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色褪下薄纱,春天就像天边的一抹流云,半舒展着扣响了清晨,轻轻摊开双手,释放出城市的喧嚣。
树叶儿蜷曲着,紧紧抱住积攒了一夜的清澈露珠,那是月光的心事,曾密密麻麻的地爬满了它的心房。每一阵微风拂过,叶儿就唱着古老的曲子,露珠在那声线里化成了一首诗,一个小小的可爱婴儿,在花香里酣睡。
风是时光的旅人,步履从容从不停歇,它的目光温柔、缱绻,喃喃着寻觅一汪春水,在山边的湖畔,在伊人的双眼。
春天是多情的季节,连花也开得更艳,更亮,更彻底,一朵朵盛放的思念,涂满了整个春天,姹紫嫣红着的,不是谁的相聚。往昔的离别,在日色更替里,闪烁着昨日的旧颜。春天适在山头相聚,当三月的桃花伏在书页的肩头,回眸是否偶遇木吉他声里的惊鸿一瞥。
光是割裂的距离,穿越山水,穿透星辰,直扑向地的怀抱,日复一日的必然又何尝不是一场大喜过望。
大自然从来都知道,周而复始是最终的生命哲学。
总有自由的人,试图抓住一寸晨光,闹铃比阳光醒得更早,窸窸窣窣之间,太阳已经蹿得老高,像个调皮的孩子,在山的那边笑红了脸,扮着鬼脸。那一地的褶子是年岁的皱纹,遗失在珍贵的人间,在静悄悄的湖泊荡漾、消融。
打鱼的人扬起身子,用尽全力抛下带着青草味的渔网,撑一艘破旧的小木船,晃悠悠地屹立在鱼群的中间。再慢慢悠悠地坐在船头,支出去一根纤细的鱼竿,抱着双臂,等待水面漾起的一圈波纹。桶在船头,在他的手边,一桶装着清水,一桶装着鱼食,打渔人心里不装往事。
湖心无亭,倒影成双,任细碎的阳光铺满湖面,随着鱼儿上下翻转跳跃,腕上的秒针不急不慢,若无其事地擦拭时光的尘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当他还是个少年,也曾梦见撑着长蒿向天而笑,也曾期盼湖心饮茶看雪,人算不过年月。砸一口辛辣的农家自酿白酒,人生就穿肠而过,不悲不喜,只是安然。
碧水如镜,啾啾鸟鸣。蓝天捣碎白云,天女散花般洒在水面,浸润,隐约,消匿。石桥也撒娇似的倒在水的怀里,在摇摇晃晃的呼吸间沉沉睡去,连同城市千百年的往事,一一被抚平,再无踪迹。
春天到来的时候,大地就准备好了起飞。花香托着彩蝶,泥土追赶着蚊虫,小草推动了行人,树枝支起了天空。
季节随着三月的炊烟缓缓上升,在蛙叫虫鸣里停泊在熙熙攘攘的山脚,那里埋藏了一整年的希冀。山丘楞头楞脑地杵着,不发一言,打开双臂面朝着明晃晃的天。当鸟群掠过湖边,当月亮栖息在枝头,城市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它说月色亮得刺眼,好像燥热的雨天。
行人只埋头走着,如耕地的牛丈量着跑道的往返,汗如雨下不问归期,步步走向未知的耕耘。风糊住了耳朵,光填满了眼眶,沉浸在在温软在晨梦之中,与日色相拥。
不见屋舍,不见村落,长椅自顾自念着长诗。晨光和野狗趴在脚边,聆听文字里的密码,猜测春天的语言。风一吹,就散去了,在缝隙间跌落,三三两两的词组破碎凋零。诗,在开口的瞬间消失,一如沉默。
最美的事物往往都是无声的,不可言说,说了就全不是了。
红的树绿的叶,颤颤巍巍地晃动着身子。风铃仿佛是从山的那边开始响起,哗地一声,在开嗓的瞬间断裂。晨练的人一嗓子,回声就在此间彼间来回跑过了几个来回。
谁唤醒了花的绽放,谁吵醒了夜的痴狂。在肆无忌惮的春日,生命就张扬。
活过就是一场。在春天的盛大之下,暗潮汹涌,人生从不等于平静,充满生机,也酝酿着无常。人是三冬蛰伏过后的兽,目光犀利,向着太阳。
春天里睡着的人,再也不会醒来,如同寒冰下露头的绿芽,无惧风霜。生命就是季节,人与万物并无区别。亦只有这一生流光,亦只有这一生轻狂,亦只有这一季雨露风霜。
且行,且停,掬一捧春色,烹一世清茶,以慰世事无常。
*作者简介:空中行云,一个集爱与孤独于一身的女子,在梦与现实之间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