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情

(一)午饭风波

一大早,“呯呯嘭嘭”摔碗碟的声音,再次从程家的厨房传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厉声的呵斥与质问声,“你到底烦不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睡觉的时候不要吵,不要吵,这又是抽油烟机的声音,又是切菜的声音,还让人能不能在周天好好地睡上一觉”。程芳怒目瞪着一手拿锅铲的陆梅,凶神恶煞地叫嚣着。摔够碗碟了,摇晃着狮子头,狠踩着地板,嘣地一声关上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母亲陆梅气的脸都青了,想说什么,又忍住咽到了肚子里,她真想扑上去打程芳几个耳光子,但始终下不去这个手。看着满地破碎的碗碟片,她的心也如碗碟片一样,被摔的四分五裂。恍恍惚惚中想要找个依靠,锅铲落地了,一把老骨头磕在厨房的墙角上也没有感觉到一点痛,整个身子一点一点地向下滑了好久,终于,一手摸到地了,才顺势坐到地上,泪水也不知啥时悄悄地挂满眼眶。


这还是自己的女儿吗?每次程芳吵闹的时候,她都禁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每次,她都赶紧为自己的这个荒唐问题再次找上上千种理由,去说服自己,女儿永远都是自己的,是自己的。何况,曾经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的,咋能不是自己的。养个狗猫时间久了,都懂得感恩自己的主人呢,女儿也只是生活压力大,心烦,所以才跟他们老两口经常发脾气呢。


当然,程芳也不是十恶不赦,有空的日子,她会带他们老两口出去逛,领略外界的风景,享用大餐美食,用她的话说,现在自己有实力了,一定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好日子吗?


然而,更多时候,人人不都在说嘛,生活其实就是一团乱麻,家家不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都是在绊绊磕磕中过活嘛。一想到这些,陆梅心理也倒是好受了一点。


陆梅颤抖着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从地上一一捡起破碎的碗碟片,一不小心,一颗碎屑扎进了她的手指缝里,她也没有注意到,直到发现手上有血流出了,她才停下手来,赶忙去找了块创可贴做了简单的处理后,才继续回来收拾残局,看来自己也真是老了,做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怪不得惹得自己的闺女都埋怨呢。


待支离破碎的碗碟收拾停当后,陆梅顺手从贴身衣兜里摸出手机看时间,又到接外孙放学的时间了,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个上午这么快就悄悄而过。


每个周六周天的上午,外孙都要去上英语培训班,今天当然也不例外。于是,她上午把外孙送去培训班后,就急匆匆地想着赶回家尽快把午饭做好,这样,外孙回来后,就可以直接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了,那想,饭没做成,还被女儿训斥了一顿,气的她都不知道说啥。


临出门前,陆梅习惯性地从衣架上拿下了棉衣外套穿上,还不忘带上外孙的滑板车,拿上老头子的棉帽,滑板车可是外孙的交通工具,啥时候都舍不得,而老头子上午去摆地摊了,今天又格外的冷,如果没有棉帽遮风,万一冻出个啥病来,那可就更加麻烦了。况且老头子的身子骨本来就弱,都是勉强一直靠吃药维持着,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怎么过活呢,陆梅想想都害怕。


(二)接外孙


一路小跑,当陆梅赶到培训班时,还有10分钟外孙才可以下课,于是,先找个凳子坐下来休息一会。而馒头银发的陆梅,在接孩子的人群中,也更加显得突出,于是,大家伙都自觉地给陆梅让出了座位,陆梅抱着感谢目光,颤巍巍地坐了下来,双手拖着下巴,注视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孩子和家长,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自己送程芳上培训班的情景。


那时候,他们家的程芳不仅舞跳的好,而且学习好,在班级里还是班干部呢。每个周六周天,她也是风雨无阻地接送程芳上各种培训班,努力让程芳比自己更强。那时候,都是骑着自行车去送程芳,夏天热、冬天冷,夏天的时候,太阳好似要把整个大地烤熟一样,而冬天的大街上,母子俩冷的不行,抱成一团互相取暖,那时的环境是多么的恶劣,然而,他们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同时,她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他们家的程芳,不仅是左邻右舍那时候羡慕的对象,更加是父母用来教育自己家孩子的榜样,他们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听到这样的夸赞,心里还是比吃了蜜还甜。


虽说那时候,家里也并不是很宽裕,但他们两口子,还是宁可自己饿一顿饭,也要让程芳吃好、穿暖,为的就是把女儿培养出来,让女儿将来能够过上应有的幸福生活,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而每个做父母可不都是这样的想法嘛。


