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撒哈拉》之二十:行军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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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节,中国东北那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我的家乡,已是冰天雪地,寒气逼人。白日的撒哈拉沙漠没有一点儿冬天的迹象,空气依然在燃烧,大风依旧在呼号,石油人仍在忍受着煎熬,干渴的大沙漠在冷酷烈日的折磨下,游丝一般地呼吸。

远处的沙山清晰地错落在广袤的旷野中,如鬼斧神工的杰作,如海市蜃楼的幻影。绵延起伏的一道道沙梁上,勤劳朴实的牧人赶着骆驼牛羊蹒跚前行,他们用坚实的脚步和执着的信念守护着自己对生活和未来的梦想。偶尔,他们驻足,停下疲惫奔波的脚步,久久地观望我们竖立在沙漠中的高高井架,孤独的眼神中尽是满满的疑惑,他们或许不知道,那高高的井架和我们这些来自异国的撒哈拉沙漠的不速之客,还有那数也数不清沉睡在地下多少年的突然喷薄而出的黑色油流,正是这个国家和人民的希望。

撒哈拉沙漠充满了浪漫和幻想,当风不再起,她是如此令人消魂。站在沙漠腹地的钻台上举目四望,沙漠像大海一样美丽姿态婀娜各异,时而光平如镜,时而水波粼粼,时而波涛起伏,时而巨浪滔天。

烟波浩淼、漫向远际的茫茫沙海凝固得是那么雄浑、细腻,每次面对苍寥无边的她,我的心灵随之晶莹剔透,心情随之恣意放飞。有时,我看到一层薄如蝉翼的云彩出现在湛蓝的万里长空,伴随一丝微风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我来到撒哈拉沙漠以来的所有失意与困惑、彷徨与痛苦、焦虑与无奈都不见了踪影。撒哈拉就像一个天使,用光芒四射的魅力荡涤着我的心灵,使我和她融合在一起,一个成年人的复杂心境顷刻间变得单纯而天真。

撒哈拉沙漠的美和纯净,拙笔难书,只有身临其境,方能悟其真性、真容。

从进入撒哈拉沙漠的那天起,我和战友们的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冲天的劲儿:只要地下埋藏着石油,我们就一定能让它喷出来。

经过了两个月的摸爬滚打、艰苦会战,第一次走进尼日尔阿格代姆区块的中国石油人用精神、毅力和无以伦比的智慧让一口沉静了22年的油井躁动得忘乎所以,那汩汩的油流似一个不甘寂寞的黑色巨人,以汹涌不可阻挡之势冲出了地之藩篱。油流为什么义无反顾从暗无天日的世界来到这片贫瘠的光明之地?因为,它肩负着安拉赋予的使命:改变饱经沧桑、纯朴善良、困苦贫穷的尼日尔人民的命运,让他们过上人世间的幸福生活。

日产量1000方!油井没有辜负中国石油人60多天的艰苦劳动,以一个难以置信的惊喜报答了吃了很多苦流了很多汗遭了很多罪的人们,大家的心里甜滋滋 的,无比荣耀萦绕心头。

“这口井的施工从开始到结束,一直与艰难相伴,与困难相随,所有直接和间接参与修井、试油的人的名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尼日尔石油发展的历史上,想抹都抹不掉。”HSE总监老刘说。虽然是玩笑话,但说的在理儿,这口井是我们在撒哈拉沙漠奋战60多天的集体劳动结晶,每个人都是创业者,没有理由不写进尼日尔的石油志中。

高产油流给当地人带来了天大的福音,就像50年前大庆油田第一口井喷出了工业油流那样,在撒哈拉大漠深处,当黑金从地下喷薄而出时,参加会战的人们忘记了过往的疲惫辛酸,不同肤色的人的表情和动作惊人地相似,孩子般欢呼着,雀跃着,所有的痛苦和劳累顷刻逃遁得无影无踪,所有的阴霾在那一刻如大风起时烟消云散。

直到今天,那天的情景我依然历历在目,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细节,我都没有忘记。

