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到柳城，我将淡月的尸骨葬在了城主府的花园里。
书写碑文的时候，我犯了难：究竟是写贺兰苍雪呢，还是出云淡月呢。
我向她们三人请教，央佳和花姐说都可以，只有水鸢说道：既然是你立的墓碑，自然要从“你的妹妹”这个身份考虑。
我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便写下了“出云淡月”四个字。央佳和水鸢相视一眼，露出“料到如此”的表情，花姐则欣慰地笑了笑。
拜祭的时候，花姐对着墓碑说道：“希望小千儿能常回家乡来看一看。”
我苦涩一笑：“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了。”
花姐又说道：“淡月妹妹，小千儿说明年祭日，他未必能来呢。”
我不禁失笑挠头，“真是服了你了。”
轮到央佳的时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放心吧，苍雪姐姐，每年我都会拉着苍树来看你的。”
“等等，我怎么莫名其妙地成众矢之的了？”
央佳朝我吐了吐舌头，躲到一旁去了。
水鸢走上前，盯着墓碑好一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退回去了。
办完这一桩事，我便和花姐在柳城外道别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晌，说道：“南方就有劳你多操心了。”
花姐咯咯笑出了声，“那北方就交给你，好不好。”
我连忙摆手，“还是由你来吧。”
花姐收起笑容，认真应道：“那你要好好待着，等我去接你。”
“嗯。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北归的路上，我问水鸢，祭拜淡月的时候想了些什么。
“我在想，我死的时候，应该埋在哪里。”水鸢径直应道。
我看她不像在开玩笑，便继续问道：“那你想好地方了么。”
水鸢摇了摇头，转而问我：“你初次见我……见水鸢的时候，是在哪里？”
我说那是北边境一间破旧的草屋。
水鸢便说她想去那里。
“应该不是故地重游吧。”“嗯……我去拜祭亲人。”
马车经过伽罗城的时候，我问央佳，要不要进城看一看。央佳迟疑了许久，使劲摇头道：不去了，家人都不在城里。
我们便顺着古丽江，沿途烧了些纸花，对着平静的江水祭拜。
我忽然想起水鸢那句话，“如果亲人对世间不舍，那就替他好好生活。”便问她，央佳莫非要背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活下去吗。
水鸢忖着下巴，沉吟道：一个人有些困难，不如先嫁人生子，繁荣族业。
“呸，你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什么呢。”
央佳听到这话，颇不在意地昂首道：“我是符徒氏第十一代家主，这些事是理所应当的。”
我使劲揉了揉央佳的小脑袋，“想什么嫁人生子，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水鸢将央佳拉了过去，替她反驳道：“父母不在，兄长就应当代为操劳。你这兄长太不称职。”
央佳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我白了水鸢一眼：“你怎么不替自己操心操心。”
水鸢脸色一红，咕哝道：“要你管。”
几个月过去，北边境更加荒凉了。驱车一整天，别说人影，连鸟兽的踪迹也找不见。
“你不会走错路了吧？”水鸢问我。
“错不了，当初我就是顺着古丽江一路南行……”正说着，远处一间草屋进入了视野，“喏，就在那。”
推开屋门，一股酸腐的味道扑面而来，尘土积了厚厚一层，墙角残留着暗红的血迹。
水鸢并没有待太久，便走出门去，面向草屋，双手合十，口里念了起来。
念完之后，水鸢解释道：“母亲曾教过我替人超度的经文，可惜我背不全了。”说罢，她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整间草屋。
在南方教义中，火葬是很重要的祭拜仪式，据说用火烧掉躯体，灵魂才能脱离束缚，升天转世。
冬日的火光安静而温暖，我们一直看着它，由微弱到旺盛，再渐渐熄灭，宛如人的一生。
末了，水鸢转过脸，平静地看着我，说道：“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长莺。水鸢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
“你和水鸢姐姐是什么关系？”“萍水相逢，她救了我一命。”
“原来如此……”长莺抿着嘴，从怀里取出那本剑谱，双手递了过来，“我想请你收下这个。”
我有些迟疑，“可以吗？”
长莺咧了咧嘴，“你也可以丢掉。”
我接过书卷，小心揣进了怀里，“谢谢。这次不会还了。”
“嗯。”长莺的笑脸映在和煦的阳光下，恰似一朵绽放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