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35、论政治书生露机锋 放生路青年显仁厚
陈少华 著
赵钧天道:“我知道你三人身上有武功,否则也无胆去惹那猛虎。只是本府将你等从轻发落,你等不可不知好歹,偷懒耍滑,甚至偷逃出衙门去。如若发现,罪加一等。”张敏知道:“官爷放心。我们自会在此劳作半月,不消担心。”赵钧天点头道:“看你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当不会背弃诺言。你们先下去用饭,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便开始上工。”
衙役将三人带下去用饭安歇。饭菜自不可口,只是几个窝头,几块咸菜。叶子玉不住抱怨,窝头没啃两口便丢一边。肖羽却吃得津津有味。叶子玉瞅着他嘲弄道:“二哥,你好象对吃窝头挺在行呀。”
肖羽面上一红,含含糊糊地道:“那倒是,我经常吃窝头,吃出感情了。小时候家里穷,能吃上窝头咸菜是不错的了。”张敏知勉强将窝头吃下肚里,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笑道:“二弟一向坚苦朴素,三弟要多学着点。”叶子玉摇头道:“我不学,活着不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一辈子不白活了吗?划不来,也学不来。”
吃完饭,衙役将三人带到住的地方。条件甚差,象羊圈似的,三个人挤在一个小黑屋里,叶子玉又报怨开了。肖羽三下五除二将被褥铺上,叶子玉站得远远的,生怕灰尘沾到身上,皱眉道:“这么脏的被子,是给猪睡过的吧?”碰都不去碰一下。张敏知也爱干净,自在床角打坐。肖羽见他二人都不睡,心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也不去睡了。三人便在床边上打坐。叶子玉极口要偷逃出去,道:“凭咱们三人的武功,被困在这鬼地方,太说不过去了吧?”张敏知摇头道:“不可,原本就是从轻发落了,半个月不算长,晃一晃就过去了。”肖羽也道:“对,已经答应了别人,就不可反悔。”叶子玉只得闭了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有衙役来喊三人起来打扫卫生。递给三人一人一把大扫帚。三人只得闷头扫地。叶子玉扫了几下,偷偷跑到一个角落里坐下,幸喜无人看见,暗暗得意。肖羽和张敏知都认真干活,将院子扫得干干净净。临到完了,叶子玉偷偷溜出来,扫几下完事。一个监视干活的衙役冲叶子玉道:“你过来。”叶子玉心一跳,走过去道:“何事?”衙役道:“你歇了那么久,那马棚就归你涮了。你以后就专门涮马棚。”
叶子玉怒道:“这不是欺负人吗?”衙役道:“这是我们这的规矩。轮到谁干什么,他就得一直干下去。你刚才不扫地,现在就得涮马棚。以后就一直涮,直到出去为止。”叶子玉正要发作,张敏知上前道:“衙役兄弟,我这二弟今天不舒服,所以我们让他休息一下。今后这马棚还是我们一起来涮的好。”衙役道:“那就算了。不过今天这个马棚得让他一个人来涮。他公然顶撞公差,不可不罚。你们两个都不许帮忙。听到没有?”叶子玉又要发怒,张敏知轻声道:“算了,三弟,忍不忍就完了。”向衙役道:“就听您的。”
叶子玉愁眉苦脸地拿了脸盆和抹布,去涮马棚。衙役在旁边盯着,大哥之命又不可违,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将马棚擦了一遍,累得一身臭汗,肚里将衙役骂了祖宗八代。