油井的最终施工目的是取出油样、测试产量。完成所有目的层取样时,恰逢中石油在沙漠中修建的机场首次试运营。

送油样的那天早晨,我带领四个中国同事在十个荷枪实弹的政府军士兵护送下,早早地押送油样到达了机场。

上午10点钟,法国公司的一架9人小飞机准时安全降落在新机场,短暂停留后,油样被装上了飞机。

这批油样被送到尼亚美后,将迅速通过国际航班托运至北京,运到中石油相关部门进行化验,进一步分析出油质成分。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很多人眼中漾出了泪水,那情景远胜于欢送经过战争洗礼而凯旋回归故里的英勇战士。

承载着尼日尔石油工业希望的人造飞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飞离了视线,人们却久久不肯离开,仍在向湛蓝的天空中努力地寻觅着、遥望着……

当面临困难和挑战时,中国石油人从来不缺少吃苦精神,像王进喜、马德仁、段兴枝、薛国邦、朱洪昌等老一代中国石油人,他们留给后辈的不单是举世瞩目的大油田,他们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大雪当炒面,大风当电扇”的吃苦奋斗精神,是中国石油工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直到今天,无论中国石油人走到哪里,身上的血仍如铁人般那般火热,无论中国石油人身处世界的何方,脚步仍如前辈们那般坚定,昂首走在艰难创业的路上。

铁人精神像一盏不朽不灭的长明灯,又像一个坚如钢毅如铁的恒久罗盘,时刻指引着中国石油人走向更高更远的广阔天地中,奋斗不止,奉献终生。r> 我随车队从迪法出发走进撒哈拉的怀抱,整整苦熬三天才到达井场,那段并不遥远的颠簸路程,撒哈拉以她博大宽广的胸怀满足、愉悦着我的好奇心,敲击、震撼着我的弱小灵魂,使我一踏足这片黄色领地便深深地爱上了她。

撒哈拉的冷酷磨练了我的意志,撒哈拉的妩媚陶醉了我的内心,撒哈拉的温柔抚慰了我的思乡之苦,撒哈拉的精神点燃了我为石油奉献一切的热情。

施工准备期的九天,大风飞扬,黄沙蔽日,我深深地知道,这是撒哈拉在考验我们这些来自异国的石油人的意志,她哪里知道,我们是铁人的后辈,任何困难奈何不了我们。

于是,撒哈拉被我们的勇敢精神感动,当井场上空第一次回响起隆隆机声的时候,她面带慈祥,展开笑脸,舒展身姿,平静如水,以此抚慰着一颗颗伤痕累累的坚强的心灵。

中国产的三牙轮钻头仿佛石油人的灵魂附体,不屈不挠地与阻挡它的对手进行厮杀,虽然被打磨得遍体鳞伤、亮如明镜,但几经沉浮,笑到了最后。一切阻碍它的桥塞、水泥塞尽无奈地粉身碎骨,随着钻井的血液——黏稠的泥浆流到了垃圾坑。

试油作业时,人为制造的压差激怒了地下的黑金,冲出暗夜的油流化作一个调皮的精灵,欢快地跳跃在茫茫的撒哈拉沙漠中,点燃了一个国家的殷切希望。

撒哈拉是安拉派到非洲的使者,她先是将苦难降临到这块贫瘠的土地上,降临到世代在这里生存繁衍的人们身上,如今,她把尼日尔人苦苦谋求的福祉倾手给予出来,是对性格暴虐的一种救赎,那滚滚呼啸而出的油流便是确凿的不朽例证。

“有谁知道二战时期在北非沙漠中横扫英军的那个叱咤风云的德国纳粹统帅?”我问尼籍钻工们。

“我知道!”“文化人”布卡诺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举起了右手,“他叫隆美尔,很有军事头脑,他曾经在我们的邻国利比亚指挥1万多德国士兵俘虏了3万多英国士兵,很了不起,人们叫他‘沙漠中的狐狸’!”

