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牌楼 （23）

外婆的星座：天上的哪颗星星属于我？真的，我这十八岁的年华，我这起舞的火焰一般的身体，我这捂住脸尖扎住风雨的肺部的呼吸，我这糊涂蛋，我这忸怩而倔强的寂寥，一把把的泥土被我榨取，一次次的波折被我打住。如今，我美妙的时光已经逝去了。往回头看一眼，我还有暮色，我还有遗憾，我还有母猪一般的拱墙，我还有雨水一样的凄厉，我还有火蛇一般的扭曲和转变。在星座上，在辽阔的天幕上，那一刻的世间，的确已经波折了无数次的回旋。沉落在地上的星辰，转化了雨水的台阶，一幕幕的抖动的瞬间，发泄了我的孤独。我领受了世间的愚者，我感受到了来自大地的风雨，它固执地抱着了，抱着泥土的名字，抱住泥沙的寒衣，寒冷的季节，星辰落下，并砸在了土地上的一座房子。

而星座之下，护住的风，来比热闹，挣扎着，破烂着，砸空了地上的房子。真的，我作为唐村的女子，灵魂之外的走出房子的追逐者，我的翅膀，已经迎着风，在破败的房子之外，那些杂乱的泥絮，泥絮外的草房子，草房子之外动摇着的耳朵和鼻子。真的，我已经变成一个少女。舞蹈着。跳饺子。抱着的。波折的。之外的饥饿和闪电。之外的压迫和追逐。地上的星辰，一颗颗的星辰，砸在空地上。它们从天幕上下来，穿过广袤的地球的空间，穿过地上的天国，砸在我的头顶。我们唐村，土壤上，已经砸空了地衣的颜色。

而在颜色之上，在天幕之上，在闪耀的星辰之下，在孤独的星座之下，我的名字，被书写。我的缭绕的炊烟，我吹过的风，我一句句的狮子座，我的座位上的座右铭，我的呼吸的名字上被刻写的孤独的烟，一阵烟，一阵风，幕布下，把我的名言一同镌刻，把我的激动一块镂刻，把我的胡子一般篆刻。流下的水，各自迫压在我的脖子下。而我红着脸，我的大鸟在头顶的宇宙上飞翔，我散漫了，我烛照一般的星辰，而我的星座上，那闪烁的星光，积压在我的心头，一阵阵的波荡的风，乱了脚步，乱了泥絮的汁液，乱了马匹的跑动，乱了此刻的忧伤，我将自己的忧伤压住，我把火焰刻在万物上。直到如今，土地上的帽子才被卸下。

而我，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如同火焰一样地波折着。

而我，一个十八岁的波浪上的孤独者，我在一隅之见，我在突兀的舞台上跳舞，而我转望头看着天空，果然，我发现天空还在跳跃，天空还在冒出紫姜一样的颜色，天空还在埋入土地，还在纷纷地落雪，还在孤独地跳出天幕之外。正是在天幕之外，那镂刻着的天空上，那眷注着的天穹盖上，一幕幕的洞窟之上，那漏出的星辰，粘附在盖上，一张张的大网，真的，非常大的网，展开它自己的道路，一往无前，见了，乱了，胡乱地披满霞彩，一身的颜色非常的热闹，星辰一颗颗全部落下来，砸在洞窟地上，砸在幕布上下的大地上，全部凝固了。

外婆的星座：一朵花，孤独地开了。一次道路，非常地射击了。一回的压迫，矮矮的屋子，星座一般的样子，斗出的暮色，散开，压住菲菲的细雨，博大的屋宇上，星辰之上，土地之上，我镌刻的名字，唐顺妹，嗷嗷地叫喊着，嗷嗷地乱了，嗷嗷地击打了。刻在星座上的名字，唐顺妹，刻在万物之上的名字，唐顺妹，刻在糊涂蛋上的名字，唐顺妹。

如今，天幕上镂空了。万物的位置一次次地补缀了。只一次，星座已经完成了。我压住自己的呼吸，我狠狠地归于了万物的不止上。回头看一眼，星座上的花朵全部地开放了。星座上，随着风的吹拂，我看见了乌树头，我看见无数头的星辰和飞鸟，我看见全部的时间和空间，我看见了数不清的星辰和银河，我斗眼一看，我止步一看，我突然看见天幕之外，我看到了天穹盖之外，那突兀飞离而去的星座，矮矮的，突兀的样子，让我看穿了星辰的身体，散去的时光，呜呜地呼喊着，在广袤的空间里，回旋和上下位移的时间，呜呜地转动了，呜呜地呼吸了，呜呜地哭泣了，那无数的星座，互相呼喊着我的名字，唐顺妹，唐顺妹，唐顺妹！

如今，摘一朵花给你。如今，修一座山给你。如今，转运一块石头给你。

真的，如今，摘一座星辰给你。土壤之外，宇宙的轴心之外，那星座之上，给我的给你的给她的，如今又如何呢？那唯一的星座，孤注一掷地刻写上自己的名字之外，还有谁呢？

外婆的星座：在那些固陋的岁月里，在我的十八岁的时光里，镌刻碑额上的星辰，唯一的万物的名字，唐顺妹。如今，唐顺妹坐在星座上，在明亮的天空，在无比闪烁的天盖之上，那修饰的星座，一座座的星辰啊，你们都飞离去了，只留下我，唐顺妹，一个孤独的万物者。

而今，回头看一眼，全部的星辰都飞走了。

飞走了啊。

你们还能看到什么？你们还能蠲除什么？你们还能冒失什么？你们还能限制什么？在平铺的黄金国度，在星座一座座飞离之后的黄金国度，亮了，乱了，迷失了，伟大的锁链，被捆绑着的黄金国度的玉米地和地瓜地，数不变的星辰，一颗颗全部落了。都抖动在了全部的土地上。一座座的星辰，它们各自飞离去了。只剩下我和我的万物，只剩下唐顺妹孤独一人，在广阔的大地上流浪。矮矮的我，留不住的几何时光，当险恶的波折之外的唐顺姐也迷路了，当一切的星辰都落下去了，我啊，洞窟之外不羁的精灵，你们将飞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