而程芳也确实争气的很,一路走来,从学习到工作,都是比较顺风顺水的那种,后来,女儿参加工作后,他们家的程芳,又再次成为街坊邻居眼中羡慕的都市白领阶层,唯一不足的是工作地离家比较远。


但程芳有自己的想法,她想去大城市锻炼自己,再说,大城市待遇好啊,等挣到钱了,她说会好好孝敬他们两口子的,想想都欣慰,孩子终于长大了。


这不,程芳才刚工作了几个月,就用拿到的工资给陆梅买了条项链,也给她爸买了个新手机,好几千块呢。陆梅忍不住埋怨程芳乱花钱,而程芳则兴冲冲地告诉他们,自己在这边工作好的很,老板也很赏识自己,以后自己还打算在这里买房、买车呢,到时候,把他们两口子都接过去住呢。


如今,程芳确实没有忘记她所说过的话,有了房子,也有了车子,他们老两口也从老家一起过来和程芳住到了一起。只是,唯一的遗憾,也是最为让他们两口子难以启齿的就是程芳的未婚生子,这是他们永远想不通的谜底。


自家的程芳,那是多么的优秀啊,陆梅早就在老家给程芳物色了不错的对象,人家娃还是研究生毕业呢,当年还和程芳一起上过学呢。有时候,家里有啥事了,小伙子就自告奋勇过来帮忙,叔叔长,阿姨短地叫个不停,而在他们心中,也早已把小伙子当成自己的乘龙快婿了,那承想,自己的女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没脸给别人说呢。


多亏这是在外地,如果在老家,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亲朋邻居,但孩子已经有了,你说咋办,只能慢慢抚养了。然而,慢慢养着养着,这个小可爱不经意间已经成了他们老两口的开心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有了这个外孙,他们的晚年生活也过得更加有信心了。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孙的爸爸就像消失了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你说说,多狠啊,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是不知道他是谁,要是知道的话…陆梅越想越气,而这么多年终究匆匆而过,换来的是外孙长大了,换来的是程芳在心里对于那个让女儿受苦的男人仇恨的一点点消失。


同时,在这个男人的问题上,他们也都不敢问太多,问的太多,程芳就跟他们急眼。同时,他们也更加懂得程芳心里的苦,一个未婚女生孩子、养孩子,先不说那个男人的背叛,就熟悉人说说点点的唾沫星,都能够把人给砸的粉碎,自然,程芳受受到的伤痛,更要比他们的多,只是在她坚强的外表下遮掩了起来。然而,无论何时,女儿的心思都逃不过做父母的法眼。于是,在这个家里,关于外孙爸爸的问题点,任何时候,都成为了最为忌讳的话题。


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和自己的爸爸在一起时,外孙都会问他们,自己的爸爸去那里了,陆梅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哄骗外孙,告诉他,他的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挣钱呢,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小家伙被骗的次数多了,就叫嚣着,姥姥骗人,姥姥骗人,我的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陆梅只能继续编慌到,我们家果果这么聪明、伶俐,我们家这么多人爱都爱不过来,爸爸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你说是不是,小家伙听了破涕为笑,陆梅也总算放下了心。


一次,小家伙居然问她,我的爸爸是不是死了,陆梅一下子被问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一直以来,连她都没有见过和程芳生孩子的那个男人是谁,她也只能把外孙抱了几抱,摸着他的小脑袋,狠狠地说:“都告诉过你了,你的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呢,会回来的,知道吗,这话千万不能去问你妈妈,知道吗?”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而更加让人郁闷的还有程芳脾气的暴涨,这是陆梅始终难以想得通的地方。


当年离家参加工作前的程芳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但是,几年的功夫,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而自从他们老两口和女儿住在一起后,才发现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大的隔膜,他们的吃穿,入不了程芳的法眼,他们对于外孙的教育方式,更是惹得程芳数次不满意。有好多次,她都想说,你程芳自己有本事生,你程芳就自己有本事来养,你接我们过来干啥,我们离了你照样生活,而到你了你这里,不仅给你当免费保姆,还要受你的气。这个家,我们不管了,但始终的始终,看看幼小的外孙,看看程芳一副瘦削的样子,她还是始终下不了那个狠心。


老两口也只能唯唯诺诺地与女儿过活着,也许程芳的心里太苦太苦了,等时间长了,她从自己的伤痛阴影中走出来后就会变好的。


一直以来,陆梅都试图打开女儿的心门,与女儿敞开心扉好好聊聊,但每次聊到婚姻这件事上时,程芳就表现出极大地不耐烦,现在,居然连正常的生活也都受到很大的影响,只要程芳一回到家,又是嫌弃家里地没有拖干净,又是嫌弃饭菜做的不合胃口了,总之,他们那那也不是。