第二日叶子玉不敢偷懒,慢吞吞地将地和马棚扫完擦净。那师爷赵钧天过来巡视,瞧见了张敏知,道:“你们干得如何?”张敏知笑道:“还行。”赵钧天笑道:“如此就好。不如你们来签押房休息一下。我瞧你面善,咱们也可多交流。”张敏知喜道:“如此叨扰了。”
他们跟着赵钧天到了府中,在签押房刚坐下,听得隔壁有戏子在唱戏。赵钧天道:“那是知府黄老爷邀同僚在看戏,你们也进去看一看吧。没关系,你们只系劳伇,不属刑犯。况且还有我呢。”张敏知正要推辞,叶子玉早急不可耐地窜掇着拉他与肖羽去了。
张敏知一看,原来是一出“孔明七擒孟获”的戏。看见诸葛亮将孟获连擒连放,一个官僚愤然道:“这孟获如此野蛮,不服从王道的教化,孔明七次捉住七次释放还是不服,想不到孟子一代大儒,后代竟会有这样性情暴戾难以驯服的人。”看客们都掩嘴暗笑。知府黄升接着说:“老兄说得很对,到底还是孔子的后代孔明比孟获强多了!”张敏知强忍笑意。肖羽和叶子玉却哈哈笑出声来,幸好人多耳杂,没有让人注意了去。
看完了戏,赵钧天将三人领出。赵钧天笑道:“哈,让三位见笑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的朋友了,这里不仿常来,有趣的事情多着呢。”
此后三人干了活便来找赵钧天,赵钧天与三人谈天说地,聊些政治民生之情,倒也颇能打熬时间。张敏知与他颇聊得来,是以两人不时一起长谈。一日两人正聊起衙门中事,意思相左,争了两句。忽听有人宣道:“带被告。”有人来喊赵钧天上堂。赵钧天略一思索,要张敏知扮成一个衙役,跟了去看看。张敏知乃换身公差服,跟在赵钧天后面。
知府黄升坐在大堂之上,他不大识字。师爷赵钧天递给他的状子上有三个人的名字:原告郁工来,被告齐卞丢,证人新釜。
黄升看了“郁工来”的名字,喊道:“都上来!”三个人听了,急忙跑到堂前听候发落。
黄升生气地说:“我喊原告,干啥一齐来?”接着,他看了“齐卞丢”的名字,又道:“齐下去!”三人听了,又急忙退到堂下。黄升更恼火了,说: “喊被告,为啥一齐下去?!”
赵钧天见状不敢直说,便打圆场道:“原告名字另有一种念法叫郁工来,不叫‘都上来’;
被告名字也另有念法,叫齐卞丢,不叫‘齐下去’。”
黄升问:“那证人的名字,另一种念法叫啥?”
赵钧天答道:“新釜。”
黄升自得地道:“我估计他是有另一种念法了,要不然我要喊他‘亲爹’了。”
张敏知幸好定力甚好,喜怒不形于色,生生地将笑给压了下去。赵钧天却面色如恒,显是见多不怪,久经煅炼。
忽然有人在外传宣道:“布政使大人驾到。”黄升一听是上司来了,忙将官服一整,正容敛气,出去迎接。甘肃布政使察京身穿九蟒五爪滚绸袍,外罩雪雁补服,头戴玻璃顶子,迈着四方大步,稳稳地走来。黄升笑容满面,迎上躬身道:“唉呀,察大人,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两人客套一番,一起进大厅里来。
察京问道:“贵府风土如何?”黄升忙答道:“本府风沙不大,尘土也少。”
察京皱皱眉,不得要领,又问:“春花如何?”黄升答:“今春棉花每斤二百八。”
察京略显不奈,问:“绅粮如何?”答:“小人身量要穿三尺六。”
察京面现古怪的神色,赵钧天面色紧张,张敏知掩口偷笑。察京又问:“百姓如何?”
黄升偷眼一观,见布政使大人面色不佳,心下惴惴,小心地道:“白杏只有两棵,红杏倒不少。”
察京实在忍不住,发作道:“我问的是黎庶!”
