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略带沙哑的声音,像西寺沟的流水,漫不经意地流过错落的石头,淡淡却隽永地荡进我的心里。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你问我何时能一起回去,看看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
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忽然就想起来那天和老朱,在傍晚重游交大。那些原本在岁月的河流中越漂越远的陈年往事,此刻忽然逆流而上,倏忽之间来到眼前。
当年青涩的学生味早已被生活的抹布擦去,我们担心混不进宿舍。是啊,论谁都能看出来,这俩家伙不是学生。二十八舍,121,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楼新刷了漆,窗户换了新的,楼道里也装修过了。现在也不叫二十八舍了,叫什么呢?谁知道!只是它前面还是熊猫馆,当年住女生有围栏的两栋楼,现在也许还住女生,不过已经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121宿舍没有灯光,门紧闭,里面不知道住着什么样的孩子,是不是还像当年的我们:懒懒地躺在床上看金庸读古龙,品《平凡的世界》,为孙少平感动,躲在上铺看杂志《初夜》,讨论强奸带来的快感以及某个女人的喊叫是否真实;在惟一的电脑前争抢,你想玩《仙剑奇侠传》,他要打拳皇,还有两个兄弟要挑泡泡龙;在大多数的夜晚谈论漂亮的女生,某某系的紫衣服,某某系的白裙子,据说某某被人包了还报送研究生;在即将离校度假的夜里看《东京爱情故事》,喜欢上丽香; 紧闭了房门,抽着烟看毛片,个个双眼贼亮,裤裆高耸;也有这样的夜晚,到教二楼108联机打星际争霸,在早晨回味着口水兵和坦克车陷入梦乡;也曾花半天的时间到东花园或者西花园背上一整本的邓论或者革命史;在夕阳即将来临之前穿上德国队或者意大利队的球衣到东操场或者中区的空地上挥洒汗水; ……
一切都那么熟悉,随着时间的流逝,往事染了暖暖的金色,在记忆的河流中荡漾。
然而现在大门紧闭,里面的兄弟们不知去了哪里。
厕所比当年干净了,也许还是老样子。变了的是我们,不变的是岁月。它伫立在原地,一视同仁,迎来送往。
中区,当年的中区,现在成了教学主楼。
当年那里有废弃的水塔,有小摊小贩,有西红柿鸡蛋面,有扬州炒饭,有皮蛋瘦肉粥,有馄饨和便宜的炒菜,有周末的旧书摊,有端了脸盘从澡堂出来的漂亮女生和她们湿漉漉的头发慢慢飘散的香味儿,有不知疲倦地在那片狼烟四起的空地上拼抢的精力过剩的年轻男人们以及他们赤裸裸的目光……
梧桐西道,梧桐东道,哦,名字变了,那些我们熟悉的小路有了新的名字。不如没有。
管院的大楼依旧有灯火,当年我们曾在那里参加辩论赛,那是上大学后的第一次重大的集体活动,我们情绪激昂振奋无比。
西二楼还是那么破旧,楼道里却粉刷一新,窗户、门、桌椅,都换了。我们当年制图时吱呀乱响的老桌子,刻满歪诗胡话的老桌子,退役了。不过岁月会继续前行,当前的车轮会再次碾过这里,留印痕给另外的人们。
“那时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我们懒,不上课,考试前一星期忙着抱佛脚。中一、中二、中三、管院、教二、西二、图书馆都被那帮勤奋的家伙把位子占完了,我们只能在寒风中流蹿到破烂不堪的东一,找一靠门口或者靠烂玻璃窗的位子,瑟瑟抖动着身子翻看崭新的教科书。 那是多么美妙的日子,我们不学无术却快乐无比。 我们通宵看冠军杯,第二体育课考试照样一百分;我们在东南门附近的露天电影院看新龙门客栈;在体育馆的小屋里看录像;跑到黄埔庄的小网吧通宵打《三国群英传》;遛到沙坡的录象厅看球赛看烂片;我们去一村吃一毛一串的烤肉和两块一瓶的汉斯干啤……
太多太多的故事,都飘散在风里……
如今呢,东一呢,三楼成了艺术系,简介上说历史悠久,似乎我们在时已有了,可是我们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沙坡呢,城中村正在改造……
我和老朱匆匆走过这里,我们不再是主人了,像风一般路过。
江湖已远,惟有旧事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