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课程,从两人世界,讲到三口之家,从如何与原生家庭相处,讲到如何培养下一代,现在已经逐渐接近尾声了。
在这一节课,我想带你从一个更大的、生命发展历史的角度,来理解家庭的意义。
愿望的派遣
让我先从我自己的故事讲起。
我出生在舟山群岛的一个小岛上,岛上的人世代捕鱼为生,像我这样的读书人,是很少很少的。
我父母对我有期待,但在重大的人生选择上,比如读什么学校、选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从来没有干预过我。所以我一直觉得,我能成为一个研究人心的心理学博士,一个能够写书、讲课、影响他人的人,是我自己选择和奋斗的结果。
小时候,我也经常听我妈妈讲她的过去。那是一段苦难的家族历史。
我外公很早就去世了,留下5个孩子。那时我妈妈才8岁,村里已经开始发展夜校,由一个下乡的知青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认字。
村里其他孩子都去上学了,我妈妈背着自己缝好的小书包也要去,走到山岗上,被后面追来的外婆硬生生拦了下来,夺走了她的书包。
后来那个老师还专门到过外婆家,说我妈妈机灵,劝外婆让我妈去上学。
外婆说:“她是个女孩子,读什么书啊?以后嫁人就好了。”
从现在的角度,你当然可以说是我外婆不近人情重男轻女。可是那时候,外婆也是很难的。她要一个人养五个孩子,需要一个帮手。她也担心女儿认了字,有一天会远走高飞。
这个家庭没法再承担一个孩子,而需要有一个大人。所以从8岁开始,我妈妈就已经是一个大人了。而没有读书认字,变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
我一直不觉得我的发展和我妈妈的经历有什么特别的联系。直到有一天,我妈妈带我去银行存钱,有个银行柜员嘲笑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她却说:“虽然我不认字,可是我儿子是博士,他读过很多书,还写过书。”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读书的一部分,是为我妈妈读的。我想弥补她童年时候的遗憾。我想让她为我骄傲。
当你带着家庭的视角去观察个人的发展,你会发现很多时候,下一代的人生道路,往往来自上一代埋在心里没有达成的愿望。
德国著名家庭治疗师海尔姆·史第尔林(Helm,Stierlin)曾提出一个理论,叫派遣理论。
这个理论是说,在孩子长大的过程中,父母会把他们未能完成的愿望“委派”出去,让孩子去执行。这种影响,往往不是口头的教诲,更多的是来自潜意识的影响。
比如,我父母虽然自己没受什么教育,但他们从小就愿意给我买书。为了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初中的时候,我们全家就从农村搬到了城里。他们没有给我压力,但塑造了我的价值观,让我觉得读书是一件备受尊崇的事情。现在我想,这种价值观,是从我母亲的遗憾那里来的。
还有的时候,上一代的愿望太隐秘了,甚至连父母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它仍然在无声无息影响着下一代。
我有一个来访者,他的生活一直很动荡,在不同的城市游历、折腾,最后还开了一个民宿,装点得很漂亮。他对自己的生活还算满意,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妈妈。
他妈妈经常跟他唠叨说:“你就不能找个安稳点的工作嘛?你已经一把年纪了,该稳定下来了。要是你成了家,有了孩子,我也可以安心了。”
表面看来,他的妈妈和很多老人的心态差不多,希望孩子尽快安定下来。可是,当我问起他妈妈的经历时,却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原来,她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从很远的地方嫁到了父亲所在的村里。那是一个大家族,所有的人都有同一个姓,只有极少几个外地媳妇。而他妈妈好像一辈子,都是村里的那个外人。
有很多次,他妈妈也想往外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甚至有一两次,她真的动身去大城市打工了,但是又因为各种限制,很快回来了。
他妈妈是一个爱走动的人,有好几次儿子带她去旅游,她都很高兴。
有一次,他们走在一条充满花香的路上。妈妈忽然跟儿子说:
“你说,如果我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啊走,一直走下去,会遇到什么?”
