪表气度秀美,极善言谈,擅长草书隶书。他早年失去双亲,自己独自居住。时当盛暑,他乘着月色在庭院中高卧。这时,有一股清风袭来,稍稍闻到香气,这香气越来越浓郁。郭翰觉得这事很奇怪,就仰视空中,看见有人冉冉而下,一直到郭翰面前,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生得明艳绝代,光彩溢目。她穿着黑色薄绸衣服,拖着白色的罗纱帔肩,戴着翠翘凤凰的帽子,足登琼文九章之鞋。随行两名侍女,都有超凡的姿色。郭翰心神感荡,整理衣巾,下床跪拜参见,说:“没料到尊贵的灵仙突然降临,愿您赐下恩德之音。”女子微微一笑,说:“我是天上的织女呀。很久没有夫主相对,佳期阻绝,幽幽闺愁充满了胸怀,上帝恩赐,命我到人间一游。我仰慕你清高的风度,愿托身于你。”郭翰说:“我不敢指望这样,这使我感怀更深了。”织女命令侍婢净扫房间,展开霜雾丹縠的帏帐,放下水晶玉华的垫席,转动会生风的扇子,宛如清爽的秋天。他们就手拉手地进了内室,解衣共卧。织女贴身的轻红薄绸内衣,像个小香囊,香气散满整个卧室。床上有同心龙脑的枕头,盖着双缕线带有鸳鸯图案的被子。女郎柔嫩的肌肤、滑腻的身体、深切的情意、亲切的娇态,容貌俏丽无人能够匹敌。天快亮了,女郎告辞离去时,脸上的脂粉如故。郭翰给她试着擦拭一下,原来就是她的本色。郭翰把她送出门,女郎凌云而去。自此以后,女郎夜夜都来,感情更加密切。郭翰与她开玩笑说:“牵牛郎在哪里?你怎么敢独自出门。”女郎回答说:“阴阳变化,关他什么事?而且银河隔绝,没有可能知道。纵然他知道了这件事,也不值得为此忧虑。”于是她抚摸着郭翰的胸前,说:“世人看得不明白而已。”郭翰又说:“您已经托灵于星象,星象的门路,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女郎回答说:“人家观看星象,只见到它们是星,其中自有宫室住处,群仙在那里也都游览观看。万物之精,各有星象在天上,而成形在地上。下界人的变化,必然在天上表现出来。我现在观看星象,都清清楚楚地认识。”于是就给郭翰指点众星宿的分布方位,把天上的法纪制度详尽地介绍给郭翰,因此,当时人们不明白的事情,郭翰竟然透彻地了解它们。后来将要到七月七日的晚上了,女郎忽然不再来了,经过几个晚上才来。郭翰问她说:“相见欢乐吗?”女郎笑着回答说:“天上哪能比上人间?正因为感运应当这样,没有别的缘故啊,您不要忌妒。”郭翰向她说:“您来得怎么这么晚呢?”女郎回答说:“人世中的五天,是那里的一夜呀。”女郎又为郭翰招来了天厨,全不是人世上的东西。郭翰慢慢地看出她的衣服全都没有缝。郭翰问她这件事的原因,女郎就对郭翰说:“天上的衣服本来就不是用针线做的呀。”女郎每都自己随身带着衣服。经过一年,忽然在一天夜里,女郎脸色凄惨悲痛,涕泪交下,握住郭翰的手说:“上帝的命令有定限,现在就该永别了!”说完就呜咽,不能自胜。郭翰惊讶而又惋惜地说:“还剩几天?”女郎回答说:“只剩今天晚上了。”他们就悲伤得落泪,一直到天亮也没有睡觉。