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逝去的亲人

    小时候二伯给我哥取外号叫“国民党反动派”，他说国共两党原来是兄弟，所以顺理成章的叫我“共产党”。那时候特别喜欢和二伯一起放牛，因为二伯有一个收音机，虽然听不懂但那玩意儿稀奇，而且二伯也会给我们讲广播里说了什么，他那一代人都特别喜欢看新闻联播，有关国家大事他们都很关心，他还了解很多历史，最喜欢听的当然还是关于战争的故事。抗日战争的：解放战争的：抗美援朝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关于苏美冷战的：还有关于我们民族的神话故事和民族战争。但是，二伯太不喜欢和我们这些不称职的“放牛娃”一起，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只想着玩，而二伯在意的是怎样让牛吃的更饱，这就矛盾了。19年回家那次，二伯已经不再放牛了，年事已高再加上有心肌梗塞再也折腾不动了。想我二伯年轻的时候一表人才，大家都叫他“公子哥”。他们那一代人力气都老大了，身手也都很好，扛着几千斤重的机器走非常险的山路都不是问题。从我们村天亮才出发，走路去县里赶集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而那段路在我正年轻力壮的时候，连走带跑用了六个小时。一个人能背400多斤的重物走山路，而且是很险的山路，这是现在的年轻人办不到也体会不到的。有的人可能会说“呀，怎么可能”“哇，好厉害”，这都不重要，只因生活所迫。二伯说:“老了，不中用了”，他说时隔三年没想到还能再见我一面，他说像他们这样的人，指不定哪天两眼一闭就醒不过来了。听到这儿我很难过，我们这些做子女的能让他们轻松一些就好了，不至于这么大年龄还在受苦。我想，每个人都会离去，那么我希望那一天来的晚一些，让我们多尽一些孝。我和二伯聊了很多，二伯还跟我说了许多三伯年轻时候当兵的事。在他看来我还算有出息，对于这我万分惭愧，什么都没做好。我把二伯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快凌晨一点了，二伯说他很高兴，说他这一辈子够了，没有遗憾了。今年年初回家二伯见到我一样很高兴，二伯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还不错，我们一样聊了许久，临别时二伯又说，见了这次就未必有下一次了，我笑着说“不会的，你现在就负责好好保养身体，别操心别的，只管好好休息养老就行了”，可心里乱糟糟的，果不其然，那一别就是永别。

    刨去声嘶力竭的争吵，关于父亲其实有很多温馨的：快乐的时光。只是人有时候宁愿放大苦难也不愿发现眼前的幸福快乐。父亲又粗又硬的胡渣，每次我都很嫌弃，总会躲避他过来亲我;父亲每次从厂里回来或者带我们几兄妹去他那里都会给我们买果冻，那果冻是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零食了。有一次妈妈和哥哥要去父亲那里但不想带上我，就骗我说要和我玩捉迷藏，过了好久还没有动静，我拔腿就往外跑，结果门从外面掩上了。我扒着门缝看，他们已经走远了，不管我怎么哭都不管我。很乐意去父亲那里是因为父亲白天上班就没时间管我，他就会给我买一把果冻，有了果冻我就可以去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下班后他太累了也就没精力管我，我们就去他工友那里看会儿电视然后回来睡觉，之所以管父亲叫爸爸没叫我们民族的称谓，也是因为在他那里久了学别的小朋友学习惯了;父亲会把我举过头顶放在肩上;我在父亲这里的待遇比我哥的待遇要好得多，因为我是我们这一大家族里最小的，受到的宠当然最多。我和父亲极少有说说笑笑那种画面，他不会，我也不会。关于我的想法和决定，父亲在给我进行分析过后会说:“你不是小孩，这些都由你自己定，后果也只能你自己去承担”，之前有一次他给我打电话，问了一下我的近况和进退走留的意愿，他说:“不要有任何负担，不要因为他们让我为难，做自己想做的，我们都会支持你”。他憨厚老实，教我的也是要我厚道，别想着占便宜，多吃点亏没有错，可我总嫌他唠叨。有什么事父亲从来不会说，问了也不一定说，只是低头默默地做。好几次好想和他好好坐下来聊聊天，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我们都不善于表达，交流也就更少了。18年年初，家里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和我非常像。照片里的人一看就是长期在高原艰苦地区工作的人，因紫外线太强烈，整张脸都晒破皮了，他们都以为那个人是我。父亲喝了点酒，打电话给我，说着说着就哭了，他说他很愧疚没能给我们创造很好的条件。热泪刹那间淌过我的脸颊，我不知道这个看上去不太坚强的男人心里到底有多少脆弱的地方。19年那次回家探亲的时候，看到他的身子佝偻了许多，花白的头发也不少，黝黑的脸颊无比消瘦，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轻轻松松就能把我举过头顶夸在肩上的青年了。父亲从不写日记之类的，倒是有很多有用没用的工具，而那些“有用没用”的工具到需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就都会发现不在了，哪儿去了呢？都被我玩丢了或玩坏之后偷偷扔了，父亲会斥责我却极少对我动手。换做是我哥，皮都不知道掉几层了，原因是我小时候体弱多病，药罐子一个，所以他才不会重重责罚我。长大后，我发现不可质疑的他变得脆弱了，极少再与人争论，更安静。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翻他东西，有一次我翻出来一张纸，从上面的内容可以推测出那是一张算命先生给他写的，清楚的记得上面有一句是“一子送终”，当时不懂什么意思，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枉为人子，孩儿不孝，没能替你分忧，没能让您享福。一直很想对他说“爸，您辛苦了，谢谢你默默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我爱你，我们都爱你”，去年父亲节想说，但还是没能鼓起勇气，于是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他。他没回我，我有些担心他没收着，后来有一次和他打电话随意的问了他一嘴，他说他收到了。现在，我再也没机会，一直想用K歌唱首老版的《父亲》给他听，一直没唱，现在再加一首《如果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在梦里唱给他，我想他会听到的，我想他会感动的。

     

如果奶奶还在世，我会经常给她打电话，她会惊奇现在的科技如此之发达;我会告诉他我现在懂事了;我会告诉她我爱她;告诉她谢谢她这么多年来给我们这么多无私且无声的爱。我一定会像少安少平那样孝顺懂事，每次回家哪儿也不去的陪着她，给她吃好吃的，带她去她想去地方，她应该会高兴应该会为我感到骄傲吧！我一定不会每每想到她都会泪流满面吧，一定不会因为我的不懂事而悔恨吧。每次梦到她我都止不住的难过。思念在刻骨铭心的梦境里痛哭流涕，遗憾在梦中惊醒的深夜悲痛欲绝。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否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如果有，你们在那里应该会比这里轻松许多吧，如果还有来世，可否让我继续做你们的孩子，来世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孩子的，不用你们为我担心。

      在此写下这一篇，即是纪念也是谴责，纪念我的亲人，谴责我的不孝！

      希望所有人的成长，都不是因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