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纪行

看世界杯的缘故,安排了这次俄国旅行,口语都说俄罗斯,写出来愿意写成俄国,仿佛还在19世纪的小说里。

这个国度,因着历史和文学的缘故,早有兴趣,一拖再拖,总算碰上这次机缘。去了十天,坦率说,即使世界杯期间俄国人民也并不显得更热情,但不影响这依然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目的地,值得一去再去。

定下行程大概是二月,原本想行前多补下课,工作的缘故抽不出身,结果也只是补看了《叶普盖尼奥涅金》、《上尉的女儿》、《父与子》、半本《安娜卡列尼娜》,还有约翰斯坦贝克的《俄国纪行》,看了几部俄国电影(特别要推荐安德烈萨金塞夫的 回归 这一部),算是定了个小基调,懵懂出行。

FIFA 官网上买的球票,幸运的全部抽中,两场球,一场莫斯科,一场圣彼得堡,所以行程也安排在这两个城市,各五天。6月的俄国,应该是一年中天气最好的时候,舒爽宜人,早晚冷一点,披件薄外套就行。天色很晚才暗下来,尤其在彼得堡,晚上11点天还亮着,旅行时间多了不少,也不用担心安全。

莫斯科和彼得堡,俄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两座城,出现在多少文学作品里,一直被刻画,被比较。以一个无知游客的视角,晃荡几天,也能体会出两座城不同的氛围。莫斯科更有斯拉夫民族、东正教的一些显著特征,更大气,于我更有新奇的魅力,圣彼得堡更像一座欧洲城市,涅瓦大街傍着涅瓦河很迷人,整洁干净,有小资情调,于我略平淡些。

从莫斯科前往彼得堡,高铁不到4小时车程,车很新,窗户很大方便看风景。列车开出库尔斯克火车站,我就从包里拿出了安娜卡列尼娜下册,附庸着这份诗意,读着草婴的译文。安娜和伏伦斯基,从莫斯科往彼得堡,走的是哪条路呢?那时候也有火车了,顶着大雪轰隆一路,至少要开一个晚上吧。

车窗外,多数时候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碧绿一片,草长莺飞,偶尔夹杂一条小河,几栋小屋,不得不感叹这片土地的辽阔和丰饶。书翻一会,就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看窗外,不是怕错过了景色,只是想多看看托尔斯泰描写过的这片大地,这条长路。

俄国教堂多,很多是金色圆顶,搭着蓝天白云,很上镜。教堂内都是宗教画,东正教堂金门两侧的画尤其讲究,层叠往上有好几层,地位高的像基督救世主大教堂,五层精美的宗教画堆叠到了穹顶。站在教堂内厅朝上望,画中的信徒刻画细腻,耶稣表情安祥,注视着渺小的信众。

由于东正教的特殊历史,俄国的教堂同沙皇、民族情节脱不了干系,纪念亚历山大二世的滴血救世主大教堂,埋葬库图佐夫将军且保有最古老喀山圣母像的喀山大教堂,宏伟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莫斯科红场内与沙皇一生紧密相连的教堂建筑群都有看点。


圣母升天大教堂
苏兹达尔克里姆林宫
苏兹达尔某修道院
莫斯科红场教堂建筑群

俄国又是出了名的战事多,这是一个尚武的国度,也因为战争积聚起民众巨大的民族自豪感,这又以1812年卫国战争和二战卫国战争为甚,这两场战争都是俄国作为主要力量战胜当时最强大的法国和德国。拿破仑和希特勒都在俄国折戟,都在俄国的冰天雪地下饱受折磨,从不可一世进军莫斯科,到最后被狼狈打回巴黎和柏林,订立城下之盟,这是俄国历史辉煌的顶点。

纪念拿破仑战争的1812年卫国战争博物馆,就在红场附近,二层楼的展馆,规模不大,但藏品和动线设计都不错,上百幅画作、影像资料、武器装备、生活用品仿佛能把我带回200多年前俄法争锋的时代。


