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专业素养,这样的“书法家”你会不会觉得很赞?

                      老 高 是 个 书 法 家

                                  郭名高


        老高是个书法家,不管你是否承认,老高的神情气势、言谈举止都洋溢着这股气场。老高窝居九嵕山侧的高尧村,九嵕山是藏了《兰亭序》的。每逢陵上集会,七村八镇的人赶过来,看大戏,咥小吃,登高望远,游客如织。老高在门前支个摊子写大字,白花花的宣纸铺一地,粗粗的、锅盖大的字赫然在上,或“福如东海”,或“家和万事兴”,一阵风过,纸被卷着飞出去,老高掷了笔,追着纸跑,撵了这张,那张又顺着地皮飘。邻里问:老高,一张字多钱?老高扭头瞟那人一眼,轻蔑地笑,3000元呢,你怕是买不起!那人哼一声,踢飞脚底一颗烂苹果,骂咧咧地走远。

        六尺宣纸铺开来,老高抓起斗笔,老碗里满满的墨汁,他戳过去,距碗沿两指宽的墨就没了,掫起的笔啪啪地滴墨水。老高若挖地般将笔砸在纸上,溅起无数墨花,围观的圈子哗地扩展开来。老高提笔朝左甩,连着三个圈,又是竖来又顿点,那竖画直挺挺地栽着,像他家门前胳膊粗的杨树。围观的游客齐声喝彩,老高额头的墨点随着一张一合的皱纹,嗖地滑下来,擦着鼻尖掉在纸上。有人问这是什么?老高得意了,抓起酒盅一饮而尽,咂吧着嘴喊:虎,老虎的虎,草书!写草书么,就要这样,有胆有气势,来一瓶酒,美地很!那人说好,这张我要了,多少钱?老高说一张字好几千呢,你看着给!那人掏出50块,老高接过来塞进衣兜里,笑着说:能换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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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高是有些名气的。最近两年,我回礼泉较为频繁,不止一次听朋友提说,说老高是北山一支笔,说过了,哈哈大笑。年初,邻村的全民来访。全民在上峪南学校当过几年民办教师。那时,我还小,他带过堂兄的语文课,印象中,他的毛笔字写得好。我在老家的小屋里接待了他。全民展开他的字给我看,一张,两张,字写得方正峻峭,于乡贤曹伯庸下了大功夫!我看了笑,说:以后若有曹老赝品流通,必是老兄所为!全民长我十岁,人很谦虚。他听书法圈中人提到我,说我理论、创作都有所涉猎,希望我能指条道给他走。

        那个上午,我和他谈理念,讲方法,末了,翻本字帖给他,聊到读帖和笔法,全民问我能否示范。我巡视屋子四周,说回来没带文房物什。全民提到老高,说他们常往来,要不去高老师那里,他的东西都全着!老高的门楼有四米多高,红彤彤地铁门,两侧是副春联:“浩气长存频加马力奔新路,雄风不减再握羊毫绘壮图。”字还是那般周正、峻挺,我扭头看全民,莫非高老师也是曹老铁杆粉丝,学得这么像!全民笑了,说这是他写的,老高点的将,礼泉人都喜欢曹老!

        老高迎出门,若一杆桐树挺着,瘦削地脸,皱纹深一道浅一道,头发花白,似乎刚理过,崖(方言读lai)路坎的发型显得人还算精神。老高将我们迎进一间厢房,屋子里搭着炉子,一根铁皮管子折成镰刀样,穿过门头的玻璃窗。屋子有些灰暗,炉膛的火苗呼呼地朝上窜。老高说咱喝酒,捏几个酒盅,提瓶酒过来。全民介绍说:高老师,这是郭老师,上峪南的。全民回头看我:高老师还念叨,说咱上下峪南高蔡尧,除了他和我,写字的年轻人断了节!这不,郭老师常年在外,已经是国家级会员了!老高将酒盅伸过来,哦了一声!你是上峪南的?上峪南有个耍钱的你知道不?年轻人,输了100多万,初三早上,派出所来人调查!我摇头,将酒盅推到一边,说不能喝!他俯身看我,眼睛睁得多大!我见他如此,补充道:开车呢!开车咋咧?开车就不喝酒啦!老高说着,端起酒盅,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炉子上的水壶开始冒热气,全民嚷着要喝茶。老高再倒一杯酒,说:最近酒多着呢,年前几个领导来拜年,提了一大堆,你看嘛,说着朝屋子一侧瞥去。这杯喝了,对嘛!……不就几张字么,我给他们写了,人高兴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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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民要写字,老高哼哼着写啥嘛,冷哇哇地。虽如此,他还是从门背后的钉橛子上拣串钥匙,朝后屋走去。进了门,是画案,两米来长。案头一撮笔,半截易拉罐蓄满黑乎乎的墨水,一支笔靠着窗户,浸在水里。屋子有十五六平米的样子,三面墙脚都靠了画框,装了他的字,粗大得很。玻璃上一层灰。南墙一侧垒着几个大纸箱,纸箱上端是一沓宣纸,地下有几块巴掌大的纸屑,撒着药粒。老高见我盯着地面困惑,说那是老鼠药,老鼠多得很,尽啃宣纸,写的字也遭了殃。我笑了,说你家的老鼠也有文化呢!全民让我写,我说咱临帖吧。老高铺张宣纸在案头。此前,我和全民提到字要因势赋形,不可一味周正,我想就《兰亭序》谈点个人看法,抬头要字帖。老高翻来找去,拿张铅印的兰亭序文给我。我皱了下眉头,说《祭侄文稿》也行,老高僵在那里,问祭侄什么稿是个啥东西?我说什么字帖都可以,老高说他没有,他要那玩意干什么?都七十多岁的人了,他只写自家体。我翻开手机,找了张《争座位帖》来临,全民在一侧抻纸,间或谈些个人认识,手里比划着。写满一张,我翻过去再写,老高不悦意,说纸多地是,一刀四尺,一刀六尺,你看嘛,够他写一年的,还害怕你写完?!我抬头笑了,说:还是节省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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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罢,我们看老高的字。在他的眼里,宣纸是白的,字是黑的,用笔要粗壮,粗壮了有力;挥洒要自如,力拔山兮,能戳破纸,就别掖着藏着;最好玩几个花子,墨水飞溅,那样有看点,能赢得喝彩!末了,他靠过来说,你的字么?嗯,还是不错的,就是写得慢,有些柔软,不粗壮,估计撑个摊子卖的话,情况不是很好!我点了点头:高老师说得地道,您老是大家,旁依太宗皇帝,那可是个大书法家,还有一纸《兰亭序》,看您的大作,那是沾了不少仙气呢!老高笑得很陶醉,我继续说:您老的字有个性,能自成一格,我觉得该命个名,你看人家宋徽宗,就有瘦金体。我觉得“高宗体”比较适合您,你看嘛,您老姓高,又是开宗立派的人物,这名字多霸气,有皇家气象呢!全民在一侧附和,老高很高兴,扯着我的胳膊喊:走,咱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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