黄升恍然大悟,恭敬地答道:“原来大人问梨树,有,有,梨树很多,只是结的果子太小。”
察京大为光火,厉声问道:“我不是问杏树梨树,而是问你的小民。”
黄升见势不妙,连忙站起来,弓着腰答道:“小的小名叫狗儿。”心中狐疑,寻思:“布政使大人当真古怪,我的小名狗儿,知道了对他有甚益处?”猛地省起:“是了,我小时候偷鸡摸狗,掘独户坟踢寡妇门,名声甚坏,莫非他要查我过往劣迹?”心下大是不安,苦思解救之法。
察京大怒之下,拂袖而去。黄升如被抽干了血,喃喃道:“大事不好。他此去必以过往劣迹而写折参劾于我。”忙向赵钧天道:“赵师爷,你速带上五千两银子,前往刘巡抚处打点,探明消息。这察大人我并无得罪,想是礼送得少了。你也速封五千两送往察大人处。不可延误。”赵钧天躬身答应。带了张敏知出来。
张敏知摇头道:“这个知府大人实在太过那个。要不是我素来定力尚可,必定大笑出声不行。幸而我那两个义弟不在此,否则岂不翻天?”赵钧天苦笑道:“他凭着送银子弄来官职,书未读过半本,学未上过半年,要不出丑,着实难矣。你不知,还有好笑的呢。”张敏知道:“说来听听。”
赵钧天道:“黄知府上月拜见新到任的甘肃巡抚刘大人想套套近乎,但又不知刘大人喜好什么,拜见之前就问刘巡抚手下的人:‘你们谁知道这个巡抚大人有什么喜好?’有个讨好的人对他说:‘听说巡抚老爷喜读《左传》。”黄知府见到刘大人后,刘大人问道:“请问先生您喜欢读什么书?’黄知府答道:‘下官最喜欢《左传》。’刘大人一听,想试探他一下,就问道:‘那么请问是谁杀了陈佗?’”
“据《左传》记载,鲁哀公六年,是蔡国人杀了陈佗。黄知府根本就没读过《左传》,他当然听不懂刘大人问话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还以为巡抚大人在问是不是他杀了陈佗呢,过了好大一会儿黄知府才说:‘我真的没杀陈佗。’刘大人已知黄知府不学无术,就进而戏弄他说:‘您既然没杀陈佗,那么请问是谁杀的?’黄知府吓坏了,跌跌撞撞地就跑了出来,连鞋子都跑掉了。人们见他光着脚在街上跑,就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语无伦次地大声说:‘是那巡抚大人,他劈头就问我杀人犯的事,我以后可不敢再来了。至于那个杀人犯,恐怕遇到大赦就会出来吧!’”
张敏知仰天大笑,摇头道:“如此之人掌管一方之军政民生,真是令人可忧可虑。”赵钧天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官僚都是上面任命,谁巴结得好,谁就有官作。并非谁有才,谁才有官作。我自问才高过黄知府百倍,却只能屈居其下,作个刑名师爷。黄知府乃是一位御史之亲戚,朝中有人,他作官就不足为奇了。”张敏知点头道:“正是如此,只不知这样的吏政究竟有无可改良之处?”
赵钧天点头道:“国家吏政关系到一国之根本,重要非常。我时常在下面思考此事,如今最大的弊端莫过于官吏行政,毫无监督,而官员的权力又极大,甚么社会资源都被官员掌握,权力毫无制约。如此一来,官员要营私舞弊,实是最容易之事。如今已是无官不贪,不信你出去看看,说起官吏,百姓哪个不恨之入恨,咬牙切齿。我苦思良久,要想改良吏治,最要紧的就是皇上,皇上要敢于改革,还权于民。”
张敏知一震,道:“这却怎么说?”
赵钧天沉声道:“当今皇上是个肯干有为之人,可惜其力未使上正途,一味用于党争结祸,铲除异已,监视人民,想以此稳固统治,不可叹乎?他若是愿意改革,我赵钧天保可使他天下太平,水晏河清,国富民强,路不拾遗。”张敏知肃然起敬,道:“赵先生真有大志之人也。有此奇志,他日必能得售。”
赵钧天微微一笑,道:“权力最重要便在于制约。权力产生腐败,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此乃千古一理。这不会因为官员人品正直与否而有所改变。即便生来是一个正派的人,一旦作了官,入得这权力之泥潭,也难免不会被卷了进去,作出贪赃枉法之事来。何况绝大多数人都是信那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信条的,岂会因公义而甘断私利,宁穷困而两袖清风么?这种人不是没有,但百个官吏中能出一个,就很稀奇了。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在权力上进行制约。”
张敏知道:“怎么制约呢?”
