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年痴呆更严重了。
这段时间记忆如同鱼儿一般，7秒，甚至7秒都不到，瞬间清醒，转身即忘。
有时候，半夜三更，他静悄悄的走到了乔麦的房间，站在她的床头，两只眼睛像是两个巨大的灯泡，死死的盯着她。
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睡觉，第二天醒来，精神饱满，吃饭也津津有味。
夜里，乔麦睡觉倒是不安，她总感觉有个身影站在床边，夜里醒来，只觉得一股凉意。
早饭期间，特地还问了问王美丽，父亲平日可有夜起的习惯，王美丽信誓旦旦的承诺，睡觉前会让乔太山提前解决，她夜里看过几次，老爷子睡的非常踏实。
王美丽的话，乔麦半信半疑，这个女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睡觉像个汉子一样打呼噜不说，还非常沉，喊多少声都叫不醒。
连续几天夜里，她总觉得自己房间有人，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比较敏感，而她的敏感非常的准确，她调出来夜里的监控视频，才发现乔太山就站在她的床头。
他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嘴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连续多天如此。
这样的一幕，大多出在鬼电影的片段中，让人后背发凉，而如今却发生在自己身边，乔麦有些后怕。
于是她打算今晚等着父亲，果真，乔太山在凌晨两点多时，又过来了。
“爸，爸，你是不是想上厕所？”乔麦抱住自己的父亲，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我看看我的女儿，你见过乔麦吗？一个12岁的小女孩。”乔太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试着自己的身高。
乔麦摇摇头。
“你帮我找找，她被同学带走了，我必须要找到她。”乔太山着急的在房间里跳了起来，他的眼神里带着愤怒。
“爸，爸，不找了，不找了。”乔麦陷入极大的痛苦，这痛苦在她的脸上带着极强的化学反应，她的眼神里怀着仇恨，杀戮。
乔太山拼尽全力的挣脱她的怀抱，这个瘦弱的男人体格小而瘦，可乔麦抱住他还是很吃力。
直到乔太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慢慢的平复下来。
“乔麦回家了？回家了！”乔麦小声说。
“我的丫头回家了，回家就好。”乔麦拉住他回到他的房间。
乔太山回到床上很快睡去，乔麦坐在他的床头，看着他均匀的呼吸，静静的给他掖着衣角，就像是守护孩子一样守护他。
他趴在父亲的床边，目光落到了墙上，思绪跟着飞到了十万八千里。
“放开我，放开我……”乔麦使劲的挣脱贾珍珍和韦萌萌的牵制。
韦萌萌抓住乔麦的一只胳膊，嘴巴里骂骂咧咧的讥讽着乔麦：“别指望你的哥哥来救你，谁也救不了。”
乔麦发疯的似的用嘴巴疯咬贾珍珍、韦萌萌拉住她胳膊的手。
两个人害怕被咬，一边躲着，一边大喊：“刘子奇，黄晓光，快来搭把手。”
很快，三个男生跑来，刘子奇一把抓住了乔麦的头发，她脸上只剩下狰狞的表情。
“妈的，这只疯狗终于被制服了，黄晓光，娄仁浩按住她。”韦萌萌大喊。
“妈的，你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谁，你还敢跟刘子奇争夺少先队员的名额。”韦萌萌说着，在乔麦脸上疯狂扇起了耳光。
不知道扇了多少次，直到自己的手心开始疼，才抖动着手掌，大骂：“妈的，我的手废了。谁来，贾珍珍。”
贾珍珍猛的扑上来，一下子将乔麦跺在了地上，旁边的黄晓光，娄仁浩也跟着倒了一地。
“哈哈……我靠，你力气太大了，”刘子奇笑的跪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
这场游戏，对于这样的一群人来说，是一场乐趣，虐人却不自知的乐趣。
乔麦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喊救命，然后又来回的挣扎，可是她越是反抗，越是遭受各种各样的虐待。
“乔麦，十里八村你也知道我是谁，你说你跟老子争什么？你做什么少先队员，以后生个小孩，当个妈妈就行了。”刘子奇吃呀咧嘴的说。
“生个娃娃，就行了，哈哈……”韦萌萌扑哧笑起来。
“我哥知道了，不会放过你们的……”乔麦的硬骨头，并没有吓到他们，反而刺伤到他们的自尊心。
