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离殇

三湾是地名,靠着那金银山脉流淌的是金泉河,一条省道直接倚着金银山脉通向湘鄂边界,自金子山边一路开岔,八、九十年代要走近二十里山路,方能到达邻县的新修公路,而这三湾人家距离金泉省道也就七、八里路,因要上三个坡梁、拐三个湾道方能抵达,因此得名“三湾”。

三湾人家以程姓为大姓,散有周姓、卢姓共同繁衍,十年前政府出资修成了公路,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乘着时代的改革东风而一路向前。而这个山村日新月异的一切,对于程秉德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稀罕事了,因为他穷其一生培养的孩子们,早就把外面的世界引向了自己的小家。

秉德老汉已经六十七啦,一世清贫劳作,青壮年时期,为了培养四个孩子,农闲时节几乎长期蜗居在深山老林里砍伐硬木烧炭。四个孩子倒也争气,除了老二天资略显迟钝、读了个初中毕业,早早结婚生子、大孙子正值高考关键时刻。老大高中毕业即到深圳打工,老三、老四都凭着自己的勤奋,终于考上了大学,赶在国家包分配的末班车都有了稳定的工作,老三吃上了政府的铁饭碗,老四也在国企里干上了技术活。秉德老汉常常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想着孩子们再也不用像自己一样劳苦奔波,一身肌肤因风吹日晒早就一水古铜色,因早年间长期伐木烧炭、烟薰火燎的,落下了眼疾,唯有随身携带手帕才能擦拭眼角,让浑浊的老眼瞧得见、分得明这些后生小子。

三湾里数得出的也就只剩下七、八个老人,一个尚属哺乳期年轻女人,其他青壮劳力均已悉数外出谋生,孩子尚处受教育的也是由孩他妈在镇上或者县里租房陪读,家里宽裕的也就凑合着在县郊买了集资房,为孩子读书有个窝,自己也在县城的超市或者个体门店里找个活干着。

秉德老汉打前年在自留地里伺弄庄稼,离家不远的堂哥福贵老人也正在邻地里忙活着,两位老人一辈子的交情、无话不说,秉德老汉休息时聊起老伴,不禁老泪纵横,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福贵老人一看形势不对,这显然是脑溢血的症状,立即打了电话给秉德老汉的大儿子,及时找到村里的干部帮助开车送医院,小儿子又找到了医学院毕业的专家同学帮忙,总算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老命,可是,自己这走路一步一移,驻着拐棍都打晃,手端一个碗都哆嗦,纯属给大儿子添一累赘,呆了半个月后,秉德老汉说什么都要回自家老屋,也没有明确摊派,只要孩子们能够一个月给四、五百元的生活开支,自己也就不想给儿孙添乱了。至于老三家自打娶了城里媳妇,曾经与老伴去过两回,也就再也不想去了,老四嫁的是单位领导的儿子,都是自己不能久居之所。

秉德老汉耷拉着脑袋,恹恹欲睡地坐在大门口的木椅上,那一副骨骼形如一个衣服架子,把那一身的灰布睡衣支撑起来,这栋近四十年的土坯老屋却是如此的清冷与破落。老汉不愿意说话,有话也不知道找谁去诉说。蜷缩在脚下的大黄跟秉德老汉一样耷拉着脑袋,一身的皮毛毫无光泽,眼睛与鼻子已经皱到一块儿,曾经这勇猛的大黄如同人一样爬着木梯、上到房梁隔层,目光如炬、匍匐蹲守,三下五除二地履行了猫的职责,使一班老鼠望而生畏,十二年来,大黄已经成为了秉德老汉的“第五个孩子”。可是,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大黄也早就没有了昔日威风,这两年秉德老汉做什么吃的,同样给大黄的碗里倒入足够的份量,大黄已经吃得少得可怜,福贵老人闲聊时告诉秉德老汉,他已经很多次看见大黄蹲在秉德婶的坟墓旁,一动不动的。秉德老汉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了!

“老伙计呀!你可不能走在我的前面哟!”秉德老汉欠了欠身子,伸出那只仍然灵活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大黄的头部,那份柔情与怜爱却又是何等让人动容。

大黄已经给不了秉德老汉任何的表情,十二年来,这个家,秉德老汉与秉德婶就是大黄的“整个世界”,秉德婶生前厨前灶后地忙活,大黄摇着尾巴寸步不离,熟悉的村民进得院前,大黄从来不曾狂吠,而陌生人也从来不敢踏进家门一步,三年前秉德婶离世之后,大黄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古稀老人,人进人出也没有了半点警觉,房间里、院子中走动,也是悄无声息,那份狂吠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了。

“人是铁、饭是钢,老伙计哎,再怎么着也要吃点东西呀!都两天啦,啥都不吃,是不是不舒服呢?”秉德老汉不禁流下了眼泪。大黄不仅仅是自己的保护神,更是这孤寂的日子里,如同一个贴心的、可以倾诉排忧解愁的朋友一样的存在着。十年前,秉德还能肩挑一百五十斤的担子,不幸被山里的毒蛇咬伤,没有大黄及时给秉德婶报信,真不知会发生什么结果!