赵钧天双目炯然发光,说了一席话。毕竟所说为何,未曾得聆其明,不好妄言,在此略过。
张敏知频频点头,深受触动,道:“赵先生所言极是。在下深受教益。请受学生一拜。”深深一躬到地。赵钧天忙扶起,道:“快休如此。”张敏知道:“先生一代奇才也,为何屈居于此作一小小师爷?”赵钧天道:“盖未遇人耳,奈何如哉?”张敏知叹道:“这才是古来材大难为用,明珠暗投,深为埋没。学生不过一个江湖后辈,不能为先生作什么,实在渐愧之甚。”赵钧天笑道:“张贤弟切莫自责,此天命耳,岂人力所能变之?天若要我出来匡扶黎民振兴吏政,我便出来。否则,时运未到,早出无益,徒然遇挫而已。我只能待机而动。”
两人交浅言深,说得十分投机。相顾而笑,很是喜悦。看看天下将晚,各自拱手告辞。张敏知回到住处,两位义弟正在等他。叶子玉迫不及待地问:“大哥,跟那个师爷谈得如何?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前服完劳役?”张敏知微笑道:“这倒没提。”叶子玉面现失望之色,咕哝道:“不提这个提什么呀?兄弟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你又不是不知道。”肖羽道:“大哥必定是跟那师爷谈要紧的事。我看大哥进来时面上带着一种笑容,我在天山也见大哥有过,那就是在聆听了师父的教诲之后才有的表情。大哥,我平日猜东西很少能猜准,这次我斗胆再猜一回,这位赵师爷学问广博,你必定是向他讨教学问去了。”
张敏知笑道:“二弟猜得有一半准,也算是难得。我确与这赵师爷长谈了一番。”说着将所见的黄知府的笑话说了一遍,将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又将赵师爷的政治见解说了。肖羽似懂非懂,连连点头,觉得说得确实是很好,但具体好在什么地方,却是说不出来,只是连声道:“好,确实是好。”叶子玉摇头晃脑地道:“他说的也算是有些见地了,几年前我就有过这个想法,后来忙于练武,将这个念头丢在了一边。这赵师爷能想到这一层,也算是难得。”
肖羽又惊又喜,道:“三弟,你若是真的有此想法,果真厉害之极,何不找到赵师爷交流一番?明日便让大哥带着你去拜访赵师爷如何?”张敏知面含洞悉的微笑,道:“正好,明天我与赵师爷有约在先,将三弟带上一同畅谈,不是问题。三弟必能与这赵先生一见如故了。”叶子玉心道:“吹吹牛还可,要真跟他交流,岂不露馅?”忙摇头道:“不用,我明日还得好好干活。莫要让衙役抓到把柄。”平日他干活可是最不认真的,见到脏就躲,稍累一点就喊怨叫苦。这下只得积极一下。
光阴易过,半月已到,三人劳役期满,便成了自由人。赵钧天牵了三匹马,送到衙门外,张敏知拱手道:“赵先生,再见了。”赵钧天道:“多加保重。”送上三匹马与几锭银子。张敏知推却不收,赵钧天沉下脸道:“我当你是朋友,你如此客气,便是见外了。”张敏知方才收下。上马告别,三兄弟打马出城,往城外走去。
三人一路往东而行,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日到了山西平阳府,看看天色,正是正午时分,想要找个酒店打尖歇脚,加马上加了一鞭,赶前快行。忽听前面山脚下有打斗之声。三人纵马前去一看,一个女子正在与一个男子对打。那男子穿一身皂衣直裰,一对肉掌上下翻飞,攻势凌厉,将那女子迫得连连后腿。那女子手挥长剑,虽然守得风雨不透,但显已力拙,招法渐显散乱。那男子一掌击上,将她的剑击飞,抢步便要下杀手。另外还有两个男子在一旁观看,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张敏知见那女子身影颇为熟悉,却是分别已久的杨荷。不由大吃一惊,身形在马上一晃,流星赶月般向那男子纵去。那男子刚一出招,只见面前人影一闪,脸色大变,回掌护身。张敏知接连几招,将他迫退。那男子抵挡不住,旁边围观的两个青衣汉子挥剑上前,骂道:“哪里来的野种?敢管大爷的闲事?”剑招如雨,蓬勃凌厉,向张敏知刺去。
肖羽抢到,手掌挥出,将剑招迫住,接住那三个汉子狠斗起来。张敏知忙回身扶起杨荷,急声道:“你没事吧?”
