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我作为家里的第四个女孩又降生了,迎接我的不是父母的笑脸,而是他们一声重过一声的叹息。
尽管失望再次像一盆凉水浇在他们头上,但是一定再生一个男孩的执念像火种一样依然在他们心底燃烧。不孝为三,无后为大。好像生不出男孩,他们就无法在村子里立足,他们没有尊严一样。
可是我怎么办?三姐已经是计划外生育的,我更不用说,无奈的父母做出一个令他们揪心的决定,把我送人,送给一个没有孩子的好人家。
于是,一天母乳都没有吃的我就被人家抱走了。我来到了我的养父养母家。
我不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幸还是不幸,也许在亲身父母那里,我又要跟三姐一样,跟着母亲过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日子,窘迫的生活也会把母爱稀释得如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而跟着养父母,他们却会将万千宠爱集于我一身。
我度过了公主似的童年,度过了童话般的少年。长在蜜罐中的我也曾有过淡淡的失落,那是看到别的小伙伴们有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簇拥着的时候,他们是那么傲娇,而我有且只有自己,连跟别人打架时也没有帮手。
不谙世事的我总是负气的质问父母:为什么不给我生一个伴。回答我的是他们无言的沉默。而这些无声的言语在我长大后才渐渐读懂。
也许上天嫉妒我活得太幸福了,在我成年后突然将灾难降至我的身上。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将一切美好打碎,我从腰部至下身三分之二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养父母似乎在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我的痛苦在他们那里是加倍的,他们把我养大,而我丧失了给他们养老的能力。难道这就是命吗?这辈子,我欠他们的,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们,曾经想用山呼海啸般的爱回应他们这些年对我无怨无悔地付出,可是这些美好的愿望竟被现实击得支离破碎。绝望,痛斥心扉的绝望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可我的养父母,他们再次用伟大无私的爱一点点抚平我内心的伤痛,唤起我对生活的希望。
二十六岁那一年,我嫁人了,尽管男方比我大十多岁,经济也很拮据,但父母看重的是他的人品。他们深知,等他们百年以后,把我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照顾他们也就放心了。
结婚后,坐在轮椅上的我不甘堕落,命运给了我残缺的身体,却也赐给了我聪明的大脑,头脑灵活的我学会了在电脑上做编程,尽管这份工作很辛苦,需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但是我却很快乐,它能给我带来较为丰厚的收入,能让我有能力赡养父母,扶养我的两个孩子。更重要的是,它让我找到了我作为人的尊严所在。
看到我如此努力,父母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欣慰。未来的某一日,他们奔赴黄泉之时,不用再担心他们的女儿生存的困难。
就在去年的某一天,我的亲身父母找到了我,他们全家一行二十余人来看我了,他们的到来,让我平静的生活就像投进了一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说真的,我曾经恨过他们。既然没有能力扶养,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甚至练伸向我命运恶手的那场车祸也归咎于他们。可是,血浓于水,血缘是一件让人难以解释也无法解释清楚的事,见到他们的那一刻,望着泪眼婆娑的他们,当初的恨意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依偎在他们并不熟悉的怀抱里,我竟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妈妈的味道,亲生母亲的味道。
而且以后我也不再孤单了,有这么多的姐妹兄弟的陪伴,我感觉自己有了坚实的后盾,我可以无惧生活中的任何凄风苦雨。
他们爱我,感觉得出,他们恨不得把欠我三十年的迟来的爱一股脑地送给我,我也爱他们,毕竟我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
可是我的爱并不会因为分出一些而在养父母这里变得稀少,因为我的爱不是盛放在固定的容器里,它是滋生在心底的每一个角落,它不停地繁殖生息,绵延不绝。
我会以我的爱回应亲生父母的爱,我更会以春风化雨的爱来回报养父母多年来对我无私的付出。
爱让我成长,爱让我坚强,爱也受尽生活折磨的我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