唉,想想都生气。但更让人生气的还在后头呢。


一个30岁还带着孩子的单身妈妈,虽说有房有车,但房贷、车贷,都是很大的支出,程芳的压力,也可想而知。因此,从外孙的吃、穿、用,家里的水电、物业费等,都是他们两口子用退休金负担着,这些也就暂且不说了,他们两口子的退休金加起来,生活保障方面是没有啥问题的,但就是怕以后有个大病啥的,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从去年开始,老头子就找了个地摊,进了一些小玩意去摆摊,能挣几个是几个,反正总比在家待着好。就这,还被程芳大大地训斥了一通,说他们这是没啥事干了,存心出来给她丢人。


丢人就丢人吧,反正也是在大城市里,出去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怕丢啥脸面的。只要能够在他们有生之年,看到女儿结婚,过上好日子,他们也就知足了。


小时侯的程芳,虽然也有蛮横的时候,但是,也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让陆梅有感到心寒的时候,真是孩大不由娘啊,有时侯,程芳所说出的话,就如刀子一样,让她听了后倍感扎心。他们老两口也都一把年纪了,大老远地跑到女儿身边,一天伺候了外孙又伺候程芳的,却终究不仅没有得到程芳的一丝感谢,有的却尽是不断地埋怨,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姥姥,姥姥”,外孙的喊声把陆梅的思绪拽了回来,陆梅赶紧转过身,用手摸了摸眼角的泪花。“姥姥,你哭了,”“没有,没有,外面冷,风沙吹到了姥姥的眼睛里,走吧,我们尽块去给你姥爷送帽子吧,别让他冻感冒了”。外孙听了姥姥的话,乖巧的点点头,顺势拿过滑板车,高兴的骑着跑出去了,陆梅赶紧又是一阵小跑,在后面追着。


远远地,缩在墙角处取暖的老头子程伟,已经把外孙抱在了怀里,爷孙俩亲热的不行。陆梅一路紧追慢跑,赶过去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帽子递给了程伟,“让你早上穿暖和点,就是不听,还以为自己是年轻小伙子啊。”


老头子程伟呵呵地笑着,“也不是太冷,躲在这墙角,风就小多了,不信你过来试试,我今天上午棉手套买出去好几双呢,天冷了,这手套、袜子的,就是好买,看样子,明天又要进货了。”


程伟边说边看着陆梅的脸,发现了陆梅脸上的异样后,忙打住了还要往下说的话,“咋了,不高兴了”,程伟不问还好,一问,陆敏的眼泪又禁不住地流下来了,程伟把陆梅拉到了一边,问她到底怎么了,陆梅不停地哭着,边哭边把上午程芳吵闹的事和程伟说了一遍。程伟听后,眉头的青筋都要气爆出来了,他真想大声地问问老天,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啥孽事了。


一直以来,陆梅和程芳都是自己的最爱,因此,程伟宁可自己受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够让陆梅和程芳受半点委屈。看到陆梅流泪,他的心理更加难受的要死,在他们夫妻生活的这么多年里,陆梅一直持有要强的性格。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见她流过泪。


但是,这几年,自从他们和女儿程芳一起生活后,陆梅在被窝里哭过的次数越来越多,于是,好多次,他都在不住地捶胸闷打并质问自己,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而更多时候,他也痛恨自己的没本事,没让陆梅享受到退休后的悠闲生活,更加不能给自己的女儿找个好女婿,让女儿生活的幸福一些,也许只有女儿再次结婚就会变好的。


其实,督促程芳结婚的事,他们那里没有考虑过,而是一直没有间断过。从托老家亲戚朋友的关系去打听中意的对象,到参加这边公园里组织的相亲活动等,都留下了陆梅和程伟的身影,但往往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就有收获。


而尤其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也许大龄青年们觉得啥事都没有,找对象就得靠缘分,靠感觉,缘分到了,一切水到渠成,但缘分是个啥,程伟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搞清楚。而在这种事上,于儿女而言,不就是没有结婚吗,也许会有更好的对象在前面等着自己,但岂不知,所有的煎熬与伤痛,在当父母亲的那里,都是双倍的,也只有他们以后当了父母才能真切地体会到。


前年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一个离过婚,长相和工作都不错的小伙子入了程芳的眼里,两口子也是心生高兴,畅想着程芳结婚后的美好生活,想着是否要把房子再次装修一下,好歹有个的新气象,让整个家更加温馨一些。


但是,好景不长,没有几个回合,程芳干脆开始撂挑子了,埋怨人家小伙子不注意细节,没有修养啥的,人家好歹是个博士生呢,怎么就配不上你程芳了?