等到天亮时,女郎爱抚拥抱着郭翰告别,拿七宝碗一只留下赠给他,说是明年的某日,当有信问候。郭翰用一双玉环作为赠答,女郎就踏空而去,回头招手,很久才消失。郭翰想她想成了病,一刻也不曾忘记。第二年到了约定的日期,女郎果然派以前来过的侍女,带著书函而来。郭翰打开函封,信里用青色双线生绢作纸,用铅丹写的字,言词清丽,情意缠绵。信的末尾有诗二首,诗写的是:“河汉虽云阔,三秋尚有期。情人终已矣,良会更何时?”又一首写的是:“朱阁临清汉,琼宫御紫房。佳期情在此,只是断人肠。”郭翰用香笺写答书,词意很慊切,并且有酬赠诗二首。诗中写道:“人世将天上,由来不可期。谁知一回顾,交作两相思。”另一首写道:“赠枕犹香泽,啼衣尚泪痕。玉颜霄汉里,空有往来痕。”从此就断绝了音讯。这一年,太史奏报皇上说织女星无光。郭翰思念不已,所有人间丽色,他全都不再留意。后来因为必须继承宗嗣,勉强娶了程家的女儿,很不称心,又因为没有儿子,就反目为仇。郭翰后来做官做到侍御史方才死。

封陟


宝历中,有封陟孝廉者,居于少室。貌态洁朗,性颇贞端。志在典坟,僻于林薮,探义而星归腐草,阅经而月坠幽窗,兀兀孜孜,俾夜作昼,无非搜索隐奥,未尝暂纵揭时日也。书堂之畔,景象可窥,泉石清寒,桂兰雅淡,戏猱每窃其庭果,唳鹤频栖于涧松。虚籁时吟,纤埃昼閴。烟锁筜篁之翠节,露滋踯躅之红葩。薜蔓衣垣,苔茸毯砌。时夜将午,忽飘异香酷烈,渐布于庭际。俄有辎軿自空而降,画轮轧轧,直湊檐楹。见一仙姝,侍从华丽,玉珮敲磬,罗裙曳云,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芙蕖之艳冶,正容敛衽而揖陟曰:“某籍本上仙,谪居下界,或游人间五岳,或止海面三峰。月到瑶阶,愁莫听其凤管;虫吟粉壁,恨不寐于鸯衾。燕浪语而徘徊,鸾虚歌而缥缈。宝瑟休泛,虬觥懒斟。红杏艳枝,激含嚬于绮殿;碧桃芳萼,引凝睇于琼楼。既厌晓妆,渐融春思。伏见郎君坤仪浚洁,襟量端明,学聚流萤,文含隐豹。所以慕其真朴,爱以孤标,特谒光容,愿持箕帚。又不知郎君雅旨如何?”陟摄衣朗烛,正色而坐,言曰:“某家本贞廉,性唯孤介。贪古人之糟粕,究前圣之指归,编柳苦辛,燃粕幽暗,布被粝食,烧蒿茹藜。但自固穷,终不斯滥,必不敢当神仙降顾。断意如此,幸早回车。”姝曰:“某乍造门墙,未申恳迫,辄有一诗奉留,后七日更来。”诗曰:“谪居蓬岛别瑶池,春媚烟花有所思。为爱君心能洁白,愿操箕帚奉屏帏。”陟览之若不闻。云軿既去,窗户遗芳,然陟心中不可转也。后七日夜,姝又至,骑从如前时,丽容洁服,艳媚巧言。入白陟曰:“某以业缘遽萦,魔障剡起。蓬山瀛岛,绣帐锦宫,恨起红茵,愁生翠被。难窥舞蝶于芳草,每妒流莺于绮丛,靡不双飞,俱能对跱,自矜孤寝,转懵空闺。秋却银缸,但凝眸于片月;春寻琼圃;空抒思于残花。所以激切前时,布露丹恳,幸垂采纳,无阻精诚,又不知郎君意竟如何?”陟又正色而言曰:“某身居山薮,志已颛蒙,不识铅华,岂知女色?幸垂速去,无相见尤。”姝曰:“愿不贮其深疑,幸望容其陋质,辄更有诗一章,后七日复来。”诗曰:“弄玉有夫皆得道,刘刚兼室尽登仙。君能仔细窥朝露,须逐云车拜洞天。”