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12

第二十章  满门英烈

俺三姑本来不想回周庄,怎么琢磨怎么觉得日本鬼子没动周庄的一草一木是个陷阱,就是担心日本鬼子杀个回马枪。要是那样,不仅区委区政府要遭受损失,就是老百姓也得遭殃。可是,乡亲们跑出来好几天了,带的干粮也差不多耗尽了,乡亲们的身体也都极度疲乏,总是东躲西藏的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呀。在区小队队长绰号“周铁匠”的周铁衫极力劝说下,俺三姑不得不同意让乡亲们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区委姜书记去县里开会,被鬼子的扫荡隔住了没回来,区长又刚刚生完孩子,身为区委委员、区小队队长的“周铁匠”得为区委区政府,以及全周庄老百姓的安全负责呀。“周铁匠”带着两个战士安顿好了俺三姑,又到各家各户走了一圈,准备检查完暗哨之后也抽空回家睡一觉。是呀,他比其他人那可是累多了。

“周铁匠”刚走到庄子头,就突然听到一声山崩地裂的手榴弹爆炸声。接着,“周铁匠”就看到手持老套筒奋勇阻敌的区小队战士没放几枪,很快就被伪军的机枪扫倒。这位英勇的区小队战士,为了能让区委区政府和乡亲们安全转移,面对蜂拥而至的敌人,毫不畏惧,在扔出了手榴弹向庄里报讯后,又顽强的向敌人射击,直至他被敌人罪恶的子弹击中。这位战士尽管阻挡了敌人不足三分钟,却让区委区政府和乡亲们的安全多了一分。

“周铁匠”睡意全消,他十分冷静的拔出“二把盒子”,指挥两个战士躲在石头墙后面,向伪军射击。嘿嘿,能顶多久是多久吧,能多顶一秒钟,就会多一个老乡跑出去。

一个战士“啪”的一枪,打倒了一个伪军,回头对“周铁匠”喊道:“队长,你快回去保护战区长和乡亲们撤进山,这里有俺俩呢!……”

“中!……你俩多顶一会儿!……”“周铁匠”自然清楚,两个战士留下来阻击敌人,必死无疑。可是,为了掩护区委区政府和乡亲们安全转移,值了!“周铁匠”答应了一声,咬了咬牙,转身飞快的向庄内跑去。

庄里这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乡亲们纷纷从梦中惊醒,惊慌失措的跑到大街上。俺三姑挣扎着坐起身,从枕头下抽出丈夫“灭东洋”仝镇山,也就是俺三姑父送她的两只驳壳枪,冷静的搬开了机头。“周铁匠”的小妹妹周春桃抱着战三妮刚出生的儿子跑了进来:“三姐,鬼子来了!……”

听战智湛讲到这里,贺智民好奇的问道:“你说我娘能双手打两支驳壳枪?……”

战智湛十分自豪的对表哥说道:“那当然了!……俺三姑和俺爹都是‘赛彦平’‘双枪将’杜梓林的徒弟。……听宝叔说俺三姑的枪法比俺爹还准呢,那绝对就是穆桂英转世。……俺三姑的枪法那是指哪儿打哪儿,指眼睛不打眉毛!……”

贺智民耳朵里听着表弟就像说“山东快书”一样,得意洋洋的“嘚啵”着,不知说些什么。脑子中却似乎出现了自己的母亲手持双枪,骑着东洋骏马,驰骋在齐鲁大地,杀鬼子、诛汉奸的英姿。忽然,他从无限的神往中清醒过来,问道:“‘赛彦平’‘双枪将’杜梓林是谁呀?……”

战智湛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杜梓林杜爷爷是‘那前儿’中共胶东特委书记、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司令员祁礼,哦……也就是曾二哥的同母异父大哥的亲爹手下的特务队队长。……那杜爷爷老‘邪乎’了,传说他就像《隋唐演义》里边啦的‘双枪将’丁彦平,那两把枪耍的那是神出鬼没……”

“哦……兄弟,等‘哪咱’你再给哥讲我娘杀鬼子的英雄事迹。……”贺智民显然急于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被日伪军包围之后,牺牲的经过。所以,打断了表弟的即兴发挥。

战智湛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续讲了下去。……

“周铁匠”随后也气喘吁吁的闯进了俺三姑的房间:“战区长,伪军后边啦是鬼子,有二三百人呢。……敌人是突然袭击,听枪声,敌人从东、南、北三面包围了咱们……”

