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莹盈水涧
我正在替我喜爱花草的女主人,修理搁置在厅里,她心爱的白展,我想帮帮她,让她可以有更多空闲下来的时间,带我出去玩。哦,对了,我叫小憨憨,这是我身份证上的正名。起初,我不叫这名,家里有个小姐姐,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小花”,女主人说,这个名字与小姐姐的小海豚“小花”重名了,虽然现在有了我,也不能舍弃陪伴了小姐姐光阴几载的小海豚。男主人对于我的取名也穷于无计,取名字,是大事,不能马虎了去,他们仨,围坐在沙发,七嘴八舌地开始激烈讨论着,该给我取个什么名字好,我独自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中。我很期待自己能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在过份的期待中,生出了一份焦急的心,使我在厅里来来回回的奔腾。
夏日里傍晚时分的阳光,借用了梵高调色盘里的颜料,洒落一片橘色光芒。倾斜的光影,穿透明净的阳台推拉门玻璃,阳光将阳台上的花影,打在墙上,阳光还浪漫地吻着阳台上那一支红色的花,常听女主人称呼那只红色的花儿三角梅。我喜欢眼前这样的光景,我的主人们也都喜欢,我时常听他们仨闲聊起。我凝眸望向外面的天空,倏而地女主人起了身,阔大的步子,迈向了充满阳光的阳台,她看着我,我们对视着微笑的眼睛。猛地一声巨响,像是暴风雨来临时的那一声巨雷轰鸣,正直直地劈向我的头顶,把我甩向地面,我的身子不听使唤地打了个圆溜溜的滚,若是在冰封的雪地,我想,会是一个大雪球。来不及有更多的浮想,霎时,我的眼幕前,生出许多颗星星。我慢慢从疼痛里有了新的意识,一只大手在我的头上来回的柔抚,我很享受这样的柔抚,我感受到温柔的爱意,我的疼痛感在柔抚中一点点消散了。透过光亮,玻璃明晃晃着,方才愰然,我撞上了阳台玻璃门。
男主人眯笑的眼睛,对着女主人,我知道他们在谈论着我,在关心着我。男主人说:“你怎么像你妈一样,好憨呀,不看清楚,撞门玻璃。”男主人口中的“你妈”指的是我的女主人,我很小就被分离了自己的母亲,我是被他们领养了。我陷入了一阵思绪之中,突然听到他们仨说:“要不就叫小憨憨吧!”。小“憨憨”听着有点迟钝的意思,可我知道,“憨憨”两字,也像民间传统习俗里,给孩童取“猪儿、狗儿、猫儿……”的小名,有一样的意思,寄予了好养活和希望聪明的祝福。小姐姐问我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喜不喜欢。我当然喜欢,我感受到他们仨的爱意,叫什么我都喜欢。我使劲儿地摇晃着我短小呆萌的尾巴,以示满心的欣喜,我的笑意,藏在我的眼睛里,他们都看得见。
其实,说我憨憨,还真有那么点。记得上一次,我也是眼光落在男主人身上,跟着男主人的脚步,一个不留神,一头撞在了电视柜侧面。还有一次是在楼下大厅,我同小姐姐追逐嬉戏着,又一个不留神里,砰的一声,一头撞上了大门。我想起了守株待兔的故事,我对小兔子撞上木头桩子就丧了命,持质疑态度,这话说得有点儿远了,还是说回我的名字。自他们仨决议一致后,我的主人们一声长,一声短,温柔地、甜美地,乐此不疲地,唤着我小憨憨。直到有一天,主人们要给我上户口了,我知道小憨憨这个名字彻底属于我的了,我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一旦听到小憨憨三个字,我就知道是在喊我了,我便一个飞奔近身回应。