陟览又不回意。后七日夜,姝又至,态柔容冶,靓衣明眸。又言曰:“逝波难驻,西日易颓,花木不停,薤露非久,轻沤泛水,只得逡巡,微烛当风,莫过瞬息,虚争意气,能得几时?恃顽韶颜,须臾槁木。所以君夸容鬓,尚未凋零,固止绮罗,贪穷典籍。及其衰老,何以任持?我有还丹,颇能驻命,许其依托,必写襟怀。能遣君寿例三松,瞳方两目,仙山灵府,任意追游。莫种槿花,使朝晨而骋艳;休敲石火,尚昏黑而流光。”陟乃怒目而言曰:“我居书斋,不欺暗室。下惠学证,叔子为师。是何妖精,苦相凌遍?心如铁石,无更多言。倘若迟回,必当窘辱。”侍卫谏曰:“小娘子回车。此木偶人,不足与语;况穷薄当为下鬼,岂神仙配偶耶?”姝长吁曰:“我所以恳恳者,为是青牛道士的苗裔;况此时一失,又须旷居六百年,不是细事。于戏此子,大是忍人。”又留诗曰:“萧郎不顾凤楼人,云涩回车泪脸新。愁想蓬瀛归去路,难窥旧苑碧桃春。”辎軿出户,珠翠响空,泠泠箫笙,杳杳云露。然陟意不易。后三年,陟染疾而终,为太山所追,束以大锁,使者驱之,欲至幽府。忽遇神仙骑从,清道甚严。使者躬身于路左曰:“上元夫人游太山耳。”俄有仙骑,召使者与囚俱来。陟至彼仰窥,乃昔日求偶仙姝也,但左右弹指悲嗟。仙姝遂索追状曰:“不能于此人无情。”遂索大笔判曰:“封陟往虽执迷,操惟坚洁,实由朴戆,难责风情。宜更延一纪。”左右令陟跪谢,使者遂解去铁锁也。仙官已释,则幽府无敢追摄。使者却引归,良久苏息。后追悔昔日之事,恸哭自咎而已。(出《传奇》)


【译文】


宝历年间,有个叫作封陟的孝廉,住在少室山。他生得仪表堂堂,性格操守很坚定端方。他立志研究古籍,在林泉之处寻找僻幽之所。探究文义,直到星落于腐草;阅读经书,不顾月坠幽窗。孜孜不倦,夜以继日,无不搜求隐奥,不曾放松片刻时间。书堂附近,景象可观,泉清石寒,桂淡兰雅,淘气的猴子常窃其庭院之果,鸣叫的野鹤频频栖息于山涧松间,时时发出吟啸之声。纤埃昼阒,烟雾锁住丛竹的翠节,露珠滋润缓缓开放的红花。薜荔的枝蔓遮蔽了墙垣,苔藓柔密丛生,像毯子似的铺在地上。这时将到午夜,忽然飘来极其浓烈的异香,渐渐布满了庭院,突然有一辆妇女乘坐的带帷的车子从空中降落下来,画轮轧轧作响,一直接近到檐柱。只见一位仙女,带着华丽的侍从,玉珮撞击有声,罗裙飘飘从云中降出。她的肌体胜过皓雪那么洁白,她的容颜胜过荷花那么娇艳。仙女正容敛衽给封陟作了一揖,对封陟说:“我的名籍本来是上仙,贬居到下界,有时到人间五岳云游,有时到海面三峰歇息。月光照到瑶宫的台阶,愁得没有心思听那风箫之管;听虫吟于粉墙,恨不能在鸳鸯被中成眠。闻燕子的浪语而徘徊,听鸾鸟的歌声而缥渺,使我宝瑟停奏,美酒懒斟。红杏在枝头艳丽地开放,激起我绮殿含颦;碧桃绽出芳香的花蕾,引起我琼楼凝眸。已经厌倦了晓妆,又渐渐萌动了春情。再看看郎君您,仪容俊秀、气度不凡,刻苦治学,才华四溢,所以仰慕您的纯真朴实,爱您的不随流俗的风格,特来拜见您的尊容,愿托身侍奉,不知郎君雅意如何?”封陟整理一下衣服把灯烛弄亮,正色而坐,说:“我家本来清正廉洁,我的性情耿直方正,贪恋古人的糟粕,探究前辈圣人的宗旨,苦读经书,燃粕幽间。