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片片难捱

        窗外寒风凛冽,一丝丝细密的雨点轻轻的叩击着临窗的玻璃,透过紫红色的窗帘罅隙,兮看见楼下昏暗的灯光,寂寥的行人。

        回到床边,白色被褥依然还散发着热气,整整两天,兮都蜷伏在这个被窝里,她一直昏昏沉沉,一次次的醒来,又一次次的睡去。

        她的思想一直是飘浮的,游离的,奶奶,医院,病床,家里,点点滴滴都串起一些切入骨髄的东西,她一片片的粘接,粘接成断断续续的记忆。

        第一个记忆是她清楚的记得那段时间奶奶浑身没有一点支撑,她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奶奶已经80高龄了,粗砺般的手靑筋突起,夹着血脉不通的青紫,她斜依在病床上,念叨在嘴上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那时,她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轻轻的依附在奶奶耳边,然后用一种极其柔美的声音缓缓的说,奶奶,我要照顾好自己,我还要照顾好你。

        奶奶有些满足的笑,她的手抖抖索索的递过来,她握紧了她。

        第二个记忆是奶奶又不停的咳嗽,她束手无策的跑去找值班医生,那个医生姓张,很熟悉了,她循循善诱,说奶奶年事已高,身体状况都不是很好,她的心肺功能都已经衰竭,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你要有思想准备。她垂然的把手攥进兜里,五张病危通知书重重叠叠的连在一起,她使劲的捏揉着,捏揉着,直到皱成一个圆圆的碎纸粒。

      第三个记忆是住院一月后的一个下午,那天奶奶的眼睛居然微微张开,她吃了一些流质食物,有些少有的清晰。她示意兮把她扶起来,兮照做,奶奶的的手依然伸过来,她想攥紧她,奶奶却挣脱了,她用手轻轻的试图放在她的头上,兮努力的迎合,尽量让奶奶少用力,然后她感觉到奶奶的手在她头上不停的轻抚和摸索,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亲密了,她有些开心,她像个喋喋不休的小女人,不停的对奶奶说,她说奶奶,你要坚持,她说奶奶,你不能丢下我,她说奶奶,我会一直陪着你,她说奶奶,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奶奶的手一刻也没有离开,身体的虚弱让她不能说一句话,但是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那个微笑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奶奶一直抚摸着,兮受宠若惊的享受着这幸福的过程。 那天她睡得踏实极了,奶奶有好转了,奶奶又熬过了一关。她想着等奶奶出院后,她一定要买几盆鲜艳的植物回去,让奶奶不出门就能感受到外面,她想着如果自己再上班,她一定要早早的回去,她要给奶奶做饭,洗衣,她不让奶奶做一丁点的家务事,她想着她只需要奶奶坐在沙发上或者床上,远远的看着她,她就很幸福,很满足.....她就这么睡着想着,直到值班医生叫醒她的时候,她都还没有停止.

        奶奶去了,医生说。

        兮说不会,她好好的,她的手还在我的头上,她刚才还对我笑呢!

        医生又说,她拔掉了她赖以生存的氧气瓶和输液管,她真的去了!

        那一瞬间她懵了,她站起来,奶奶还在面前,她的脸依然挂着安详的笑容,她像睡着了,她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散落的液体线,她小心的抓起她的手,那只手此刻已经冰凉剔透。

        奶奶终于还是没有坚持,她撇下了她,从此后,她没有了父母,没有了至亲的奶奶,她只有一个孤独的自己了。蓦然间,她潸然泪下,她跌跌撞撞的扑在奶奶身上,她的凄凉划破夜空,几个护士一遍遍把她拖开,她又一遍遍的挣脱,后来,她说,给我二十分钟好吗?就二十分钟!

        她打来一盆热水,开始为奶奶擦拭身体,奶奶最喜欢的头饰要保留,奶奶的寿衣要换上,奶奶的手指和脚趾她又一遍清理,奶奶清淤的肌肤她要在热敷一次......张医生和几个护士默然的躲在一边,3个月里,这个熟悉的不懈的小女生让他们刮目,有人在低声的哭泣。

        她再一次默默的看了奶奶一眼,她记住了奶奶的永恒的笑容,然后她任几个医务人员用一张洁白的床单盖住了奶奶,杂乱的脚步声瞬间空旷寂寥的走远。

        一切就在转瞬之间,医护人员很快的铺上备用的床单,昏暗的灯光依然散散的映照着这个病房,这个病房此刻寂寥无声。

        她坚持了三个月,她再也坚持不下去,她接受奶奶离世的现实,她回到家,这个不足60平米的房子,此刻已经没了生气!

        她永远记住了那一年,2007年的腊月。 

        奶奶的后事是邻里帮着操办的,就埋在后山坡,和爸爸妈妈的并排一起,墓碑上几个烫金大字:我的至爱,我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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