说一个飞奔近身回应,也是在时光里的磨合,才互有的默契。刚来到这个家时,我只是一只离出生还不到两月的小不点。转瞬间,我就在这个新的家庭之中欢腾今时已是半载。都说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可是人终是要活在回忆里,而且要为回忆而活,让生活多些深刻,即便是生命里犯下的错,都会留作日后的回忆。而我也和人一样,虽然没有人类的语言和信仰,不,我也可以有属于我们犬类的信仰,万物皆有灵!对,我常常听起女主人说起这句话。我们的信仰,可以是和边防战士保家卫国,可以是导盲天使,也可以是守园守院的一把好手……而我活在这个世上,在这个新的家庭之中,增添了责任并着快乐的存在,我得好好活着并且要更快乐,就能带给自己和这个家庭更多的爱和快乐,这便就是我的信仰。对了,我还有人类的智慧、思想和情感。现在,我欣然地回忆起了,我刚来到这个家庭最初的那刻骨铭心的几个朝夕。
那天,是我犬生生命转折的时刻。我出生就离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落入贩夫手中,才不到两月月龄的我,又离开了和自己一起玩的小伙伴,生命被置放到一个纯然陌生环境,曲折让我对生命失去了安全感,我有一万种焦虑的理由。我极度害怕,惶恐,被选择抱走时的那一刻,像是被朦上了双眼,陷入一片黑森林,不知自己接下来的去向与下落。听说人类喜欢火锅,喜欢用我群类的皮毛做的衣物,更有人间疫情蔓延,我好似听到了,摔落凄冽悲惨的叫声……不,我要让自己停止再继续这样想下去。
风掀翻了我的大耳朵,清晰而又响亮地传来一阵人类的语言:“太热了,衣服都湿透了”,可我却感觉寒气逼我,止不住地抖抖瑟瑟,我感觉自己好似快要失去呼吸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柔软有温度的手,轻轻地抚触着我额头,我仿佛是在做着一场美梦。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儿,堆满了笑容,抵近我的额头,我感觉自己正倚着一朵太阳花。可是我还是止不住的发抖,我无法确定,我是否还在梦境之中。
薄弱的意识之中,我被两大一小,两女一男,三个人带着乘坐在一只巨大的白色甲壳虫里,这只巨型的甲壳虫,时走时停,让我觉得浑身难受。我困乏无力,无力地合上了眼睛。不知何时,一声:“你看,我们到家了!”让我从一场梦中挣脱。“这是哪儿?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你们想干什么?……”我紧张地东张西望,心里只剩下一串串带着极度焦虑的问号。
我抬头,瞪大眼睛,自己正躺在女人怀里,一股股火辣辣的气流,阳光正当头炙烤,炙烤的温度注入心房,流散周身,浑身热辣滚烫,我试图把舌头伸尽了,仍是暖热得喘无止歇。我被带到一个密闭空间的小屋,门自动开了,出了这道门,转角,男人开了另外两扇门,进了一个屋子。我被放在了地上,地面传递一阵冰凉,消减了我身上的热意,有了强烈的意识,我方醒,我不是在做梦。
可是我还是害怕地四肢无法动弹,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做些什么。我扭着头,眼花缭乱里,打量着四处。我想念我不知身在何处的母亲,我想回到我群类的世界里,我想,我想念的一切。此刻,留给我的只剩下孤独恐惧与无助。
我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气,我的身体服帖着光溜溜的地面,一动也不想动。那个小女孩朝我径直走了过来,我已无力反抗,不想做无谓的挣扎,一切随命吧!我想着。我耗着自己最后的力气,眼睛一张一翕,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就再也真的张不开眼睛了!一张一翕的光亮之余,小女孩眨巴着双眼皮的大眼睛,离我越来越近,她慢慢趴下来,顶顶我的头,时而又对着我眯缝起眼睛,又长又黑的眼睫毛,灵动清澈的眸子,在一瞬间里,我觉得有点好看。小女孩也像我一样趴在地面上,手在我身上抚摸着。女人也走了过来,我和小女孩在地面画成的大八字另一侧,女人她蹲下了身子,她也和小女孩一样,对我眯缝起眼睛,轻柔地抚摸我,我感受到从指尖直抵触至我心间的一丝丝安心的暖流。