盖布被吃粗粮,烧野蒿吃野菜,只是自己守贫,终不为滥,实在不敢当神仙的眷顾。决意如此,希望您及早回车。”仙女说:“我初到您的家里,未能申明恳切之意,这里有诗一首奉留,七日后我再来。”诗中写道:“谪居蓬岛别瑶池,春媚烟花有所思。为爱君心能洁白,愿操箕帚奉屏帏。”封陟看完之后像没看一样。云车去后,门窗留下芳香,然而封陟心意不可转变。七天后的夜里,仙女又来了,车骑随从如上次来时一样。仙女容颜艳丽,服饰整洁,姿态艳媚,言语巧妙。她进入房中告诉封陟说:“我因为孽缘突然缠绕,魔障锐起,在蓬莱山,在东瀛岛。绣帐锦宫,红茵生恨,翠被生愁。见双蝶在芳草之中飞舞而难过,看流莺在树丛啼叫而每生妒意。鸟虫都无不双飞,全能成对,自怜孤寝,空闺中茫然辗转。秋回银缸,只对明月而凝眸;春到琼圃,空对残花而抒怀。所以前次来时心情激切,流露至诚之意,希望您能接纳,不拒绝我的精诚之心。又不知郎君的心意终究如何?”封陟又现出严肃的面孔,说:“我身居山林,心志已经愚昧,不识铅粉银华,哪里懂得女色?希望您赶快回去,不要打扰我。”仙女说:“愿您不要心存疑虑,希望容留我丑陋之质。这里还有诗一章,七天后我再来。”诗中写的是:“弄玉有夫皆得道,刘刚兼室尽登仙。君能仔细窥朝露,须逐云车拜洞天。”封陟看完后还没回心转意。七天后的夜里,仙女又来了,态度温柔,姿容俏丽,穿着精心打扮的衣服,明眸蕴含深情,又对封陟说:“逝去的流水难以停驻,偏西的太阳容易坠落,花草树木不会停止生长,草薤上的露水也不会留得很久,轻沤的浮水,也只能停留片刻,微弱的灯烛迎风,不过瞬息即灭,虚争意气,能得几时?依仗完美的容颜,不久就变得槁木一般。所以您夸耀容鬓尚未凋零,坚决拒绝少女之爱,迷恋研究典籍,等到您衰老的时候,靠什么坚持下去呢?我有还春丹,颇能使人青春常驻,答应让我依托,必能使您满足心愿。我能让您寿列三松,瞳方两目,仙山灵府任意追游。不要去种槿花,它只在早晨才呈现自己的艳丽;不必敲石火,它不过是昏黑中的一线流光。”封陟于是怒目而说:“我住在书斋,又没做亏心事,柳下惠可以作证,叔子可以为师。你是什么妖精,苦苦欺凌逼迫我?我心如铁石,你不用再多说,倘若迟回,必当窘辱。”侍卫劝仙女说:“小娘子坐车回去吧,这是个木偶人,不值得跟他说;何况他穷困刻薄只能当作下等鬼了,哪里是神仙的配偶呢?”仙女长叹说:“我所以诚恳待他的原因,是因为他是青牛道士的后裔;况且这个时机一旦失去,又须旷居六百年,不是小事。呜呼!这个人是个心太狠的人。”又留下一首诗,诗中写道:“萧郎不顾凤楼人,云涩回车泪脸新。愁想蓬瀛归去路,难窥旧苑碧桃春。”带帷幕的车子出了门,珠翠在空中作响,箫笙轻妙,云路杳杳。然而封陟的心意还是不改。三年后,封陟得病而死。被太山之神所追,用大锁束缚住,使者驱赶着他,欲到地府中去,忽然遇到神仙的骑马随从,清道开路很严格。使者躬身到路旁说:“上元夫人游太山了。”不一会儿,有个仙人的骑从,来招使者与囚犯 一起过来。封陟到那里仰面偷看,原来上元夫人就是昔日求婚的仙女,于是不禁左右弹指悲叹。仙女就把追状要来,说:“不能对这个人无情。”又要来大笔判道:“封陟往昔虽然执迷不悟,但操守坚定高洁,实在由于朴实厚道,难用风情责备他。应该再延长寿命十二年。”仙女左右的人令封陟跪下道谢,使者就解开绳索。仙官既然已经放了他,地府也就没敢再来追捕。使者又把他送回家,过了很久,封陟苏醒过来。后来追悔从前的事情,只有痛哭自责而已。

