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44:写春联

又到年关，每一开门，爱人总会瞟了一下门楣，问道:“你什么时候写春联啊?”我说:“现在大街上到处卖春联，款式多样，还镶金嵌黄的，色彩红艳，非常喜庆，我写的也不见得更好看，还是买吧。”“街上卖的对联是很喜庆很热闹，可是自己写的墨香飘逸，似乎还散发着一股文化的味道，感觉就是不一样嘛！”哈哈！听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我不禁怀念起以前写春联时墨香四溢的时光了。

还记得第一次写春联时我刚上初一，那年年底，堂伯突然来到我家，叫我帮他写春联。开什么玩笑，虽然在学校练过“颜楷”， 但我怎么敢写春联呢？我赶紧摇头，闪到一边，正想溜走。他眼疾手快地拉着我，笑斥地说:“你这猴孩子，还想跑。咱家就你文凭最高了，写春联的事以后咱自己干，省得每年都麻烦别人。”堂伯参军转业，在县城工作，在我心里是很威望的，我突然有种受到“器重”的感觉，仿佛身上压了的某种“重担”，于是乖乖地随他到家里。

只见堂伯家的大厅里已经摆起八仙桌，桌面上整齐地叠着长的方的各种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红纸。他说:“元仔，你第一次写春联，我怕你不会切割联纸，我帮你弄好了。”接下来堂伯又拿出一本对联集，让我对照着看，横批、竖联、双门联、单扇门联、猪圈、鸡圈、牛圈、土地公、灶王爷等等，要写什么各有规定的一块内容，可以自己找。写什么呢？我不放心，又屋里屋外绕一圈，看看各个位置上贴的是什么联，以便写的时候心里有数。

刚开始，我担心写不好，决定先写一些位置不明显诸如猪圈、牛圈等旮旯的小联。当提起笔时发现平整的红纸上不知怎么安排着下笔，于是先折格子，平复一下忐忑的心情，然后手指僵硬地拿着笔，一笔一画，抖抖地划下“六畜兴旺”四个字。我看着红纸上字体僵死，笔画如树枝，很不好意思。堂伯却站在旁边微笑着说“好、好、好，写得大方周正”，然后拿着联放到地板晾干。接下来，偶尔我有写错的时候，堂伯总说没关系，拿着扔到垃圾桶，重新再来。在堂伯的不断鼓励下，我越写越自如，四字联、五字联、七字联，由简入繁，徐徐下笔，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把“大五间”的闽南大厝的春联都写完了，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一阵轻松。看着大厅灰黄的地板已铺上一幅幅鲜亮的春联，如锦似画，不由一阵阵自豪，可一看到红纸上的字，我不禁脸红。堂伯留我吃晚饭，我怎好意思留着，推辞着回家了。

回来后，感触很深，有了自己的一番想法。我在楼梯下东翻西找，找出以前父亲送我的一块铺地板用剩的红砖，红砖能吸水，听说有人用它来练字，父亲希望我闲时也练一练，可因为我的懈怠，红砖已布满灰尘，黯淡失色了。我决定用清水练字，让它再次红润起来。接下来几天时间里，我还穿梭于村里经常写春联的几个叔叔家，到他们家观摩他们是如何写春联的，其中我小姑丈写得龙飞凤舞，发叔写得遒劲有力，都是我喜欢的字体。他们没读多少书，写毛笔字没认真临过帖，只是凭天分和感觉写，告诉不了我写字的“秘诀 ”，但他们为我讲述了王羲之吃墨、钟繇在被子上练字、颜真卿用黄泥练字、怀素用芭蕉叶练字、郑板桥在腿上练字等古人刻苦练字的感人故事，让我从中体会到古人练字的专注与痴迷，这坚定了我练字的想法。

也许听到堂伯说，也许有人看到我也写春联了，再加上常帮忙写春联的几个大人事情多，乡亲们觉得找我写春联比较合适。而我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能为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写春联也很高兴，很自豪。身为竹匠的父亲为了方便我割联纸，还特地为我修了一把小竹刀，刀柄钻了小孔，孔中穿过小麻绳，打结一下，方便我携带。于是乎，在接下来的几年年底，我总是右手拿着墨碗，左手腕缠着一把被红纸染得泛红的小竹刀，手中抓着夹着毛笔的对联集子，穿厝过户地为乡临写春联。直到有一年春节，我听到一个外地的客人说村子的对联怎么都是一个人的笔迹，我才想到，春联字迹也要丰富多彩，才不会让人产生视觉疲劳。于是我鼓动上初中的堂弟、表弟和其他孩子，自家的春联都自己写。孩子们都有表现的欲望，于是试着试着都上手了。春联的笔迹各逞特色，孩子的才华得到展现，乡亲们过年节的笑容更灿烂了。

到中学教书后，年底除了在村里写些春联，还为学校附近的朋友写春联，也偶尔参加志愿写春联活动。虽然我的毛笔字依然不好，但能用笔墨为春节添喜庆，为人们送吉祥，我内心充满着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