程伟好说歹说,一箩筐话说了好几天,让程芳再处处,但程芳直接就批评他起来,说他这是干涉她的婚姻自由,结婚是她自己的事,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还让他们以后都不要给自己找这样那样的对象了,好似自己嫁不出去似得,这说的都是啥话吗?程伟听了后,气的几天都没有吃下饭。


但话又说回来,不管怎么生气,毕竟都是自己的女儿啊,眼看女儿的年龄越来越大,外孙越长越高,如果不赶紧让程芳结婚,到后面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再说,家里没有个男人,也不行啊,买一袋子米了、面了的,都搬不回家,毕竟过日子,还是要两口子一起过啊。他们和程芳也不可能一辈子过活吧,想想都急人的很。


想想看,即使当年程芳高考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煎熬过,没想到自己老了,还要操心这些事,唉,这过的是啥日子啊。


程伟只能安慰着陆梅,让她赶紧带着外孙回家去做饭吃,看着外孙冻的红通通的鼻子,陆梅勉强地点点头,擦干了眼泪,姗姗地拽着外孙往回走去。程伟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越走越远,心理也很不是滋味,上午摆摊的好心情一下子丢掉了一大半,顺势也不摆摊了,直接收摊回家吧,万一陆梅回去后,和程芳又吵起来了,自己还可以劝说一下。

(三)父亲病故

回到家,程芳才刚起床的样子,在洗手间洗洗擦擦的,看见程芳,程伟又再次想起陆梅刚才泪汪汪的样子,鼻子不禁一酸。而人家程芳才不管不顾,还美滋滋的在那里化妆呢,唉,程伟也只能长长地哀叹一声。


程伟回到自己的房间,倒上一杯热水,先让自己暖和暖和,拿出一直吃的降压药,吞咽了几颗后,就到客厅陪外孙玩了起来。


一大会的功夫,陆梅把饭也做好了,一家人开始默默地吃起饭来,这不,刚吃几口,程芳就狠狠地瞪着程伟,大声说道,“爸,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吃饭慢些,声音小点,你听听你那吃饭的声音,这习惯传给孩子多不好”。


“我就这么吃了,怎么了?我这样吃了一辈子了,到老了,还被你管的不行。”,程伟气急了,大声痛斥道,筷子都摔在了地上,陆梅赶紧上前劝说程伟少说几句,但程芳还是不依不挠的,程伟一肚子的火,蹭地燃烧起来,这还是自己的女儿吗?这还是自己曾经的小棉袄吗?


“你这么嫌弃我们,还让我们跟你一起住,你生了孩子,你管过孩子吗?要不是我和你妈帮你,看你怎么过,”程伟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道。


“你们不想看孩子是吧,那你们可以回老家啊,我又没有逼你们和我住一块”陆梅不甘示弱。


回老家,不提还好,提了程伟就更加生气,前几年准备来女儿这边时,程芳多次规劝他们把房子买了,留着没用,他这边房子大得很,够他们住,他也就一股脑热,将房子买了出去,这回老家去,他们住那里去。然而,也就在站起身的一瞬,程伟脚下一滑,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陆梅赶紧上前去抱住程伟的头,不停地摇晃着,“程伟、程伟,你醒醒”,但程伟的眼睛就是闭的死死的,安静地睡了过去。


一旁的程芳,外孙也都慌了神,赶紧都围了过来。


程芳也着急地摇晃着程伟,哭喊着;“爸爸,爸爸”,外孙也吓的哇哇大哭,但程伟还是一动不动,程芳赶紧去打了120。陆梅看向程芳,恶狠狠地大声地呵斥道“程芳,你个混蛋,你这下满意了吧!”程芳也是吓住了,我这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愣在那里傻站了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伴随着120的一路呼啸,程伟很快被送到了医院,经过漫长的诊断与治疗后,才得以醒了过来,而随之而来的,还有医院的一张病危通知书,望着白纸黑字病危通知书,程芳不知道该说啥,天哪!居然是我害了我爸,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一行泪水不觉地从程芳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程芳朗朗跄跄地回到程伟病房时,只见程伟半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被乱七八遭的管子包围的严严实实。再看着爸爸那张已经变形的脸,也就一晃的功夫,好像瘦削了好多,或许,早就瘦了,只是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端详过自己爸爸。而自己,更加没有细心地关心过自己的爸爸,自己光想着自己的不容易,工作的艰险、事事的不如意,何尝想过父母亲的不容易啊。