拿破仑视察战场
法军在严寒中撤退

纪念二战的卫国战争中央博物馆,规模非常宏大,主体展览围绕二战期间最大的几次会战展开:莫斯科保卫战、列宁格勒保卫战、斯大林格勒战役、库尔斯克会战、攻克柏林都有专门的展厅。有幸碰上博物馆工作人员的义务讲解,身着戎装气宇轩昂的青年,说起二战依然振奋不已,他的爷爷当年就参与了斯大林格勒战役,难怪他言语中透露出无比的自豪。


在莫斯科,可能因为还留着不少前苏联时期建造的大楼,还能感受到一丝社会主义的遗风。在索尔仁尼琴和阿列谢耶维奇笔下,这片土地曾经陷入疯狂,如今表面看上去一片祥和,世界杯也在喜庆地举办着,似乎那些遥远的苦痛已经飘散了。

俄国作家对苦痛的描写是最深刻的,对精神和灵魂的拷问也是最深入的,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逝去一百多年,这个悠久的俄国文学传统似乎也在这片大地逐渐失传了,就像在中国,老舍和鲁迅也不会再有。


列宾为托尔斯泰做的画像
陀思妥耶夫斯基画像

在俄国看画,着实让我感动,除开冬宫主馆,其它几处著名的展馆人都不多。铺天盖地的名作挂在眼前,很多连玻璃格挡都没有,不用闪光灯的话拍照也允许,俄国人就是这么大气。在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看苏里科夫《近卫军临刑的早晨》、《女贵族莫洛托娃》、列宾《伊凡雷帝》,在俄罗斯博物馆看《伏尔加河的纤夫》,在海军参谋部大楼看梵高、莫奈、塞尚、高更、毕加索、马蒂斯上百幅真迹,堪称完美的艺术就在眼前几尺,只感觉缺氧,再多的赞美都是多余。如若像他们,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永恒,身外之物皆可抛。


三套马车
近卫军临刑的早晨

莫斯科和彼得堡都有很悠久的剧院文化,行前就开始在剧院官网上刷票,排期的缘故,天鹅湖、胡桃夹子、安娜卡列尼娜都遗憾看不到,最后在莫斯科大剧院看的《奥涅金》,彼得堡马林斯基剧院看的《Paquita》。


芭蕾舞蹈演员、布景、音乐都堪称出色,尤其奥涅金这一场,即使已经看过普希金优美的诗作,也还是被芭蕾舞演员的一颦一笑深深打动。最后一幕奥涅金愤然羞愧离去,达吉雅娜掩面痛哭,已经无法分辨这是复仇,是无奈,还是爱。

说回到世界杯,从98年第一次守在小彩色电视机前看法国世界杯,为荷兰队加油,已经20年了。那时候每天看体育新闻,能熟练说出曼联和皇马的主力阵容,记住经典比赛的比分甚至五大联赛的射手榜,20年后只看下欧冠,熬夜还要犹豫半天,我已经是一个十足的伪球迷了。

亲临世界杯,带给我一次美好的回忆。一场葡萄牙,一场阿根廷,目光集聚最多的自然是C罗和梅西,从他们初露峥嵘到横扫八方再到现在疲态初显,他们和我们一起变老,我们仿佛见证了一个时代。我可能看到了他们在世界杯的最后一粒进球,看到了他们在世界杯赛场上最后的一次恣意庆祝,一个足球的时代也许已经终结了。


旅行自然会逛不少景点,会安排不少节目,会吃大餐,可每次旅行回来,最回味的却是那些旅行中最平常的时刻。在莫斯科古旧地铁中穿行的时刻,在天色依然亮着晚上11点的涅瓦大街漫步的时刻,在一堆俄文书中想找一本合适的英文书带回来留念结果徒劳无功的时刻,我特别幸福,这些时刻会成为养分,滋养焦虑、急躁、不宽容的心。

旅行也会让我产生一种恐惧。世界如此广阔,如此丰富,这么多快乐和悲伤,可以去一一体会,我的感受力如此单薄,文字如此苍白,怎么把它们都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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