可是这个贴心的“老伙计”眼看着不行了,油尽灯枯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秉德老汉无法接受、也不相信命运会这样对待自己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因为老汉实在无法想象失去了大黄的最后陪伴,这个本来就如同“破庙”没有人气的家,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可是,大黄终究还是没能撑过这个盛夏!它没有死在这栋老屋,还是福贵老人发现大黄一动不动在趴在秉德婶的坟墓旁,唤它也没有任何反应,走近伸手一摸早已僵硬没有任何气息。秉德老汉与福贵老人在秉德婶的坟墓旁挖了一个土坑,找出自己与秉德婶的旧棉祅,在土坑里铺一层旧棉祆,再把大黄放在旧棉祆上面,然后把自己穿过的旧棉祆覆盖着大黄,两个老人一把泥土、一把泪水地将大黄埋葬了。

转眼快三年了,秉德老汉的记忆仍然还停留在老伴曾经在这间屋子里生活的场景,勤劳善良的秉德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患上胃癌的恶疾,并且一经查实竟然是癌症晚期,一身七十斤的骨架子,泛白微黄的眼珠子至死都没有闭上眼,那是舍不得留下秉德老汉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个家、这个泥坯老屋,而忠实的大黄蹲在床边、呜咽着,眼角流出了泪水,不吃不喝,也不愿意离开半步。秉德老汉攥着老伴那瘦骨嶙峋的手,那双曾经因烟薰长年淌泪的眼竟然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是这样一直攥着四、五个小时,直至入殓都不忍分开,四十五年的老夫妻了,秉德婶十七岁嫁入老程家,相夫教子,伺候二老终老,一辈子没有享过几天福,临了还要遭此大难,秉德老汉从来不相信命,却因老伴的离世对老天的不公是如此的耿耿于怀。

打老屋到秉德婶的墓地要走十来分钟,秉德老汉驻着拐杖得花上近一个小时,因山梁上沟坎纵模,一路上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可是,三天要去见上一回老伴,去除一除杂草,坐在老伴坟头嘀咕一阵,这已经成为了秉德老汉这两、三年的生活常态了。估摸着烧什么菜已经没有什么意思,天天吃鸡吃鱼的也嚼不出什么味来,一个人的日子一碗稀饭、一蝶咸菜足够了,大多时候都是早上煮好稀饭,中午、晚上再热着将就一下,两、三个月里,房间里不会进一个人,大孙子正是高考关键时刻,大儿子夫妇快四个月没有回三湾了,捎来的钱粮也是熟人在院子门口呼唤一声,秉德老汉微颤颤着出来,满脸的谢意。三伏天已经过半了,秉德老汉感觉四肢乏力,本来就哆哆嗦嗦的手脚已然没有了半点力气,他不想告诉任何人,孩子们一个月打那么三、四回问候电话,老汉也是强打精神,比平时还要高出些许的声音来告诉孩子们,自己挺好的,能吃能睡不用掂记着。可是,只是自己最清楚自己的状况,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秉德老汉就起床了,拿着女儿给的电动剃须刀把满脸刷白的胡子修理了一遍,为了不影响剃须,剃须刀可是头一天晚上就充足了电,找出那件酱色的短袖衬衫,这件衬衫女儿买来时只穿过一水,后来也就再也没有穿过,一个人的日子穿什么衣服又有什么关系!一切收拾妥当,老汉下厨煮了一碗面条,还敲了两个鸡蛋,穿上那双大儿子送来的布鞋就这样一瘸一拐,走二、三十步停歇一阵地去会老伴了。