马士良


唐元和初,万年县有(有字明抄本作所由二字)马士良者,犯 事。时进士王爽为京尹,执法严酷,欲杀之。士良乃亡命入南山,至炭谷湫岸,潜于大柳树下。才晓,见五色云下一仙女于水滨,有金槌玉板,连扣数下,青莲涌出,每蕊旋(蕊旋原作叶施,据明抄本改)开。仙女取擘三四枚食之,乃乘云去。士良见金槌玉板尚在,跃下扣之。少顷复出,士良尽食之十数枚,顿觉身轻,即能飞举。遂扪萝寻向者五色云所。俄见大殿崇宫,食莲女子与群仙处于中。覩之大惊,趋下,以其竹杖连击,坠于洪崖涧边。涧水清洁,因惫熟睡。及觉,见双鬟小女磨刀,谓曰:“君盗灵药,奉命来取君命。”士良大惧,俯伏求救解之。答曰:“此应难免,唯有神液,可以救君。君当以我为妻。”遂去。逡巡持一小碧瓯,内有饭白色,士良尽食,复寝。须臾起,双鬟曰:“药已成矣。”以示之,七颗光莹,如空青色。士良喜叹。看其腹有似红线处,乃刀痕也。女以药摩之,随手不见。戒曰:“但自修学,慎勿语人。倘漏泄,腹疮必裂。”遂同住于湫侧。又曰:“我谷神之女也,守护上仙灵药,故得救君耳。”至会昌初,往往人见。渔者(渔者二字原阙。据明抄本补)于炭谷湫捕鱼不获,投一帖子,必随斤两数而得。(出《逸史》)


【译文】


唐代元和初年,万年县有个马士良犯 了法。当时进士王爽担任京兆尹,他执法严酷,打算杀掉马士良。马士良就逃命进了南山,到了炭谷湫岸,藏在一棵大柳树下。天刚亮的时候,他看见从五色云中下来一个仙女落到水边,拿出金槌和玉板,连敲了几下,水里就有青莲冒出来,每朵花蕾都忽然开了。仙女就把莲花摘下来三四枚吃了,然后就乘着云彩走了。马士良看到金槌玉板还在那里,就跳下去也敲了几下。不一会儿,青莲又从水下冒出来,马士良就把十几枚莲花全吃了。吃过以后,马士良立刻觉得身体轻了,就能飞腾起来。于是他就抓着藤萝寻找刚才出现五色云的地方。猛然看见一座高大的宫殿,吃莲花的那个女子和群仙都在里边。仙人看见上来一个凡人,都大吃一惊,赶快走下殿来,用竹杖接连来打马士良。马士良掉下去,摔在洪崖涧边。涧水很清洁,马士良因为太疲乏就熟睡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梳着双鬟的小女子一边磨刀一边对他说:“你偷盗灵药,我奉命来取您的性命。”马士良吓坏了,趴伏在地请求解救他。小姑娘回答说:“要您的命这事理应难免,只有神液可以救您,但是您得让我作您的妻子。”马士良同意了,小姑娘就走了。不一会儿,小姑娘拿来一个小绿盆,里面有白色的饭,马士良把饭全吃光了,又睡下了。不久,马士良起来了,双鬟小姑娘说:“药已经做成了。”就把药拿给他看,共有七丸药,闪着天青色的光泽,马士良高兴地赞叹。马士良看到自己肚子上有象红线似的地方,原来是刀痕,小姑娘用药摩擦那刀痕。