布卡诺读过大学,对二战的历史了解不少。

“你答的很对,隆美尔是恶魔希特勒的部下,被称作‘沙漠中的狐狸’,他这个狐狸性格有狡猾、阴险的成分,是个历史上很不光彩的狐狸。我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石油领域的“沙漠之狐”、“智慧之狐”,在撒哈拉大沙漠,没有困难可以难住我们这支英勇铁军。”

完井后的采油树挺拔威武,笑对夕阳,仿佛在向撒哈拉诉说着石油人的艰辛困苦,像一个胜利凯旋的士兵,昂首骄傲地屹立在茫茫的大漠之中。

第一口井的完工,无疑是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发生的最令人兴奋的事,大家付出了那么多心酸和努力,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成功,又一次次的失败,跌倒后总能义无反顾地爬起来,最终实现了目标。

心情好了,一切都好,撒哈拉和我们一起经历了那段难忘岁月,在胜利完井的时候,我们的举手投足,成了撒哈拉模仿的对象。撒哈拉沙漠受到了人们欢乐气氛的感染,比平时温和了许多,笑逐颜开,风平沙静,在一天中的不同时段变幻着迷人的色彩来愉悦我们的心情,与我们这些有血有肉有灵有智的动物分享着两个多月以来最美好、最惬意的时光。

未曾有我谁是我,有我之时我是谁!我们忘记了自我,和沙漠完完全全融在了一起。撒哈拉不朽的魂灵、坚韧的性格、永不言退的精神注入了我们的灵魂和血液中,使我们更加坚强,更加壮志在心。

与撒哈拉共同度过了那么多饱经磨难的日子,还有什么困难可以吓倒中国石油人呢?

在阿格代姆区块施工的第一口井完成后的第二天,大部队将奔赴下一口井,所有的人员和设备,还有保护我们的政府军都要搬家。

新的挑战、新的使命在向我们招手!

“你们立即组织大队人马搬家至第二口井,我们要投入另一次战斗了。”完井的第二天,我们接到了甲方领导下达的命令。

在挺进撒哈拉时,我们的车队曾经路过那口井,距离施工的第一口井约90公里,距离军事重镇恩古蒂只有50公里。之所以未先施工距离恩古蒂近的那口油井,是开发区块的战略需要。

此次井队搬迁,我们是在走回头路。

专门负责搬迁的车队预备了只ubei织搬家至第二口井,我永不言退的精神注入了我们的血液军!20辆大型奔驰卡车,司机是清一色的尼日尔当地人。

我和车队的人估算了一下,井场上的设备至少需要70车次运输才能全部运完,搬迁规模很庞大,不可能在一两天内完成。我当时估计,如果不出意外,三天的时间差不多能彻底搬完。

事实上,正如我当初进军撒哈拉时那样,车况再好动力再大的车在尼日尔司机的手里,不出意外才是真正的意外。尼日尔人的驾驶技术令人汗颜,使整个搬迁工作进行起来像老牛拉车一样,慢得让人心急火燎,心急如焚。

在中石油公司工作的尼日尔人都很努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是,这个国家薄弱的经济基础决定了国民的受教育程度和专业技术水平太低,以致于各行各业和中国相比,差距之大无法形容。

难能可贵的是,尼日尔人深知自己的不足,面对差距,他们虚心向中国人学习,那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精神令人折服。

这就是一个国家的希望。

一个人,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的大忌是骄傲、欲望无限膨胀、“众山惟我独高”、忘乎所以,再通俗一些说就是“谁都不如我”,岂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果思想停留在自我陶醉、自以为是的层面上,也就永远告别了进步,甚至有倒退的危险,在我们身边,不知有多少人吃了自己酿造的这种苦果。

当一个人断齑划粥时,心灵是最纯洁的,但是,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他的魂儿也许就不那么安分了,“看,我吃的多饱,撑着了,土豆炖茄子,排骨炖豆角,五常大米饭,就着二两东北小烧,这饭,头子了!”一副得意之相。他不知道,还有那么多整天吃鱼吃肉、享用生猛海鲜的人需要他去追赶,去奋斗。

