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刀锋》:“禁欲主义是救赎之道吗?”


一个作家最好的早期训练是不愉快的童年,和叔本华一样,毛姆的童年无疑是不幸的。

在他未满十岁时父母都离他而去,因此只能被送到英国,由伯父抚养。

正如他的自传性作品《人性的枷锁》中描绘的那样,毛姆的伯父是一个冷漠虚伪的牧师,为人自私并且爱财如命,对毛姆冷酷吝啬。

后来毛姆被送往坎特伯雷皇家公学遭受了更为不幸的境遇,由于遗传了父亲矮小的身材,而且有很严重的口吃,他经常受到其他孩子的欺凌与辱骂。

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毛姆,他的性格变得冷静孤僻,看待事物也很悲观。

在他16岁的时候,他遇见了叔本华的哲学思想,从此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在这个年轻脆弱的小男孩心里扎下了根。

叔本华与毛姆都处在动荡的时代背景下,战争和经济危机爆发以及社会阶级关系重组带来了迷惘和惶惑的情绪。

思想文化的迷乱使他们对以理性为支撑的传统社会产生了质疑,理性万能的幻想也由此破灭。

在对理性失去信任之后,他们都开始推崇非理性主义,叔本华公开向理性主义发出挑战,强调人的生命个性本能,尤其推崇人的直接作用。

毛姆的小说中也无处不流露出他渴望打破理性束缚的诉求,极为强调人的本真与天性。

《月亮和六便士》中一直活在理性节奏里多年的主人公终于无法忍受平静的如一潭死水的生活,他发现自己需要另一种更加鲜活的精神支撑。

于是他身体中以本能和冲动为象征的非理性意志占了上风,促使他走向了疯狂的艺术探索之旅。

毛姆几度渲染了斯特里克兰德的神秘的原始欲望以及他野蛮和狂热的艺术创造过程,以此来展现非理性意识。

这种本能的冲动促使艺术家不受自身控制,进行创作。毛姆小说也融入叔本华意志无目的的观点,比如“我”与思特里克兰德的一段对话:

“你怎么会认为自己还有一些绘画的才能”
……
“我必须画画。”
“…你也许会成为一个大画家,但你必须承认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我必须画画”

“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我由不了我自己。”

“他感觉到一种猛烈的力量正在他身体里面奋力挣扎,这种力量非常强大,压倒一切,仿佛违拗着他自己的意志,并把他紧紧抓在手中。”

还有《刀锋》中描写的主人公拉里,从战争中回归的拉里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拉里了,看着好朋友在自己的面前死去,拉里患上了PTSD。

战争摧毁了他的信仰,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拉里内心中“有一种追求使得他整个人得不到宁息,逼着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向哪去找。”

这里的追求实际上与斯特里克兰德灵魂深处催促他创作的强大力量是同源的,都是叔本华口中的“意志”。

“世界是我的表象”,这个观念充分体现了叔本华对意志主体的重视,他认为整个世界的存在依赖于认识者。

根据这种意志本体论,叔本华把一切生命的存在,在本质上归结于痛苦意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人类欲望的代名词。

在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中,他明确指出由于缺乏和需要,意志转化成欲念,当一个愿望得到满足,这个欲念暂时结束,然后这个得到满足的欲念马上又会生成其它的愿望。

他实际上就是将人生看成永无止境的追求欲望实现的过程,只要我们意识中充满自己的意志,我们就被不断的追寻与失落包围无法得到真正的幸福,因而意志世界便面临着无穷尽的烦恼和痛苦。

他有句很火的名言“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中摆荡”也就是说在你追求自己的欲望的过程中你是痛苦的,在你的欲望得到满足后你是无聊的。

但叔本华也有给出他的解决之道:一:在艺术中释放自我,寻求慰藉。二:禁欲主义。

在毛姆的两本书中显然《月亮与六便士》中的思特里克兰德选择了前者,而《刀锋》中的拉里选择了后者。

对于我而言我觉得拉里的选择更具有说服力。

《刀锋》这部小说的情节主要设置在一战结束后的20世纪20年代,这时候消费享乐的价值取向在美国已蔚然成风,正如《美国精神》的作者康马杰所言:“20世纪20年代,那10年是经济繁荣讲究物质享受和玩世不恭之风盛行的十年。”

一战后的美国工商业的腾飞促进了商品的极大丰富,提高了民众的购买力,他们的生活理念在商品和商业文化的鼓励下发生了巨大变化。

资本主义积累时期提倡的“先劳后享”的消费理念被纵欲消费主义以所取代。

拉里的未婚妻伊莎贝尔就深受美国消费文化的影响,她热衷于体面的服饰,奢侈的晚宴。她放弃了与自甘清贫的拉里之间的爱情,而转头投入别人的怀抱。

所以在这些美国朋友面前,拉里显得沉默寡言,观念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虽然有人想让拉里谈谈他的战斗经历,但是拉里明白,这只是处于猎奇心理,而非真正要分享他的创伤记忆,于是他选择了沉默,但是没有人能在沉默中获得平静。

沉默的时间越久,创伤事件在他的记忆中就会愈加扭曲,甚至侵扰他的整个日常生活。

有的人可能向这种创伤经验的压力低头走向了死亡的道路,但是毛姆笔下的拉里,从沉默中另辟蹊径,坚定地走上了一条通往宗教的自我疗伤之路。

和拉里一样,在非理性森林中的茫茫追寻,毛姆,叔本华都找到了心灵的暂时栖息地,得到了片刻宁静。

但非理性力量不可避免地受理性的影响,因为无论如何直观的认识,总会受到一些先验的认识(理性)的干扰。

“刀片的锋刃难以逾越;因此智者说救赎之路难行”。
叔本华说“人好像钟表机器似的,上好了发条就走,而不知为了什么要走,每有一个人诞生了,出世了就是一个'人生的钟',上好了发条”。

拉里也同样经历了一段探索人生意义的旅程,去嘈杂污浊的煤矿劳动,到世界各地去流浪,又或者用自己的关怀和呵护,去感动一个被厄运驱为娼妓的荡妇。

拉里不停的在寻找让自己内心得救的方法,当他最后带回去的既不是可以让迷途羔羊回归的天主教,也不是考斯蒂口中的神秘主义,而是印度的吠陀经哲学。

这就决定他不顾一切的探索与魂牵梦萦的冥思都成了飘渺不实际的虚幻,毛姆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使拉里真正解脱。

所以到最后他没有设定结局,也设定不了结局,《刀锋》中甘乃夏教导拉里尘世的满足是暂时的,无限才能提供永恒的欢乐。

然而“时间的没完没了,不能使善更加善些,也不能使白更加白些。”

作者介绍:
镇长是位小王子,00后乡村教师,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愿每个人都能在书中收获自由与力量,坚定的走自己的路。难过时,请记得把嘴角上扬,你永远不是一个人。have a good day!(读书,跑步,睡觉…让我们在路上相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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