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男孩

高一时，我的前桌是个很可爱的小男生。他的头发天然卷，有点像小绵羊。单眼皮的人眼睛往往细长，眼神犀利而欠柔和，但他不是这样的。他是少见的单眼皮大眼睛，睫毛浓密，自然上卷，十分好看。他鼻子高挺，牙齿整齐而雪白，只是不太笑口常开。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可爱。那会儿大家流行的说法是，一个男生最悲催的就是被女生形容位可爱，不过他除了可爱还是可爱。由于读书早，他比我足足小了两岁。女生本就成熟得早一些，所以我怎么看他都是个小屁孩。

他不是个聒噪的孩子，每天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学习。字写得特别整齐，一板一眼，犹如他的为人。所以，我叫他"小木头"。小木头数学极好，无论多难的题目，他总能迎刃而解，而我数学却很不好。那会儿，我最经常做的动作就是用笔头轻戳他的背部，待他转身，把题目摆出来，他就开始慢慢讲解。讲完后，他会抬眼看我的反应，若我开始解题，他便转身继续奋笔疾书。若我依然紧皱眉头，他就继续一边画图，一边讲解。灯光下，他睫毛轻颤，双眸湛亮。大概是这样的镜头重复太多，以至于多年后，他解题时的样子依然清晰如刻。

有时候，在他换了各种方式讲解，而我依然云里雾里时，他便停笔凝思，而我早已气馁，颓然说：“我是不是特别笨？”他笑笑说：“还好呀。”他嘴角微扬，笑容温暖而好看。

数学虽是我的软肋，但这不影响我成为学霸。我记忆力异乎寻常，历史、政治几乎整本书都会背，而小木头哪怕读哑嗓子，也记不住重点。而大考时，数学往往不是特别难，我的总分一直遥遥领先。我本性就是调皮偷懒的，有时也想拉他说话。他一边做题目，一边敷衍我。我不乐意了：“干嘛这么认真？”

他抬头看着我：“没有啊，本来就这样么。”

“算了，我不跟你比认真，我就和你比成绩。急死你！”

他可一点都不着急，继续解题，要么怎么说他是小木头呢？整整一年，除了问题和解题，我们很少有其他方面的交流。

高二文理分班。小木头肯定读理科，因他实在全无文科细胞。而我，在几经徘徊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理科。不过，我们班级还是被拆分了。我和小木头分到不同的班级。我突然不习惯了，因为题目不会做时，再也没有人可以为我耐心讲解了。不用讲，数学真成了我的心病。大概每过四个星期，小木头的位置会换到靠窗位置，我会在课间时跑去问他题目。每当我推开窗户，他就转过头，接过我手里的习题凝思。然后，开始讲解题思路。当然，我也不是天天都问题目，有时候好会给他带些零食。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吃，但每次都笑着接受了。

毕竟不是同个班级，渐行渐远是必然的结局。终于有一天，我们再也不联系了。事情很简单，他有女朋友了。每天，我都可以看到他和那位女生一起去食堂。他似乎没什么变化，笑容淡淡的，那女孩走在他身边，无视旁人诧异的眼光。我听说，他追那女孩追得很热情，买各种礼物。然而，我有点想象不出来，这和我记忆中的小木头完全不一样。

因为学习繁忙，我也没空关注小木头了。高考结束后，我听说小木头考得很好，只是志愿填报不当，去复读了。心里很替他惋惜。只是，也没想过要联系。

我知道，他家人都在上海，他也在那读大学。期间，我去过一次上海。两人瞎逛了一圈，早以不记得说了什么。毕业后，我去杭州玩，他来找我。这次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去海底世界玩时，我的腿被蚊子咬了几十个包，看电影时，我呼呼大睡。至于小木头，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却没有印象了。

回来后，我在QQ上抱怨他：“你怎么有女朋友了就不理我了？”他很快回复：“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我很少记得小木头的话，但这一句印象深刻。

后来，每一年回来，他都会来看我。记忆里的画面是，我走在前面喋喋不休，手舞足蹈，不时回头寻求他的反应，他有时微笑，有时大笑。想来，两人谈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吧。我从来不和小木头谈心事，当然也不谈文学，可是我们谈了什么呢？我全无印象。记得有次他陪我爬山，我一路絮絮叨叨。末了，看到个秋千，我坐在秋千上晃悠，头倚着秋千索，他坐在前面的石头上，两人聊了很久很久。

有一年，他和朋友一起来看我。他朋友大抵误会我们的关系，时不时地调侃一句：“今天本来要出去玩的，他就非要过来看你。”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突然有几分尴尬，小木头倒是神色如常。

再后来，他来看我时，我有了男朋友。我心血来潮，亲自下厨，煮了一大锅粉干。我给小木头打了一大碗，给男朋友也打了一大碗，他们两人默默低头吃着，表情有点奇怪。我问：“很难吃吗？”他说：“还好呀！”我自己去尝了一口，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原来我忘了放盐。如今，男朋友成了老公，而小木头，还是小木头吗？

多年没有见到小木头了。有时候，我会着意回想关于他的点滴，但除了他做作业时的背影，除了那双单眼皮长睫毛的大眼睛，还有他恬淡而温暖的微笑，其他一切都很模糊。我们本就算不得深的交情，终究被冲淡在时光里。

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小木头，大概，他是唯一一个游离在我重要生活事件之外，却又让我觉得无比亲近的人吧。关于他的一切，似乎永远停留在高中时代，纯粹而美好。青葱岁月里，所有的热烈轻狂都不是因为他，然而时光老去，他却成了记忆里最宁谧美好的风景。

小木头，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