“嗯……铁杉,西边啦虽然没动静,但指定有鬼子在等着咱们。听东边啦的枪声都是‘汉阳造’,那里地形险要,不会有太多的伪军,你带人掩护乡亲们从那里打出去进山!……俺带几个人向西边啦打,掩护你们!……”俺三姑皱了皱眉头,望了一眼聚集到她房间的区小队战士们,十分冷静的说道。

“战区长,你刚‘养活’完孩子,还是俺……”“周铁匠”怎么能让区长去冒险呢。

“铁杉,别争了,来不及了!……掩护乡亲们撤退的担子更重!……”俺三姑不容置疑的打断了“周铁匠”的话。接着,又深情的对周春桃说道:“春桃,你抱着俺的儿子跟你哥走。俺要是牺牲了,你就抱着俺的儿子去找他爹。告诉他爹,等俺儿子长大了还没打走小日本,就让俺儿子接着当八路,直到把小日本打跑!……”

真的如俺三姑所料,“周铁匠”领着区小队,掩护着一部分乡亲们冲出庄子,钻进了崇山峻岭之中。俺三姑率领十几个区小队的战士突围过程中遇到了日军“浅井中队”的主力。区小队的战士们大部牺牲,俺三姑和三个身负重伤的区小队战士被俘。

战智湛讲到这里,贺智民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娘这是为了掩护乡亲们能安全的转移呀。她老人家……”

战智湛的故事变得沉重起来。……

天亮了,没有太阳,它被层层的乌云遮住。那乌云放肆地游来游去,压住山顶,罩住了周庄。来不及跑出去的人们,都被赶到了周德芳老先生出资建成的学校的操场里。大家忐忑不安,紧紧的挤在一起,垂着沉重的头。俺三姑和三个区小队的战士被绑在操场边的树上。

人群四周,围着端枪的鬼子兵。一个个瞪着凶恶的眼睛,枪上的刺刀闪出冷森森的寒光。虽然眼前是农历十一月的天,可谁都感到比十冬腊月还冷,阴森恐怖。

浅井一夫在中国的东北生活了二十多年,自然精通汉语。但是加入日本国籍后的那种优越感使他不屑说纯熟的汉语。他眯起眼睛扫视了一阵人群,摸了摸上嘴唇一小撮胡须,用破锣一样的哑嗓子,“什么什么嘎,什么什么哒”,冲着人群叫了一通,然后一摆手。

浅井一夫身后的一个鬼子兵接着朝人们喊道:“都搁那旮沓干啥呢?……‘装犊子’呢?……‘麻溜儿利索儿’的回答太君的问话,八路的粮食藏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咦?……稀奇稀奇真稀奇,东洋鬼子居然不会放洋屁,满嘴大碴子味儿!……”这个鬼子兵一张嘴,立刻让人们感觉十分诧异,有几个胆子大的抬头望去,又慌忙低下了头。

乡亲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面前的这群鬼子兵,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日本人。而是在中国生、中国长,吃中国的粮食长大的朝鲜人。他们大都不会说日本话,却能说一口纯正的中国东北话。见老百姓还是不说话,浅井一夫挥手叫过来一个鬼子小队长,这回浅井一夫说的是“什么什么‘嘶咪哒’”了。那个鬼子小队长立正、鞠躬,叫了一声“哈依!……”

鬼子小队长带着两个小鬼子来到俺三姑的面前,两个小鬼子解开绑缚俺三姑的绳子,一个人拽着多处负伤的俺三姑的一条胳膊,拖到浅井一夫的面前,扔到地上。人们关怀心切,一齐上去阻挡,“哗啦”一声,十几个鬼子的“三八大盖儿”顶上了火,刺刀尖都触到了人们的衣服上。手无寸铁的人们,被逼住了。俺三姑的脸色惨白,身体软绵绵的,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地上。

战智湛讲到这里,贺智民关心则乱,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全神贯注地听表弟讲下去。……

浅井一夫手中摆弄着俺三姑打光了子弹的两只驳壳枪,和颜悦色的“什么什么哇,什么什么哒”的“咦哩哇啦”一通,然后向给他做翻译的那个鬼子兵做了个手势。那个鬼子兵走到俺三姑面前,哈下腰说道:“你瞅瞅你个‘小损样儿’,还使两把盒子炮!……太君问你了,你们八路‘苟苟俅俅’的把粮食都藏哪儿了?……说出来太君就给你‘扎古’、‘扎古’……”