程芳再次轻轻地抽泣起来,禁不住拉住了程伟的手,而曾经自己记忆中的那双手,已经变的枯瘦如柴,这还是自己曾经崇拜的那个高大伟岸的爸爸吗,爸爸呀,你可要挺住啊,程芳在心理默默地呼喊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段,我可怎么活下去啊。


是,自己也承认自己比较混蛋,尤其这几年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老是心静不下来,老想着要对父母好,要对孩子好,要出人头地,在公司别人不愿做的项目,她一头扎进去做,她要的就是证明自己给他人看,然而,做,何等的难啊,她要把自己炼成铜墙铁壁,她没日没夜地工作,每天都崩的紧紧的。而崩的紧紧的下场就是怒火比较多,在公司同事都给她起了个外号“母老虎中的战斗机”。


战斗机就战斗机吧,管他什么机,只要沿着自己的目标向前,她就觉得自己是充实的。但是,她也是往往有时控制不住自己,会把公司的情绪带到家里来,有时候,与父母吵闹后,她也多次内疚过,痛苦过,但习惯于小时候父母溺爱的自己,感觉就是管不住自己似的,她太痛恨自己了,而这次,她确实真真正正创下大祸了。

(四)身世之谜


病房里,陆梅端着水杯走了过来。


这时,只见程伟勉强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嘴巴张了几张,似乎有什么话,但就是说不出来,手也只是轻抬了几下,但也始终还是没有抬起,只能将手放下。


陆梅看到程伟的样子,上前拉住了程伟的手,边哭边对程伟说:“老头子,我知道你想说啥,我们也是老早就约定好了,等到走之前,再将程芳的身世说出来。可是,你走了,我们娘几个咋过呢?”


程伟的眼角边上,不知道啥时候,泪水也流了出来,不住地看看陆梅,又看看程芳,好像看不够似得,又好像想要赶紧把两个他最疼爱的母女好好看个够似得,这样,他也就能够瞑目了。


程芳一边焦急地看看程伟,又看看陆梅,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这时,陆梅停止了抽泣,低着头,轻轻地往下说:“程芳,你还记得小时候,有小朋友说你是抱来的吗?”


程芳瞪大了眼睛,“你们不是说他们是瞎说吗?”程芳边哭边说着。


“其实是真的,当年,我和你爸一直想生个孩子,但是,就是怀不上,后来,我们就左打听,右打听,终于碰到了一对没有结婚的小年轻,怀了小孩,又没有办法养活,所以,我们就把她抱养了回来,当自己亲生闺女一样养大…”。


程芳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认为这是真的,她也不相信,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的自己,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的自己,怎么可能是抱养的呢,老天,你这是在开啥玩笑呢?


程芳冲出了病房,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小雨,程芳顾不得想那么多,冲进了雨里,我到底是谁,我要去那里,程芳不知道,整个脑子都懵住了,这么多年,即使在职场上,自己从来也都没有这么落魄过。然而,命运注定跟自己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老天爷,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啊。


自己居然是抱养来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雨水不停地打在程芳的脸上,程芳的眼前一片模糊,自己要到那里去,她也不知道。就这样走着走着,还是走回了熟悉的地方,自己的家里。


推开家门一看,儿子缩在墙角处已经睡着了,看着儿子眼角的泪痕,她的心更痛了,一把抱起儿子,刚把他放回到床上,没想儿子就醒来了。


“妈妈,姥爷回来了吗,我要姥爷,”“乖儿子,妈妈在呢,姥爷很快就可以回来了”,程芳只能噙泪哄骗着儿子。


“不,我要姥爷,我要姥爷,你对姥姥和姥爷不好,我恨你”儿子大声呵斥道。


“不是的,不是的,儿子,真的不是啊,”程芳一下子哭了出来,瘫坐在地上。


程伟是在3天后去世的,程芳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也想变了一个人,三天来,都是她在医院里没日没夜的照顾程伟,而陆梅还要兼顾照看外孙,因此,一家人的生活在这段时间也都乱了套。


“爸爸,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妈妈的,再也不会惹妈妈生气了”,程芳对着程伟的遗像,边哭边咚咚地磕着头,直到把自己的额头磕出血来,直到把心理所有对于程伟的亏欠都磕出来,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喊出来后,才肯罢休,任谁劝说也不管用。



一年后,程伟的墓前,来了一家四口,“爸,我们来看你了,我结婚了,我的老公对我很好,我妈身体也很好,你的外孙都上二年级了…”程芳还没有说完,已经哭的不成样子,“爸,请你原谅我以前的种种不是好吗?都是我的错,从来没有去考虑过你们的感受,我不是人,爸,爸,你听到了没有…”


而程伟的遗像,始终在那里微笑着,好似听到了程芳的呼喊,好似也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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