“婆婆子哎,我来看你啦!”扶着那墓地拐角那一株小松树,秉德老汉那浑浊的泪水恣肆地流淌出来,流在那满脸沟壑处,老汉伸出那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佝偻着身子,抚摸着老伴的墓碑,“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个人走啊!老婆子!”一边弯腰除去那长出不足半寸的草苗子,那双中风的手除草时竟然形同正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你可就享福了,双眼一闭,啥事也不用想,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里遭罪啊!老婆子呀,四十五年啦!我们什么时候分开过呢。”秉德老汉啜泣着,那双抚摸着墓碑、仿佛抚摸老伴的骨瘦如柴的手,显得格外的萧瑟与苍凉,坐在那水泥覆盖的坟堆旁,像虚脱了一样已经没有了气力。“老婆子呀,告诉你吧,咱们的大孙子高考结束了,儿子说考个一本没有什么问题,孙儿们都很争气,我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老汉眼中的泪水就像两个泉眼,几乎没有中断地喷薄而出,那双黝黑的、松树皮似的手一会儿摸摸坟头、一会儿摸摸墓碑,宛如老伴仍然活着正在用那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一般,听他絮叨着。“真的,老婆子呀!你可别怪我呢,你一个人就不想我吗?就这么一个人躺在这,也没人陪你说说心里话,前天夜里我还梦见你来着,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缺,就是想我啦!我知道,我这三天来看你一次怕是不够啊!四十五年啦,咱们有这样分开过吗?”秉德老汉双手揪着自己那胸口的衬衫,不断地咳嗽起来。

“秉德老弟,又来看嫂子啦!”福贵老人的声音轻轻地传过来。“老弟呀,人死不能复生,咱们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还得好好活着,都快饷午啦!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一起土生土长的两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一世的交情早就把那曾经东家长、西家短的冲得烟消云散了。

“福贵哥,老弟让你见笑啦!”秉德老汉擦了擦眼角,微颤颤地弯腰驻着拐杖,福贵老人一手搀着那只满是凡尘的手,心里那份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强忍着老泪没有流下来。

回到那个清冷的家,除了一张床仍然收拾得干净,一台电视机还能带来一丝生机,其他的都是秉德老伴留在这个屋里所有的痕迹。福贵老人陪着秉德老汉闲聊了一阵之后也就回家陪老伴吃饭去了,秉德老汉已经没有了任何心劲去下厨,打热水瓶里倒了半杯温开水,喝了两小口之后,就上床躺下了,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这泛黄的蚊帐发呆,他不想闭上眼睛,这两、三年来,已经很难睡上一个囫囵觉啦!

秉德老汉在静静地、静静地等着深夜的来临,因为当他的双眼真正的闭上,或许他的老伴才能真正地开口跟他说话,而不是仅用那幽暗的眼神看着他,而床下那瓶三年前未曾开盖的甲胺磷农药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朦胧中秉德老汉腾云驾雾般向着老伴的方案飘去,树影婆娑,各种不知名的野花迎风摇曳,那阵阵野花的香味儿扑面而来。秉德老汉笑了,原来老伴去往的另一个世界竟然是如此的美不胜收。难怪她托梦让自己早点过去会面呢!

“爹呀!我的亲爹,你这到底是怎么啦?”隐隐约约中、秉德老汉似乎听到了大儿子的呼声,似乎带着哭腔,却是那么的遥远,仿佛是大山里的回音一样,逐步消失在茫茫的林海深处。

一切都已经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劳了一辈子,该放下的就不能拖泥带水的牵挂。唯有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人,才是自己此生真正值得的眷顾。

前面就是奈何桥,河水已经快漫过桥面,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要喝“孟婆汤”,莫非阎王也觉得秉德老汉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善人,而豁免了他、让他仍然可以心念着自己的儿孙们。

过了“奈何桥”,路面越来越平坦、宽阔,秉德老汉感受到了“黑白无常”的法力无边,看不清他们的脸,却是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这“双煞”牵引着自己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把秉德老汉五花大绑地驾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老汉既看不清房间里的一切,也形成哑巴一样,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判官小鬼们”的残忍折磨。

一切都结束了,自己能不能经受住考验,最终见到那个惦念的人!秉德老汉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因为他深刻感受到了这“十八层地狱”般的千刀万剐,我的肉身怕是不行了,三魂七魄,但愿“判官大人”手下留情,让自己不至于魂飞魄散。

但见得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接从喉咙往心脏方向穿肠而下,“肉体”逐渐成为了碎片化,“判官”却是神情专注,就像“庖丁解牛”那样在秉德老汉进行完美艺术施展。秉德老汉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婆婆子呀!不要怪我哟!看来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没有什么法力,能够经受住这种残酷的考验,我放弃了,就让我魂飞魄散吧!”秉德老汉游丝般的残存一点点意念像电波一样逐步消失。

所有的“酷刑”对于一个心如死水般的灵魂又有什么意义!可是,唯有一“魄”却是仿佛受到了万有引力所吸纳,久久不能化为虚无。那久违的温柔带着绵绵不尽的情意在熨烫着秉德老汉早已千疮百孔、皱褶不堪的“心”!千难万难,老伴临走时流着泪、气若游丝般的叮嘱自己守着这个家,守着他们的孩子们,守着他们的满堂孙辈!可是,自己却不管不顾地扔下所有的一切,去往老伴的地方与她相会,难怪这重重困难就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秉德老汉使尽全身力气慢慢地睁开眼,大儿子握着自己的右手、大女儿抚摸着自己的左手,“爹呀,我的亲爹,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不然让我们以后咋活呀!”孩子们满含热泪、声音已经沙哑。老汉的四个孩子都围在床边,大孙子也来了。“爷爷、爷爷,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呢,我考上了复旦大学啦!”这个争气的孩子、老程家后继有人,也不枉自己的殷殷期盼了。