俺三姑抬起头,狠狠瞪了这个鬼子一眼,没有回答。浅井一夫冷漠的又一挥手,鬼子小队长叫道:“高桥!……酒井!……山本!……出列!……”

“哈依!……”三个鬼子应声走出来,“咵”、“咵”、“咵”的跑到三个区小队战士面前,持枪立正。三个身负重伤的区小队战士,本来垂着头,这时却抬起了头,怒视着鬼子。

乡亲们目无表情的注视着三个鬼子。鬼子小队长“唰”的一声拔出了指挥刀,高高的举起,又吆喝了一声:“予备!……”

那个鬼子翻译皮笑肉不笑的对俺三姑说道:“女八路。你还是‘麻溜利索儿’的说吧,不然的话,太君就把这仨八路当成练刺杀的靶子了!……”

俺三姑倒坐在地上,用胳膊撑着一点力气也没有的身子,低着头,一动不动。乡亲们顿时乱哄哄的骚动起来。那个鬼子小队长将指挥刀用力向下一挥,叫道:“刺し!……”

三个鬼子圆睁怪眼,杀气腾腾的跨步向前。“呀!……”嚎叫一声,“三八大盖儿”长长的刺刀刺入了怒目而视的三个区小队战士的胸膛。

乡亲们惊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呼吸。浅井一夫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又挥了挥手。鬼子小队长带着几个鬼子兵如饿狼般冲向人群,乡亲们顿时又是一阵骚动。鬼子小队长指着一个满头大汗,浑身筛糠的五十多岁的老汉,“什么什么嘶咪哒”的叫了一通,两个鬼子拨开众人,薅着老汉就往外拽。

“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庄稼汉叫了一声,分开人群,冲了上来。

“‘一边拉姗着’去!……”一个鬼子骂了一声,一枪托子把庄稼汉打翻在地。

老汉吓坏了,边挣扎边冲浅井一夫身边的周善邻叫道:“大侄子救命!……救命呀!……俺是你七叔周德发呀……”

周善邻丢掉烟蒂,几步走到周德发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哦……真的是七叔呀。……那你就告诉太君,八路把粮食藏哪儿去了!……”

周德发哆哆嗦嗦,哭丧着脸说:“大侄子,你知道你七叔的成分不好。……那八路藏粮食,哪能……哪能告诉七叔。……七叔……七叔是真的不知道……”

“哦……你要‘犟眼子’,俺就帮不上你了!……”周善邻说着,冲那两个鬼子努努嘴。

一个鬼子一枪托子砸在周德发的膝关节处,周德发身不由己的“扑通”跪在地上。鬼子小队长走到他面前,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指挥刀,然后将刀高高的举起。周德发叹了口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垂首待死。乡亲们十分紧张地盯着鬼子小队长。

“慢着!……俺是三区抗日政府区长战三妮,藏粮食是俺一手操办的!……跟老百姓无关,你们放了他,要杀要剐冲俺来!……”俺三姑双手奋力支撑住身体,斩钉截铁的说道。她的声音虽然有些嘶哑,却是那么震慑人心,这哪里是从一个重伤之后的人嘴里发出来的。

“娘真是好样儿的!……娘啊,儿子为您老人家感到骄傲!……”战智湛讲到这里,贺智民忍不住打断了表弟的故事。接着,他意识到了自己失态,急忙笑了笑,示意表弟继续讲。

这时,周德发突然抬起了头,圆睁老眼,那瞳孔中的恐惧居然不见了:“俺说太君呀,你们可千万别听这个老娘们儿的话。……她是周老四家的二儿媳妇,就是个疯婆子,乡亲们没有不知道的!……她要是八路的区长,那八路的区长就‘老鼻子’了,俺们都是区长了……”

“就是!就是!……八路的区长早跑了,哪儿那么多的区长……”人群顿时乱了起来。

浅井一夫没有咆哮,反而笑了,笑得那就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哈!哈!哈!……皆さんは八路!……一つ残さずの铳杀!……机铳准备!……”

土台上的三个鬼子“嘁哩喀嚓”的一顿忙活,一挺“野鸡脖子”黑洞洞的枪口,险恶的对准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人群一下子沉默了,但是人人都昂起了不屈的头颅,那一道道喷射着怒火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浅井一夫。

浅井一夫上嘴唇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动了真怒。他把手中的两只驳壳枪扔给身边的一个鬼子,摘下雪白的手套,“唰”的一下拔出朝香宫亲王所赐的军刀来。