刀痕随手就不见了。小姑娘告诫马士良说:“你自己只管修行学道,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倘若泄露了,肚子上的刀痕一定要裂开。”于是他们一起住在水池旁边。小姑娘又说:“我是谷神的女儿,给上仙守护灵药,所以能救您呀。”到会昌初年的时候,人们还常常看见他们。打渔的人在炭谷湫捕鱼,如果没有捕到,投进一张帖子,渔人一定会得到按照帖子上要求的斤两数量的鱼。

薛昭

薛昭在唐朝元和末年当平陆县尉。以义气自负,平时景仰郭代公、李北海的为人。因为夜里值宿,囚犯 中有个为母亲报仇而杀了人的,薛昭就给他银钱把他放跑了。因此县里向廉使报告,廉使又向皇上奏本,薛昭被治罪贬到海东为民。圣旨降下的那天,薛昭不顾家产,只扛着一只银锅就走了。有个叫作田山叟的客人,有人说他已几百岁了。他一向与薛昭关系很好,就带着酒在道上拦住薛昭请,他喝酒为他送行。田山叟对薛昭说:“您是个义士啊!为别人解脱祸患而自己承担罪名,真是荆轲、聂政一类的人物啊!请让我跟着您。”薛昭不同意,田山叟一再请求,薛昭才答应了。到了三乡那天夜晚,田山叟脱下衣服作抵押赊来了酒,喝得大醉,就把左右的人支开,对薛昭说:“你可以逃跑了。”就与薛昭拉着手出了东郊,又赠给薛昭一粒药,说:“这药不仅能去病,吃了它还能不吃粮食。”又约定说:“从这里走只要遇到道北有树林、草木丛生繁茂能遮蔽住人的地方,就可以暂时隐藏在那里,不仅能逃避灾难,还能获得美人。”薛昭告辞走后,路过兰昌宫,那里有古老的大树、高高的竹子,从四面围住了那个地方。薛昭就跳墙进去,追捕他的人尽管东奔西走,也没能找到他的踪影。薛昭藏在古殿的西间,到了夜晚,风清月明,看见台阶前有三个美女,说说笑笑地来了,互相作揖,谦让着上了花茵之上,用犀牛角的杯子斟酒喝。居于首位的女子把酒洒在地上祷告说:“吉利吉利,好人相逢,恶人想避。”挨着她的那个女子说:“美好的夜晚欢乐的聚会,虽然有好人,哪里容易相逢啊?”薛昭从窗户缝里听到了这些话,又记住了田山叟关于得到美女的预言,就跳出来说:“刚才听夫人说,‘好人哪里容易相逢啊’,我薛昭虽然不成才,愿充好人之数。”三个美女惊讶了很久,才说:“您是什么人,却隐藏在这里?”薛昭就把实情全对她们说了,女子就在花茵的南边给薛昭摆设了座位。薛昭询问她们的名字,她们告诉了他,大一点的叫云容姓张,其次叫凤台姓萧,再次叫兰翘姓刘。酒喝得将尽兴的时候,兰翘命人拿骰子,对另两个美女说:“今天晚上佳宾相会,必须有所匹配,请掷骰子,遇到彩头强的,才能侍寝。”于是三人都掷一遍,云容的彩头赢了。兰翘就命薛昭靠近云容姐坐着,又拿双杯给他们敬酒说:“这是所说的交杯酒啊!”薛昭向她们称谢,趁便问:“夫人是哪里人?因为什么到这里?”云容说:“我本是开元年间杨贵妃的侍儿。贵妃很爱惜我,常让我在绣岭宫独自跳《霓裳舞》。贵妃赠我一首诗,诗中说:‘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诗写成后,唐明皇吟咏了很久,也有继和的诗,只是我没记住罢了。