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台子戏

我小的时候曾经看过三次野台子戏，第一次是跟祖母一同去的，第二回则是跟我的小伙伴们，第三次是我一个人去的。
在东北这块地，农村搭台子看戏是不多的，不似城里每逢什么节日就要演艺一番。记忆里搭戏台子总共三回，都是富裕人家儿子结婚请来的。也都是二人转，是当地人所喜欢的戏曲类型。
第一回看戏，我才五岁，村子南头的大户人家娶了儿媳妇，请了城里的二人转班子，从日落唱到半夜。那天聚了很多人，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台下嘻嘻哈哈笑着。唱戏声、卖小货的叫卖声、嗑瓜子的响声，还有扯老婆舌的声音混在一起，跟大锅里烧开了水一样。
由于年纪太小，我根本听不懂唱的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发笑，只记着他们穿红着绿，在台上扭来扭去。没一会我就烦躁起来，爬到祖母的背上，嚷着要回家，可是祖母却看出了味道。哄着我再看一会，后来我就在祖母的背上睡着了，再睁眼就是第二天亮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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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看戏，是在邻村。我在初中的暑假时候，听村里人起来邻村搭戏台子，唱了二人转。原本我并不想去，但邻居家的几个小伙伴怂恿着，也就一起去了。
出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走了一个小时多到了戏台子下，但看了两眼，听到的都是粗俗的笑话，就觉得没意思，于是顶着朦胧的月色，结伴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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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看戏，但是一来一回路上聊得叽叽喳喳，很是欢喜。不过回到家里则是另一番光景，由于没有事先告诉父母，所以到被母亲用蝇拍子打了一顿。
第三次唱戏的时候，我是没有去看的。这样说也是不准确的，因为我到了现场，但是没有看戏的心情，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回了。
那场戏是三舅家表哥结婚时，从省城里请来的班子。也是那个时候，祖母已经病入膏肓了，每天我都侍奉在她身边。
祖母插着呼吸机，躺在床上，我就坐在她身边。她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听到了唱戏的动静，跟我说：“你去看看吧。”
我握着她的手，笑了笑：“不了，也不喜欢二人转。”

她艰难地呼吸着，平复了许久，跟我说：“你替奶去看看，回来跟奶讲讲。”
听到这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制了。给她整理了枕头，就去了。
我去的时候，一个二人转师父刚刚唱完了单口，只见他披个袈裟也不知道什么唱段。唱段一结束，他扑通一下子跪下了，说了祝福家人长命百岁的贯口。
也许是祖母病重的缘故，我觉得他那话仿佛有着魔力，竟跟着一起落泪了。
从来到走没用上十分钟，回去后我就跟祖母讲了起来，但大多内容都是我胡编的。祖母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就睡着了。没过几天，祖母就病逝了，那从我嘴里胡编乱造二人转，成了我们祖孙间最后的欢乐时光。
想想这三场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却都被记住了。在那之后，我就没看过戏了，一是因为我不喜喧嚣，二是也没有人家会请戏班子了。结婚请二人转班子的习俗，就像那些已故的亡者，仿佛已经被人们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