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

                                  故乡的 秋 

                          文/史孟贵

嘀沥的一场秋雨,疏落了小区里法桐树的一层叶子;花坛里的菊花,也急促的开得蓬勃热烈。

我下意识的嗅了嗅空中的气息,弥漫着的是秋的味道。恍惚间,又是故乡的炊烟,携着煮熟了的花生果、苞米棒的清香。我方为之惊觉:哦 ,  仲秋到了。

从身边来往急驰的车辆,卷飞起地上的落叶;匆匆而过的行人,似乎在提示着这个季节的匆忙。

城市的生活节奏时时处处如是,仿佛设置了快进模式。连时间和节气也是如此。

许多美好和感动,若不留意体会,似乎便会稍纵即逝,如广场上踩着滑车速滑的孩子,陡忽间从身边急驰而去。

有时甚至会忘了时间。蓦然回味,一个节气像被整段删去了。

昨夜,我好像听到了秋虫的蛩唱,睁眼环顾,高高的楼层,门窗密闭,四周寂无声息,闭眼侧耳,却清晰真切。

织织织织织织……

是蟋蟀鸣叫。

我明白,那声音来自夜的深处。

城市的小区里没有蟋蟀,地面是硬化的,天冷时它们无处藏身。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蟋蟀在我故乡的童年里。

童年的秋夜,院墙外,清月高挂上树梢。院里,夜凉如水。

山风桂露,幽香沁人。

从秋豆角的架子上、草丛中、墙角的石板下、从院里的某个角落,传来促织(家乡人把蟋蟀叫促织)的鸣唱。

这个时候,母亲便把翻新的棉被抱到炕上,换下之前的薄毯。念叨着:砍了高粱割了麻,蚊子回老家。

嘱咐我和弟弟,秋来了,天凉了,夜里睡觉不能冻着肚子了。

我便兴奋的钻进被窝,厚重的棉被经太阳曝晒,泡暄绵软,暖吞吞的阳光味和着淡淡的樟脑味弥开在房间,弥进鼻腔,渗进毛孔,使每一寸肌肤舒展。

织织织织织织……

促织清脆嘹亮的叫声,便载着我的童话进入梦乡。

故乡此时,通常已入农闲,一年的农活结束,秋日便显静谧、庸懒。

尽管田里已无农活,清晨,父辈们仍是早起,到山野小路,到地头和田埂上走一走看一看。

田野里,晨露被新生的朝霞打亮,麦粒已拱破土层冒出嫩绿的芽,芽尖顶着粒晶莹的露珠,微风吹过,颤应应的,相互致意。

原野已褪去竹绿的底色,才显出薄柿的黄。

沟堰边,一片片野菊花攒足劲盛开,晃眼的金黄中掺着微风摇曳着醉人的香。

旷野中,传来一声老牛长哞。

山坡上,一只小羊追着妈妈小跑,不时的回头张望。

农人恬淡的看着,安静的走着 ,漫无边际的走。身后跟着摇着尾巴的土狗。

露水打湿了裤角。

麦芽尖的露珠对着太阳笑。

一条曲曲折折的山路,把田野分成两片,路旁绵延着高高矮矮的荒草,伸向远处的山峦,如通向回忆或梦境的路。

山林中的什么故事,惊起来一群晨鸟,于树林上空盘旋着。

村里升起袅袅的炊烟,飘逸着新鲜疏果的清香。

村中间有条小河,蜿蜒穿村而过。河两旁生长着高大的白杨、歪歪扭扭的柳树,河边覆盖着一层黄叶。

杨叶飘飘洒洒落着,如谁在高处撒下一把纸片,翻转着落入河中,打几个旋,随着淙淙的河水漂走了。

柳叶泛着鹅黄,一条条淋漓着露滴,微风拂着,飘摇着,对着河水梳洗,如现今年轻人染的一头秀发。

从村里到村外的山坡,到远处的田野,散散漫漫的长着柿子树,树皮黝黑皴裂,树杆一抱多粗。树叶在由墨绿到杏黄橙红深红渐变着,五彩斑斓。枝叶间露出一颗颗柿子青涩的脸。

风摇枝动,地面便落了层层叠叠的叶。

阳光漏过叶空,照向地面,多色的叶子便愈加色彩斑斓。

晨露冰凉,近前,河雾升腾,远处,层林羞光。

一队小鸭,摇摇晃晃走来,在塘边楞了楞神,头鸭试探着下了水,群鸭鱼贯而入,划出一圈圈水纹,无声的游向河塘深处。

早晨,孩子也不被允许懒床,天大亮后,被大人从被窝催醒,母亲说,起来喽,起来喽,太阳晒着屁股喽。

秋叶飘落的季节,我们孩子有了一个营生可做,就是撺树叶。

那时,农家做饭,烧的是树枝、桔杆、山草和树叶。落叶便成一个好资源。

女人和大孩子们是收集资源的主力。

小孩子们也加入其中,算是重在参入。

大人给做了一个工具,一支长的竹签,前头削尖,后头系着条细长的麻绳。

竹签是父亲用从废旧竹钯拆下的竹条做的,麻绳是母亲把线麻用手掌对着腿踝搓的。

孩子们把地上的树叶一片片扎上竹签,边扎边撸到后面的麻绳上,如此往复,直至挂满麻绳。

撺叶只选柿叶,它大小适中,叶片厚硬耐烧,且落地了还是鲜活,撺扎时不会破裂。

于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便活跃了故乡的秋天。

柿林里,红叶遍地,孩子们于林树间穿梭般走,身后拖着胖乎乎一串叶子,五艳六色,轱辘辘滚动着,如一条硕大的七彩百足虫。

相对于城市秋的单调和匆匆,我更喜爱故乡的多彩和舒缓。

故乡的秋,寥廓,淡淡如勾墨,宁静,如一匹远蓝的薄纱。

我想念故乡的秋天。


                                              2020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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