这女孩正是杨荷。现已将名改回易荷。她自从那客栈失火后,便与张敏知、肖羽失去了联系,其父易枫身主白莲教教主,一心顾着反清大业,忙得团团转,又想着女儿还甚小,就没有去想着她会有什么心事,便将她送到灵空山青山岭白莲教总坛,安置在一个极安全极舒适的地方,派教中高手好生看护,命几名女子细心照料。教中上上下下对这位教主千金极是恭敬,她却不觉得开心,每日里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易枫虽钟爱这个女儿,但每日里忙上忙下,东奔西走,一月也难得见上一面,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易荷每日里颇觉寂寞,那些仆从教众对她极是恭敬,她觉得在这里找不到好朋友,心里话不知向谁诉。她深切怀念那段在行云山庄的岁月,那时她还是一个娴静素雅的小女孩,少庄主张敏知就象一个大哥哥一样护着她逗着她哄着她,她那时并不懂事,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去好好珍惜,总是惹张敏知生气,到头来还得要他来给自已道歉。张敏知每回同她呕了气,都是沉着脸默默低头离开。若是他几天都不来找她,她便装作生病受伤,可怜兮兮地,张敏知便会着急上火地赶来替她治病,给她赔礼道歉,定要将她哄得开开心心才行。
她好后悔曾一次次地伤张敏知的心。庄子上有一个庄民的儿子,长得很英俊,来追她。她就故意跟那人显得很要好,当着张敏知的面亲亲昵昵。每次都将张敏知弄得很伤心。她也不知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觉得自已对他是一种妹妹对哥哥的感情。可是每当看见他跟别的女孩在一起,就忍不住伤心,满是幽怨。后来一个叫肖羽的少年出现,她又表现得好似对肖羽很关心,张敏知都看在眼里,她知道他一定很痛苦。可是在肖羽受伤昏迷后,他还是毅然背起肖羽,这一点让她没有想到。如果换作是她,看见张敏知对一个女孩好,她是不会去救那个女孩的。男人就是跟女人不一样。张敏知一路背着肖羽,虽然很累,但从不叫苦。她那时在后面瞧着这个宽厚的背影,心里就泛起一股柔情与甜蜜。她才知道,自已对张敏知已决不仅仅是兄妹之情,她对他有一种深深的牵挂与依恋。但她很内敛,很害羞,很自尊,决不会表露出来,除非他向她祈求。可是,他如此中规中矩,非礼不言,非礼勿动,象是一个正正派派的木头人,哪里猜得到这一点?一场大火,使他们从此分别了。
她在白莲教总坛虽然有如公主,受到无数英豪之士的拥戴恭敬,但她却不想再这样下去。她越来越不安,非常生气,张敏知竟然没有来找她,一次也没有。她开始无缘无故地发火,摔瓶子摔东西,仆妇们都不敢去惹她,小心冀冀地侍候着她。她在静夜时泪眼迷离,望着夜空孤月点星,想着自已形单影只,心上人却不知在何方,真是心乱如麻,伤心流泪。一会后悔自已所为伤了他的心,一会又咬牙切齿,他竟不来找她,当真是无情之至。又自怨自悲,慨叹人生如朝露,转眼青春将逝,春花再美,不过一时便已败落,残花凋零,随狂风落叶飘舞。她岂非也是如此?尚未享受到生之乐,爱之欢,便要凋零枯萎,每日孤对灯影,她的心便要碎了。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愁肠将断,红颜将枯,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伤感悲怜,自怨自艾,多愁善感。不多时便现出病容。
易枫见到女儿这副样子,很着急,请来名医调治,一年里请来十几位名动大江南北的神医,却毫不见效。她女儿家心肠,羞涩忸怩,如果母亲在,她也许还可同母亲倾诉一番,可怎能开口将心事透露给父亲?她只能一天天地枯萎下去。易枫悬下重赏,求能医她病之人。可是无人能领得这个赏,她依旧的不思饮食,面黄肌瘦,少言少语,无精打采。
