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我们这一群孩子欢呼着奔向村西边的大渠,准备用清凉的渠水荡涤一身暑气时,水中,却早有一种让我们闻风丧胆的动物在等待着我们。
清可见底的渠水中水草茂密,随着水流,一种黄褐色的软体动物依靠自身肌肉的伸缩频繁穿梭于水草之间。它像蚯蚓一样身体窄长,没有眼睛,也没有爪子,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是我们童年里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水蛭。
水蛭,又称蚂蟥,自身能分泌黏稠的分泌物,属软体动物,尾部有吸盘,能吸附在动物或人身上吸取血液。
明知水中有这种吸血的可怖动物,但哪一个小伙伴又能抵挡得住烈日下清凉渠水的诱惑呢?每次想着要到水里玩打水仗的游戏、逮小鱼小虾,那种酣畅淋漓的情景总是让我们忘乎所以,这种快乐淡化了水蛭对我们心理上造成的不良影响,心中总会升腾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迈悲壮。
到水里逮小鱼小虾,只不过是一时的兴趣。对自己这些小孩子来说,只是给自己找一个水里玩心安理得的在的借口罢了,享受水中的清凉和子水中嬉戏才是我们真正的兴趣所在。
农村对大渠的称呼,是对稍大点些的水渠的统称。相对于小渠而言,既宽且深的渠统称为大渠,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虽然名为大渠,但是,像我们这些小孩儿即使蹲在水里,肩膀以上的部分也会露出水面,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们像一群喜水的鸭子,在水里由着性子尽情的扑腾着,打闹着,尽情感受着舒缓水流带来的清凉。就这样哪怕在水里玩一整天,也不会厌倦。只是最后,还是怕爸爸妈妈找来,临近下午饭时,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水中,那神情就像沙漠中干渴的旅人离开一口水井一般,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水里,扑腾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串串银白色的珍珠洒落到我们身上,带来无比的清凉与惬意。我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炎热,尽情享受着渠水带来的快乐。
正玩得忘乎所以,就有伙伴觉得小腿上一疼,也顾不上看,用手一摸,触手软绵绵的,忙跑上岸,定睛细看,一条水蛭正紧贴在腿上,头部已经钻到了肉里面。
刚才还玩得不亦乐乎的好心情顿时化为乌有,看着水蛭丑陋的身体还在一点点进入到自己的腿里,那好心情犹如被乌云笼罩的晴朗天空,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胆小的甚至被吓得大声哭了起来。旋即,心里就会想到许多恐怖的事情。
为了阻止我们到水里玩,大人们经常警告我们,水蛭会吸附到人的身体上,像钻头一样不停向里钻。它先钻到身体里,然后顺着血管进入肠胃,在那里长期安家落户,直至吸干人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特别危险。而我们这些小孩子对大人们的劝说并不以为意,即使当时噤若寒蝉,记在心里,两三天后便也忘记了。至于大人们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们私底下也聚在一起讨论过,都认为这些话里夸张的成分居多,目的就是吓唬我们,不让我们到水里玩。
只是当水蛭吸附到自己身上,才能真正体会那种绝望。脑海中,各种自己想象的可怖画面纷至沓来,想起大人们曾经无数次的忠告,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不听话。进而联想到到水蛭如果真的钻进身体里,那自己岂不是要被掏空了心肝肺,想着想着,世界末日来临前的绝望感就充满了脑海,那个小伙伴止不住站在水中号啕大哭起来。
我们连忙把小伙伴从水里拉上来。只见一条一寸多长的水蛭正在慢慢蠕动着,尾部的吸盘牢牢吸附在腿上,已经钻进了皮肤。有经验的伙伴说:“快别哭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水蛭赶快从身体里出来,要不,等一会儿,就完全钻到腿里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也都清醒了过来,一时之间大家伙议论纷纷,各抒己见。腿上有水蛭的小伙伴则哭得更大声了。最后,还是在年龄稍大点的伙伴的提醒下理清了思路,为今之计有两条,其一是用火烤,不过大家都没有火柴,如果回家取,就会冒着被爸爸妈妈发现的危险,只好作罢。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手拍打,水蛭感到疼痛,就会蜷缩起身子,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出来了。我们都觉得第二种方法好。
正哭着的小伙伴连挂在鼻尖的鼻涕也顾不上擦,满脸泪水的问:“那用巴掌扇疼不疼?你们能不能不要太用劲?我怕疼。”一个伙伴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怕疼。要是这样,干脆让水蛭钻到你身体里算了。你能不能用小英雄雨来、海娃的高大形象来武装一下自己的思想,这点事也喊疼,你不觉得惭愧吗?”一席话不仅让我们感到很有道理,就是那即将挨打的小伙伴竟然也无言反驳。
水蛭仍在努力,它现在已经进入了皮肤,有血从伤口处流下。见了血的水蛭动作更加疯狂。它身体一弓,吸盘就挪动了位置,也更加靠近伤口,头部就深入伤口更深。深褐色的扁长躯体因为吸到了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膨胀着,颜色也变逐渐转为黄褐色。
越发感觉到疼痛的伙伴眼中看到这种变化,伤口处的疼痛更是清晰的传递到大脑,彻底崩溃了,声嘶力竭的喊到:“快,快啊!我不怕疼,赶快打它,要不就真的钻到腿里面去了。”
事情紧急,也没了顾虑,年龄大点的伙伴也不说话,抡起巴掌使劲扇去,正哭着的小伙伴腿一哆嗦,扭头看去,小腿上已经印上了明显的巴掌印,而水蛭还是挂在腿上。还没有来得及问,就又挨了狠狠的几巴掌,疼得哇哇大叫,不停吸着凉气,强忍疼痛,可怜巴巴的问:“出来了吗?这下出来了吗?”惊恐万状的脸上满是泪水。
水蛭终于落在到了地上,蜷缩成一团。同伴们见水蛭没有钻到身体里去,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挨打的伙伴揉着被巴掌扇得通红肿胀的小腿,回过头来,恨恨的仔细端详起这只让自己饱受折磨的水蛭。
缩成一团的水质正缓缓蠕动着,逐渐伸展躯体。它黄褐色的身躯上包裹着一层黏黏糊糊的液体,看起来是那么丑陋、恶心,用木棍挑起来闻一闻,一股不知名的恶臭让人肠胃翻腾,连忙扔到了地上。
经过了这件事,我们都没有了在水里玩的兴致,伙伴们穿好衣服,狠狠地在水蛭身上踩上几脚,边踩边说:“让你害人,让你害人……”我们相约,再也不到大渠的水里来玩了。
几天以后,耐不住一渠清水诱惑的我们,又不约而同的在中午时分来到大渠边,随着“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我们又聚在一起,享受着炎炎烈日下渠水馈赠给我们的清凉,至于前几天那可怖的经历,早已在翻滚的水花和声声欢笑中被藏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童年的夏天,喜欢玩水的我们,内心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那就是让我们既怕又恨的水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