倏而地,我感觉自己的肚子里翻江倒海,纵使一通嗷嗷嗷,也无法减轻一点我的疼痛感,一阵一阵的疼痛感潮涌,我的肚子,好似在经历一场爆炸,被疼痛占据满。少顷,好似在篮球上,划上了一道口子,我感觉到了不妙,一股股暖热的稀物,流出我的身体,我闻到一股熏天的臭气,疼痛没有留给我多一秒的时间反应。游离的目光,锃亮的地板,我想我闯祸了,我感觉自己的生命都在一丝丝被抽去,这些……我顾不了!我浑身已无力,小女孩给我端来满钵食物,我却没有胃口吃下一颗。女人给我喂了一些白水,白水里好像有甜味儿,我记得那股熟悉的甜味儿,是葡萄糖,我出生时也喝过。我实在没了力气,女人把我安置在一个印着蓝花的四方软垫,我耷拉着脑袋,静静地趴在软垫上,睡一阵,醒一阵,又起来排泻一阵,女人一阵一阵地喂我喝带着甜味儿的葡萄糖水。
恍恍惚惚里,男人低沉的声音:“可怜的小东西,你要吃点东西吖,不然会饿坏的”。小女孩也在一旁附声道着同样的话。我嗷嗷嗷着呓语,沉睡了过去。我梦见自己在青草地里奔跑,阳光下的小花,摇曳着,蝴蝶扑棱着翅膀,与我嬉戏,我追着蝶儿,追累了,躺在绒绒地长草里,草地泛着清香,我又合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女人拿来一根体温计,插入了我的肛门,顿时被惊醒,我躺在女人的怀里。这时,我感觉自己的体内,好似注了一股幽微的力量。我抬起头,外面的世界,睡前的白亮已经隐匿,笼罩着一片黑暗,屋子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我想,是天黑了。黑夜漫长,莫名的恐惧与悲伤又涌上我心头,我忍不住地呻吟哭泣。女人好似感受得到我的难过,把脸贴在我额前,我相信他们仨对我是没有恶意的,也感受到了一点点安全感。
女人又给我喂了几勺葡萄水,缓缓把我从她怀中放下,不急不徐走向阳台,手持喷壶,水雾洒向给那些红的、白的、绿的……花花草草,洒落花草上的小水珠,晶莹剔透。小女孩抱着一堆毛绒绒的小公仔:“这是我最喜欢的小鹿,还有这个也是我喜欢的蓝胖子,还有这个……这些都给你玩,你喜欢吗?”好像水雾洒落了我的眼眶,略觉有些湿润。我当然喜欢这些小公仔,我向小女孩摇动自己的臀部,虽然小尾巴难见,我也想尽自己的意表达喜欢。
扒拉在我手中的小公仔,忽而地被我甩了出去,我一个激灵冲过去,捡拾它,把玩它,我有那么一瞬间玩得忘了神。当我转身之际,我才看到他们仨都直愣在我眼前,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小女孩又把那满钵的粮食,给我端过来,他们都向我发出劝慰的声音。虽然我的肚子好似都排泄空了,可我仍是食不下咽。我带着小公仔,回到自己四方的软垫上,还是躺着让我觉得更舒服。我玩一会儿,睡一会儿,他们仨在这个屋子里,来回穿梭,穿梭着人间烟火里的那些平凡事儿。
时间无形,总是在不经意里飞逝。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视野陷入一片黑黢黢,我陷入时间带来的一片黑暗之中,而我的思绪也陷入一片混沌。男人女人小女孩,他们仨在哪?我害怕突如其来的一点温暖又失去,我想念小女孩的笑容,想念男人低沉而又抚慰的声音,想念女人怀抱的温柔。
我又忍不住地啜泣,彷徨而又焦急地起身,冲向黑暗之中,我俯身嗅着地面的气味,试图寻找到一些什么的线索。我抬头时,撞上了一道门,我闻到他们仨身上的气息,我嗷嗷嗷大叫,试图能唤起他们注意,我想依偎在他们身边,我刺啦着门。在自己嗷嗷嗷和敲门声的罅隙之中,我闻到了隔着这道门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一道暖黄的亮光。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朝着门的方向,越来越近。轻轻的“嚓”一声,门开了,一抬头,看见了女人。她向我躹身蹲下,伸过来的两只大手,把我揽入她的怀中,这个有温度的怀中,有那么一点,像是我出生时,依偎在母亲怀抱里的感觉,让我感到安全又舒适。我不由地像舔着母亲那样,舔舔女人的手掌。