秉德老汉笑了,可是他不知道这五天五夜来他的这些儿女、孙子们是如何度过的!他也不知道如果福贵大哥不给自己的大儿子打电话,或许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早已与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老爹呀!以后咱可不能再做傻事啦!多亏了福贵大伯打电话给大弟,不然,你让我们几姐弟以后怎么做人呢?”大女儿梅英一边给秉德老汉擦拭着身子,一边絮叨着跟老父亲说。

也许只有三年前老伴去世时,这四个孩子才聚在一起整整七天,那七天里秉德老汉眼看着孩子们为了老伴的丧事忙上忙下,请道长做法事,高达近二米的纸屋、“三层庭院式小洋楼”,各种诸如洗衣机、冰箱、彩电的纸糊家用电器,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秉德老汉陪坐在老伴的灵柩旁,没有眼泪、没有言语,甚至像是断篇一样头脑一片空白,四十五年的老夫妻没有一件事是记忆深刻的,又似乎没有一件事是需要忘记的。这个凭着三十斤猪肉娶进家门的女人早就成为了自己生命中的最为珍贵的一半了。秉德老汉一直不敢相信老伴真的已经离他而去了。而他们的孩子、俩口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土地刨食培养出来的孩子们,竟然让秉德老汉感受到一种不真实的陌生感!

秉德老汉闭着眼,不愿意说一句话,只有大孙子报晓的高考录取重点大学的信息,让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爹呀!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送你去敬老院吧!经济开支的问题你不要操心,由大弟定期找我们几个收集起来,直接交给敬老院,你只管在敬老院跟老人们一起找乐子,过得开心点。”大女儿梅英快言快语,这四个孩子已经做好了决定,去敬老院对于秉德老汉来说只是例行通知而已。

“好死不如赖活”这句话对于秉德老汉来说,竟是那样讽刺般的真实!“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也许这八个字才能道尽老汉心中那份无奈!

两天以后,大女儿梅英跟大儿子建军把秉德老汉送进了县敬老院,秉德老汉就像一个傀儡、被一根无形的线操控着走进了这个“老人的集中营”!

四个人的房间里,住着一位七十多岁的退休老干部,一位曾经做过大生意、后来落魄的“老板”,还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行动不便的“老农民”。一个护工负责照顾四个房间、十六个老人的饮食起居,基本都是自己动手,按点取食,按时睡觉起床,不能过有规律的生活那就只能饿肚子。老人们到了这个年纪,谁也瞧不上谁,只跟自己对脾气的人聊天,开展诸如下棋、打扑克的自由活动,敬老院里像秉德老汉这样落下了中风后遗症的少说也占了两成,嘘寒问暖、面面俱到,这敬老院收费与开支均是国家严格按照行业标准来执行,秉德老汉这种收费也不过一个月壹仟柒佰元,又能提出什么更高的要求!又能做到什么更好的服务!而于秉德老汉而言,又有什么服务值得自己去介怀的呢!

而对于秉德老汉来说,这个“老人的集中营”除了不要自己做饭,各种不同的脸孔从自己的面前不断地飘过,跟自己那个沉寂的老屋、那有着大黄陪伴的日子比较起来,这里所有的规则,又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自从九月初大孙子去往大学报到,大儿子陪着大孙子一起来看过秉德老汉,又有三个多月一个熟悉的面孔都不曾出现过。是的,孩子们都忙着奔生活、各有各的生活重担,秉德老汉没有理由去苛求他们,也许在孩子们眼中,能够把自己安顿到这个“老人的集中营”,衣食无忧,已经是老来生活的最好照顾了,一天天的东想西想简直就是“为老不尊”啊!秉德老汉懒得去说、也不想让人了解自己的心情,自从大黄走后,老汉连自言自语的心境都没有了。

除了“嗯、啊、好”这么几个简单代表回复的音符,秉德老汉逆来顺受地被人差谴着。他知道他无法走出那个大门,那铁栅栏的门障仿佛横亘在家乡门口的大山,凭着他这残缺的一条腿恁是无法逾越的了。

冬天了,秉德老汉穿着厚厚的棉衣,口袋里装着从那个退休老头床头偷偷拿来的打火机,明天就是老伴三周年的忌日,就让自己随她而去吧!从风里来、从火里去,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就让他带着这六十七年地世事沧桑随着熊熊烈火魂归乡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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