还赐给我双金扼臂,因此宠幸超过那群同辈之人。那时经常遇到皇帝与申天师谈论学道的事,唯独我和贵妃有机会偷听;又多次侍奉天师吃茶吃药,很得天师怜惜。有一次,趁空闲之时,我向天师叩头讨药。天师说:‘我不是舍不得给你药,只是你没有缘分,不能久在人世,怎么办呢?’我说:‘早晨获知了道理,晚上就死也可以了。’天师就给我一粒绛雪丹,说:你只要吃了它,即使死了身体也不能坏。只要能把棺材做得大一些,墓穴宽一些,把真玉含在嘴里,坟土疏松而有风,就可以使魂不能飘到空中,魄也不沉寂。有物拘制,陶出阴阳,一百年后,遇到活人,得到交配的精气,可能重新活过来,就成为地仙了。’我在兰昌将死的时候,把天师的这些话全告诉了贵妃。贵妃体恤我,命中贵人陈玄造办理安葬的事。送终的器具,全都像约定的那样办到了,到现在已经一百年了。仙师所说的预兆,莫非在今宵良会吗?这就是宿缘啊,不是偶然的呀!”薛昭就问她申天师的相貌,原来就是魁梧的田山叟。薛昭大惊说:“山叟就是天师,这是明摆着的了!不然,为什么设法让我符合昔日的事情呢?”薛昭又讯问兰翘和凤台两个人的情况,云容说:“她们也是当时宫中有姿色的宫女,被九仙媛所忌恨,把她们毒死了,安葬在我的坟旁。我跟她们交游,不是一朝一夕了。”凤台要求击席唱歌,送给薛昭、云容酒歌,歌词是:“脸花不绽几含幽,今夕阳春独换秋。我守孤灯无白日,寒云陇上更添愁。”兰翘的和诗是:“幽谷啼莺整羽翰,犀沉玉冷自长叹。月华不忍扃泉户,露滴松枝一夜寒。”云容的和诗是:“韶光不见分成尘,曾饵金丹忽有神。不意薛生携旧律,独开幽谷一枝春。”薛昭也和诗说:“误入宫垣漏网人,月华静洗玉阶尘。自疑飞到蓬莱顶,琼艳三枝半夜春。”赋诗完毕,便听到鸡叫,三个女子说:“可以归室了。”薛昭就抓着云容的衣服,飘然而行。开始觉得门户太小,等到经过门槛,却没有什么妨碍。兰翘、凤台也告辞,到别的地方去了。只见灯烛发出微弱的光,侍婢凝神站着,帐帷都是绣花的丝绸,像贵戚家里一样。他们就同寝同处,薛昭觉得特别快慰喜悦。如此过了几个夜晚,只是不知天黑天亮。云容说:“我的肉体已经复苏了,只是衣服破旧,再得到新衣服,就可以起来了。今有金扼臂,您可以拿着到附近县里去换些衣服。”薛昭害怕不敢去,说:“我怕被州县抓去。”云容说:“不必害怕,只要拿着我的白绡去,有急难就用它蒙上头,就没有人能看见你了。”薛昭答应了这件事,就到三乡去卖金扼臂,买来云容需要的衣服,夜里回到墓穴,云容正迎着门笑呢。把他领进去,说:“只要打开棺材,我就能自己起来了。”薛昭按她所说的去做,果然看到云容的肉体已经活了。等到回头再看帷帐,只见到一个大坟墓,有许多冥器和服饰金玉。他们只取了宝器就出去了,薛昭就与云容一起回到金陵悄悄住下来,至今还在,从面容和头发看,都没有衰老,难道不是因为都吃了天仙的灵药吗?申天师名叫申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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