女人一手抱着我,一手拉上了房门,带着我走向沙发,坐了下来。一个深深的哈欠,释放着疲惫,捂着嘴的手,掩盖不住满脸的倦容。我看着,看着,又不知不觉,睡着了。我在梦里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像是从百米高空坠落,有向下落体的感觉。我惊醒了,原来是女人把我放在了地上,我又不安地嗷嗷哭泣。我知道女人的困倦,可我也是才不到两个月的幼宝,我还无法很好地和潜意识里的自己和解。果然,女人被我的嗷嗷嗷哭声,又唤了出来,带着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出来了,女人把我的四方软垫,挪到沙发贵妃躺拐角的位置,摸了摸我的头,好似生怕扰了深夜的静,轻轻的一串音符,从她口中流出:“乖,我陪你睡,我们睡觉吧!”女人话音落,熄了灯盏,平躺在近在我身旁的沙发上。
我能感受到女人的气息,但我还是觉得有距离,我想贴近她的身边,我踮起脚尖,试图女人能不离自己的视线。女人好似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份敏感,抱起我,摸了摸我的头,这样我的心就会变得稍微安稳一些。女人把安静下来的我,又送回我的专属小床,那个四方垫子,但将她的腿,悬了下来,这样让我感觉她一直在我身边。我抱着女人的腿,有真实的安稳,我的的眼睛,带着踏实地落下眼幕,呓语着进入了睡梦。在朦胧的意识里,我知道女人有几次换过悬下来的腿。但只要抱着女人的腿,我就感觉踏实而安稳。
清晨的鸟鸣,唤醒了晨曦,唤醒了女人,也唤醒了我。女人趴在沙发上,掀起被角,伸出的手臂,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一夜的睡眠,让我本近虚脱的身体,补充了大半的生命能量,我舔舔女人的手。女人径直起身,走向储物柜,从中取出了一包我的粮食。女人拉开包装的密封条,美味的香气,弥漫空气中,充斥鼻翼。垂涎三尺的我,感觉饿极了,迫不及待地一个猛冲向前。女人笑眯眯地抓了一把粮糕,放入食钵里,颗颗粮糕,咚咚咚落入盆,犹如玉珠落盘。我想起来,自己过去一天没吃过东西,实在太饿了,我狼吞虎咽之势,三两下就将钵里的美餐,一扫而光。我舔舔嘴巴,意犹味尽,渴望的目光,投向女人。
女人摸摸我的头:“咱不能一下吃太多,我们还是小宝宝,要少量多餐”。言毕,嘴角扬起一丝我还从未见过的松快笑容。我亦是满足地摇晃自己短小的尾巴。彼时,地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男人和小女孩也都走了过来,我听见女人对他们说:“它终于吃东西了”,声音带着点激动。男人和小女孩说了同样的话:“太好了!”他们仨一起,开始忙碌人间烟火里的那些琐碎而又带着无尽美好的事儿。我静静地,像条小尾巴,跟在女人的身后,这儿瞧瞧,那儿看看,我慢慢意识到,这儿以后便会是我,生命之新征途的家了,我得好好认识它。我的记忆方式,也让他们仨变得好似有些忙碌。晚上,还是和前一日一样,有女人陪着我,又一个鸟叫醒的一夜好梦。
但在第二天时,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拉稀,男人提议说,要给我买些止泻的药。他们带着我,去了我类诊所,给我买了复合益生菌。女人把益生菌,按着合适的比例,兑在了我的饮用水中。第三天时,我的肠胃得到了调理,我的吃喝拉撒,也都一点点地步入了日常正轨,我开始在屋子里有一些放松自由地奔走。也偶尔蜷缩在墙角,或是女人的脚跟子旁,打个小盹,就这样,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留下有我的影子了,日复一日,我也正式稳入到他们的生活之中。或说,在我们各自的生命之中,他们有了我,我有了他们。
犬生半岁,人间九年。健康的生命已是幸运!今天我半岁,祝我小憨憨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