她犹豫再三,终于知道这么等下去是没有希望的了,张敏知是不会来了。她不能再这么下去。她终于下了决心,抛下少女的羞涩矜持去找他。她深信,他是喜欢她的。从他看她的深深关切的眼神可以感觉出来。当她跟别的男人一起时,他那种忧伤痛苦,是瞒不过她敏锐的眼睛的。一年前,她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留下一封信给父亲,乔装打扮,悄然离开了青木岭白莲教总坛。从此她一人浪荡江湖。易枫见女儿离去,极是着急,但女儿留给他的信中再三求他不要去找她,等到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定会回来和他团聚。他思虑再三,没有派教众去寻找女儿。否则以白莲教遍布全国的庞大势力,要找一个人,易如反掌。故易荷得以一年内闯荡天下,从山东到湖北,再到山西,她置身于大自然中,欣赏着天边云彩阳光,和路边花草雨露,在高耸入云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和绵延千里浩荡不息奔腾的大江长河前感受着造化之伟大,在激流飞瀑的湍流前让心情随之澎湃浩荡,觉得心情不再象以往那么忧郁凄凉,开始洒上了阳光。她既然抛下了傲气要来寻找真爱,登时觉得去除了阴霾一般,破云见日,一切大有希望。也许,在某一天,两人重逢,他会,他会过来拥抱她,给她激动的幸福。每当想起这一切,她都羞得满面潮红,气喘心跳。
前几日易荷来到山西境内,被几个郑王府的高手盯上,一个是金刚和尚,一个是“穿山神掌”何番,一个是铁谷老道。三人得到一个探子密报,说白莲教教主之女离教出走,是以便留上了心,着意查访。及至见到易荷,其外貌气质与那探子所描述的一般无二。是以一路跟踪,至平阳府时便突然下手。易荷只敌那金刚和尚一人,没过三招便已是前支后拙,险象环生,金刚和尚若非有意戏弄她,不立下杀手,她岂能支撑下去?眼见被擒,幸好张敏知及时赶到。她初时还没认出眼前这个青年男子是谁,再看一眼,难以置信,擦了擦眼睛,颤声道:“你,你是,是张敏知?”
张敏知激动不已,道:“没想到在此地见到你,荷儿,六年了,你过得好吗?”两人分别已整整六年,这六年里两人的变化实在很大,却能一眼认出对方,只因对方在各自的心里印迹太深,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抹去淡化。是以只一眼之下,便能感觉出对方的存在,便能认出对方便是那个自已一直在寻找的人。易荷心头狂喜之下,眼前一黑,晕撅过去。张敏知大急,摇着她道:“荷儿,你醒醒。”
良久,易荷嘤咛一声,悠悠醒转。杏眼含泪,只是点头,忽然怨声责道:“你好坏,坏东西,我不想见到你。”以手无力地捶着张敏知的前胸,泪如雨下。张敏知拥着她柔声道:“对不起,你受委屈了。”易荷伏在他胸前呜呜哭了起来。
那边肖羽以一敌三,一时间抵挡不住,连连后退。他虽然武功已远远在这三人之上,但对敌经验却不多,出手这狠辣快捷也不及对手,以一敌三,完全落在了下风。叶子玉见状,知道对手甚是厉害,自已便是上前相助,只怕也讨不了好去,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上前。肖羽施展天山斩龙掌,越打越快,满天都是掌影。金刚和尚手里执着戒刀,使着威力惊人的泼风刀法,将肖羽笼罩在刀光中。他早已看出肖羽武功极高,其招数之精妙,内力之清纯,他闯荡江湖数十年来从未遇过。只是此人似是从未与人真刀真枪动过手,还不会运用功力招数克敌。若是错过了这最好的时机,让他打顺打熟,那他们三个难有活命机会。是以一上来便以绝技对敌,一把戒刀使得狠辣异常,迅捷无比,刀刀直取肖羽的要害死穴。他本来就以快刀狠刀驰名天下,又有两位高手在旁助阵,这下肖羽岂能不手忙脚乱?