“慢着!慢着!……住手!住手!……”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马友财和杨成彪两个伪军连长搀扶着一个身着长衫,手持拐杖的老者“跟头把式”的匆匆而来。来人正是周善邻的亲爹周德芳老人。

“爹,您咋来了!……这扯不扯……”周善邻急忙迎上前去,搀住了老人。

“呸!……谁是你爹!……跪下!……”老人怒不可遏,一拐杖打在周善邻的脑袋上。周德芳老人昏花的老眼迅速扫过躺在操场中央的俺三姑,片刻也没有停留。

周善邻不敢不从,低着头跪在老人面前。老人怒气稍息,说道:“家门不幸呀!家门不幸!……老子问你,给你取名‘善邻’是啥意思?……”

周善邻低头答道:“爹给儿子取名‘善邻’,是让儿子与乡亲们为善……”

“呸!……”周老先生气的直哆嗦,用拐杖敲着儿子的脑袋骂道:“混账东西!……亏了你还知道要与乡亲们为善,你却这么对待乡亲们,好狗还知道护三邻呢!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老子花钱供你去黄埔军校读书,为的是啥?……还不是想让你保家卫国,做一个当代的岳武穆。可是……可是你却不顾羞耻,当了汉奸。你……你还有脸回来!……”

鬼子小队长自然能听明白周德芳老人说些什么,他不由得恼羞成怒,拔出腰间的“王八盒子”,走到老人面前,指向老人的脑袋,骂道:“バカなものだ!あなたの老八路……”

“干啥!干啥!干啥呀!……”满脸络腮胡子的杨成彪毫不畏惧,也拔出了“盒子炮”。

“野郎!……谋反したいです!……”鬼子小队长猖狂习惯了,除非见了真正的日本人,他还没遇到敢对他动刀动抢的。他的枪口一转,对准了杨成彪的脑袋。十几个鬼子见状,立刻“哗啦”一声,推弹上膛,举枪瞄准了杨成彪。

浅井一夫眼睛的余光立刻发现,在场的几十个伪军推弹上膛,眼睛盯着杨成彪,做好了战斗准备。狡猾的浅井一夫可不想这个时候与伪军发生火并,自己的人毕竟比伪军少很多,真打起来胜负难料。嘿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浅井一夫急忙阻止了鬼子小队长:“ちょっと待って!……小野君,どうしてそうに対応できる老人!……”

说着,浅井一夫走到杨成彪面前,笑嘻嘻的拍着杨成彪的肩头说道:“杨さんは,我々は、バートナーシップ大东亜共栄の友人は,铳を友人のではない。……”

“哈依!……”杨成彪急忙哈了哈腰,关上驳壳枪的大机头,插回壳内。

浅井一夫不再理睬杨成彪,走到周德芳老人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日式鞠躬礼,用标准的汉语笑容可掬的说道:“老人家,我是浅井一夫,是您儿子的朋友。……在我们大日本,是最讲究孝道的。……‘百善孝为先’嘛。呵呵……”

周老先生哪里知道面前的这个“二鬼子”是个笑里藏刀,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既然人家客客气气的讲“孝道”,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呀。周老先生似乎有意卖弄,拱手一揖后,用日语说道:“もともとは浅井さん。丈夫早年先に追随した首相は,日本に渡っ求取救国区民の真意は。今,日本の友达が多い。私の息子の教训を,浅井さんは気にしない?……”

浅井一夫可不想让周德发老先生在这里“嘚啵”起来没完。他笑得眼睛都没了,说道:“原来是老前辈!……晚辈还有些公务,请老前辈随意,晚辈自当登门叩头。……”

浅井一夫不想让周善邻的伪军待在这里碍事,他拉起周善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周桑,你送老人家回家,再让你的人负责庄子外围的警戒!……”

“谢谢浅井太君!……”周善邻是从心里不愿意再待在这里,鬼子要是真的丧心病狂了,杀害乡亲们,自己劝是劝不了的,强行阻止那就等于造反,还真的为难了。周善邻顺水推舟,给浅井一夫敬了个礼后,让马友财集合队伍,赶紧搀着老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老先生临走还不忘了对浅井一夫天真的说道:“浅田さん,ごらんください丈夫薄面大切に,これらの同郷の人たち……”

浅井一夫的肚皮都要气破了,但他还是强装笑脸,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躬身送走周老先生。他一转过身来,众人发现浅井一夫郎当个脸子,脸色比谁抢了他老婆还难看。众人预感到大难临头了,纷纷紧张起来,往一起靠了靠。

你可能感兴趣的:(2020-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