儿子听着有些恍惚,他忽然想起来,在他很小的时候,经常看到母亲望着通往村外的路发呆。也许那时候,妈妈也在想,如果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啊走,走下去,会遇到什么呢?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我为什么这么向往自由,为什么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下来,就是在走我妈妈一直想走而一直没有走成的路啊。”
你看,从言语上,他妈妈希望他能早点安稳下来,可是妈妈年轻时心里真正的渴望,却在儿子心里扎下根来。
这种愿望的派遣,有时候会被孩子接受,变成连接两代人的纽带。
但有些时候,它也会不被接受,会被孩子认为是父母给的束缚。
也有些时候,孩子接受了父母的愿望,却不能成功实现它,它就会变成两代人的挫折。
而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个人发展和家庭之间,就像一股缠在一起的绳子,是很难分清彼此的。
创伤的代际传递
上一代传递给下一代的不只是愿望,有时候,上代经历的创伤也会传递下来。
我们经常听到的,对“原生家庭”的种种抱怨,就是在说这种代际创伤的传递。
比如,电影大师伯格曼的电影《秋日奏鸣曲》中,刻画了一个不懂怎么爱女儿的钢琴家妈妈。在面对女儿的责难时,她说:
我不记得我的父母曾经碰过我,不管是爱抚还是惩罚。我对任何和爱相关的东西都很无知。温柔、接触、亲昵、温暖,只有通过音乐,我才得以抒发我的情感。
很多父母对待孩子时有种种问题,往往是因为他们也没有被自己的父母好好爱过,不知道怎么去爱。
而他们的父母呢,也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在社会动荡的大背景下,个人命运变得很渺小,顾不上爱了。
上一代经历了很多苦难,正是这些苦难,让他们要封闭自己的感觉,压抑自己的欲望和需要,追求绝对的稳定和控制,而这些习惯被带到养育孩子的过程当中,就变成了问题。
在说起自己的原生家庭时,很多人跟我说:“我知道父母的弱点。我最害怕的,就是活得跟他们一样。可是我不知不觉,就活成了他们那样。”
不想活得跟父母一样,这是对父母的嫌弃和怨恨吗?也许有一部分是。但是另一方面,想要活得跟父母不一样的背后,也是一种渴望,对新的活法和可能性的渴望。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渴望不止来自于你,也许也来自于父母。也许在父母心里,也曾渴望过能活出不一样的自己,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渴望在父母心中逐渐沉寂,却被你继承下来,变成了对父母的反抗。
我们说原生家庭的创伤会延续,并不是说你的生活就是被原生家庭限制和决定了。恰恰相反,如果你也有一些来自家庭的创伤,而你能够想办法医治你自己,你医治自己的过程,可能正是医治整个家庭的过程。你在为自己找一条新路的同时,也在为整个家族找一条新路。你可以是家族历史上的疗愈者和拓荒者。
就像我经常跟我的来访者讲的:
“你看,这是上一代的人经历的苦难。他们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你。可是,你能不能通过你的努力,让这种伤害就在你这儿停止呢?
如果你可以,那你的孩子也会有更多的自由去发展他们自己。
如果你不能,那你的孩子就会带着这种影响,继续去探索治愈家庭的艰难的道路。”
个人发展和家庭发展的关系
我们生活在一个彰显自我的时代。这个时代不太讲家族使命,讲的是个人奋斗和自我发展。这是一个进步。
但如果用更广阔的视角来看?这个进步,也可以算作家族发展的进步:你实现了家族和前辈一直都没有的那种自由。
当你从家族发展的历史来看,会发现自我的发展从来不是个人的事情,它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是整个生命发展历程的一部分。它不是一场个人赛,而是一场接力赛。
这场接力赛背后,是整个生命波澜壮阔的发展史。这场漫长的比赛从你出生之前已经开始,在死去之后还会继续存在。
而如今,接力棒交到了你的手里。你从父母和先人那边继承了他们的痛苦和挣扎,也继承了他们的力量和资源。
也许跑着跑着,你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有了不一样的眼光和成就,也许跑着跑着,你遇到了前人想象不到的困难,你痛苦彷徨,不知道路在何方。
可是无论如何,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是那些看不见的,来自现实的父母,和遥远历史先人的,热切的眼光。
为什么要发展自己?为什么要经营好一个家庭?为什么要了解这些家庭背后细微的爱恨情仇?为什么要学这门课?
就是为了治愈那些遥远的伤害,通过发展我们自己。
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通过发展我们自己。
这样,当我们有一天把这根交接棒交给孩子的时候,孩子就可以说:“我知道怎么爱人,因为我也被我的父母好好爱过。”
而爱,正是这场接力赛真正传递的东西。它能化解伤害,治愈人心。
说到这里,我们的课程就要跟大家说再见了。
谢谢你的陪伴,希望你能在你的家庭里,放下伤害,找到爱。再见。
思考题:你是否承载着父母的期望,你是否走把自己的期望无形中加到孩子身上?以及如何避免这种期望带给孩子的负面影响?
家族的传承,我们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父辈的影响,有些影响是显性的,比如我的父母。在读书上,他会经常跟我们强调读书的重要性,经常说农村的孩子跳出农门除了读书别无他法。父母因为小时候家境贫寒,无钱读书,后来吃够了没有知识的苦。在缺吃少穿的年代,我们从来没有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苦恼,因为父母早早的把学费提前预留出来。而另外一种是隐形的,就仿佛文中那位妈妈,因为孩子潜意识中会完成母亲未实现的愿望。
在自己对孩子的影响上,我会因为自己敏感害羞的性格而感到遗憾,认为自己性格内向、胆小。所以在无形中希望儿子不要像我一样,会格外关注孩子的情绪和社交。孩子的社交愿望非常强烈,如果孩子因为跟小朋友玩儿而受到冷落时,生怕孩子会产生心理阴影。孩子因为敏感害羞而不会直接参与某项活动时,我会格外的焦虑,觉得孩子的适应性比较差。所以内心深处希望孩子是开朗的、有主见的。所以当孩子无论玩儿得开心与否,回家时,我都会试探性的问问他跟小朋友的互动细节,但孩子不会说的很清楚,有些会轻描淡写,有些会着重强调,但并不是我想要得到的信息。
在跟姐姐甚至心理咨询师沟通交流时,都会流露出焦虑,但他们都告诉我,是我过度焦虑了,其实孩子的一切表现都是正常的,要相信孩子的能力。所以以一种平常心来看待孩子的性格,孩子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