只要能够造成她痛苦，便会让他们拥有无限的乐趣，乔麦白净的脸蛋被他们来回的抽打，身上的衣服也被来回撕扯，而这些并没有令他们解恨。
之后，贾珍珍和韦萌萌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地上，三个男生脱掉裤子对着她的脸上，身上，衣服，鞋子开始撒尿。
那一天，她的尊严被踩在地上蹂躏，她的人格在这一刻被殴打，被虐待死亡。
这样的校园暴力，从来没有停止过，而学校又从来不是孩子的保护伞，墙上贴着几个教书育人的大字，显得格外的突兀。
乔三扬赶到时，乔麦的脸上被涂得满满的热尿泥巴，乔三扬随手拿起地上的砖头，朝人群中扔去，几个人吓得屁股尿流的逃跑了。
这场凌辱结束了，乔麦的性格大变，内向，敏感，暴力，还有瑟瑟发抖。
第二天，他的父亲找到了学校，拎起来刘子奇就摔到了地上，包括一并的黄晓光，娄仁浩揍了一顿。
这一次瑟瑟发抖的是韦萌萌，贾珍珍。
韦萌萌有人撑腰，家人是学校的老师，而贾珍珍没有靠山，一旦被学校开除，就没有读书的机会。她家中孩子多，能够拥有读书的机会，是难能可贵，可她却如此的不珍惜。
这次的事情足够严重，严重要乔麦多天高烧不退，对她的生活，学业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乔太山闹到了校长室，死活讨要一个说法，而上一次赵明明遭受同样的殴打，暴力，她主动站出来作证，非常令人欣慰。这个小姑娘看似软弱，却又非常的勇敢。
赵明明去看望乔麦，给了她许多的关心，鼓励，还非常坚定的告诉她，坏人一定会得到惩治。
后来她才知道，她爸爸的朋友是县长，县长一道圣旨，说是必须查明原因，校长不得不重视。
由于他们年龄小，并没有办法承担法律责任，学校针对这次校园暴力也给出来了明确的回应。
韦萌萌，刘子奇被开除，黄晓光，娄仁浩的父母到学校跪求老师再给一次机会，他们参与的三人给予了留校观察。
贾珍珍的父母听到女儿干出来这般事，非常的痛心，也非常的失望，便让她退学，外出打工。
对于乔麦而言的至暗时刻结束了，可是留在心底的伤害却伴随了一生。
韦萌萌经过父母的关系转学，她们再也没有见过，可是她的五官几乎印在了乔麦的脑子里，这些年来，职场中大眼睛，扎马尾的姑娘，并没有获得过她的好感。
还有嘴角带痣的姑娘，同样如此。
也许从那个时刻，小乔麦就停止了生长，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安全感，也许是乔三扬经常性的保护她，照顾她，让她觉得他就是那个盖世英雄。
那种亲近感，也逐渐再拉近，一点点的拉近，直到她分不清究竟是亲情，还是懵懂的爱情。
乔麦工作之后，收入越来越高，她开始意识到童年的痛苦如影随形，她从来没有敞开过自己，她极少有朋友。
她想回到过去，她想疗愈曾经的痛苦，心理学家告诉她，只有重新回到那段最痛苦的时光里，重新拥抱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然后告诉她，她长大了，她可以保护自己，然后拉着她来到现在的生活，她才能够被治愈。
可是那块伤疤沉在了心底，万不得已，她不敢去触碰，她害怕自己无法抑制痛苦，她害怕自己的崩溃，令她失去一个成年人的理智。
直到这次父亲模模糊糊的找她，就是那次失踪的她，她才明白这也是父亲心口的一块疤，即使他什么都记不得了，还记得这件事，说明在他的内心也足够的重要。
泪水，汗水，在她的脸上混合在一起，她重新走回记忆中，又重新安全的返回，她知道她可以的，她已经成年，必须要直面痛苦。
父亲的睡眠看起来非常的香甜，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平静。
“猜猜我在哪里？”大学同学齐言言发信息来。
乔麦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两点多。
她点开齐言言发的视频，漆黑的夜空，伴着灵动的歌声，细碎的雪花，在昏黄的灯光里慢悠悠的落下。
迎面来了一列火车，绿皮的火车。
“这时哪里？”乔麦刚刚经受了一场蜕变，在同样漆黑的夜晚，可是内心却宛如白昼。
“阿德勒。”齐言言秒回。
“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散文家，叫李娟，她曾经居住的城市。”
“我知道她，看过她的书，很喜欢。这个城市里的景色，你来了，会更喜欢。”
“我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有时间旅行了。”
“照顾好父亲，他更重要。”
夜深了，乔麦又走下床，打开李娟的散文集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