当然,我是借吃言事,咱都别总盯着吃,小心别人说是“饭魏德罗”。

还有一些人,为了名和利,欺世盗名,弄虚作假,到最后落了个身败名裂。不胜枚举,索性不举。

人是有七情六欲的高级动物,肉体的不竭欲望让人类生生不息、世代繁衍;精神的欲望让人类文明不断继承和发扬。欲望亦有美丑,那些梦想着不通过脚踏实地的劳动获得名和利的人,是自私自利的家伙,他们利欲熏心心渐黑,为了满足丑恶的欲望,不惜任何手段,专走旁门左道,最终的结局是啥样呢?很惨!实至名归!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白并不是在笑话孔子,此乃以孔丘自比,托孔丘自伤之乎者也。换个角度,即使你文化尚浅理解差了此诗,李白也有笑话孔丘的资格。李白是圣人,千古流芳的人物,起码在文化等级上和孔子应该是平级干部,即使偶尔喝点小酒说说狂话,嘲笑嘲笑老二同志,也无可厚非。

一次回乡,有一位多年前相识的人对我说:“我的文章写得很不错,我身边的人羡慕得不得了,你给打个分。”此君内心所想在脸上表露无遗,飘飘然也,如吸了毒。

我心如明镜,他在炫耀。

我反问:“你的文章写的再好,鲁迅、林语堂、张爱玲、梁实秋、张恨水、路遥、钱钟书、贾平凹、莫言、苏童、老舍、姜戎、李敖、陈忠实、丁玲、柏杨、罗兰、余秋雨、朱自清、巴金、冰心、霍达、迟子建……(年代、排名不分先后)老天!太多了,光这些作家的名字我就能写五麻袋,你现在的写作水平超越了他们中的哪一位呢?即使内心强大的你认为已经超越了某一位或某几位,可谁又认可呢?大多数人说你写的好你写的才是真的好,说你写的行你才是真的行,这里面尚不包括虚假的恭维的献媚的溜须拍马的中国人传统丑陋成分,自己说自己好自己行,那是自欺欺人,孤芳自赏,人格有严重缺陷,到头来,只怕成为世间笑柄,‘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毫无建树。”

“这些作家是中国的,我还没说外国的呢,更是贼多,我不提了,以免打击你过度。”

哑口无言!

“从古至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文人学者达官显贵市井草民我等文盲公认的开阔视野、增长知识的最佳途径。你读过多少古今圣贤书呢?中国文化浩如烟海,博大精深,我断言,假如你活到80岁,你绝对读不完所有的中国书籍,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色情小说、小人书、哄小孩的卡通漫画书,再活10个80岁你也读不完,更不能通晓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全部文化。我这只是说中国的文化,外国文化我就不说了。你走过多少地方呢?据说目前坐飞机腿还哆嗦呢——因为你在上次坐飞机之前,从来没坐过飞机出门!台湾你没去过吧,我也没去过,我们俩对于台湾的印象是从电视报纸等媒体得来的,但是,不去那个地方,你就永远不会真正深刻体会到台湾的社会万象和当地文化,这是老祖宗都说是正确的真理。五大洲有那么多国家,那么多城市,那么多村落……你去过哪里呢?不妨一一道来。”

“得,你别说了,再说我去自杀了。”他打断我的口若悬河,不再洋洋得意,像霜打的小茄子,蔫了吧唧地低下了头。

“如果你放下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架子,虚心地面对身外的一切,你自可安静地活下去。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向你阐述一个连我闺女都懂的简单道理。”

那位老兄挥了挥手,算是简单地告别了我,鸟悄儿地从我的视线逃走了。

我们距离大师级作家、学者的水平有多远?答案是:心有多远就有多远。他们的深厚造诣是我们心中的永远的梦。比我们水平高的没边儿没沿儿的人,死去的那么多,健在的那么多,以后还会越来越多,我们有何脸面去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呢?

谦虚、好学,诚实,尼日尔人的很多优点值得我们学习,包括我这个草根堆里的草根。

扯得太远了!言归正传,回到撒哈拉沙漠中来。

搬家了!完成了第一口井的施工任务,此次搬家算是乔迁之喜,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中国石油人重新背起了行囊,奔赴下一个未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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