铁谷老道与“穿山神掌”何番都瞧出了其中关窍,他们是江湖中成名多年威震一方的豪客霸主,功力之精深正不待言,其眼力何等厉害,早瞧出这青年便象手持一个金饭碗却去要饭一般,其武功之精妙简直让他们眼花缭乱,惊得脸如死灰,但却不知如何才能将之发挥威力,每当他们险象环生立刻要束手就擒时,他却不上前追击,让他们数次逃过大劫,惊出一身冷汗,连呼侥幸之至。两人都如金刚和尚一般想法,非得趁这青年反应过来之前将其解决。是以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
肖羽斗将下去,渐渐明白了些克敌之理,掌法一变,使出天山折梅手,一掌“梅英疏淡”向铁谷老道劈去。这一掌蕴有十几个后招,招招都能克敌于死地。铁谷老道退路已被封死,避无可避,眼见就要毙于掌下。金刚和尚与何番连呼厉呼,各施狠辣险招,或刀劈或掌击,向肖羽攻去。天山折梅手何等厉害,这些变化在后招里都已一一想到。肖羽当下身形微晃,脚下踏着青莲微步,已避过两大高手的联手合击,那一掌已然击在铁谷老道肩头。他心存厚道,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只听一阵骨骼断裂的脆响,铁谷老道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向后便倒。肖羽一招得手,却不进击。金刚和尚与何番正在生死关头,四面八方都是对手的精妙之极的掌影,浑身要害都笼罩在真气之中,眼见无幸,正要闭目待死,忽见对方停手,如逢大赦,回身跌跌撞撞地扶起铁谷老道,向外就走。
叶子玉身形一纵,已拦在三人面前。他见肖羽获胜,两人武功只在伯仲之间,对方新败,又伤一人,已无斗志,他胜券在握,怎肯放过?当下拦住喝道:“狗贼,就想这么走了么?”
金刚和尚与何番面如土色,他们横行武林几十年,罕遇对手,威风八面,江湖豪客闻之丧胆,避之唯恐不及,此时却已被逼上绝地,自知稍不小心,立时便是死路,当下各咬牙关,相互对视一眼,金刚和尚挥动戒刀,何番双掌一扬,各施狠妙招数,向叶子玉攻去。叶子玉嘿嘿一笑,施展出天山摘花十三式,登时精妙绝伦的掌法将金刚和尚与何番尽皆裹于劲风杀气之中。他聪明绝顶,在适才观斗中,已将对手的武功套路看了个大概。肖羽原本资质鲁钝,在师父广成子的教导下,潜意识被彻底改变,充满了自信,领悟力增长了岂止几个层次?所以才能将天山派繁杂精妙的上层武学一一学会。但毕竟天性质朴,厚道心性,不以杀敌为念,那是万万改变不了的。而叶子玉则是天赋颖慧,生就异禀,对临敌杀胜的领悟实比肖羽要高出几筹,不仅出手绝妙,且狠辣辛猛,不留半点余地。是以不过几招,金刚和尚与何番便招架不住,连连后退。再斗几招,叶子玉已将两个豪客的周身要害尽数罩住,随时可以下杀手。金刚和尚与何番面色惨变,苦苦支撑,情知无幸。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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