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任教的学校举办90周年校庆，热闹非凡，杰出校友系列讲座举办了好几场，今天的最后一场主要针对高三学生，主讲的是一位清华大学的教授。
学校的大礼堂可以容纳三千多人，每次有大型活动，我都参与到维持秩序，尤其是所谓的重要领导讲话，都得绕场好几圈，把打瞌睡的学生叫醒。
这位清华教授出生农村，毕业于一中，家庭条件、求学经历和前来听讲座的学生都很相似。他原本要赶11点的飞机回北京，在学校的邀约下，一大早抽出一小时给小学弟小学妹们做分享。
起初我以为，这样的现身说法应该很容易引起学生的反思和共鸣，让他们有一点点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然而我绕场走一圈却发现，还是有很多人在睡觉，有的疑似情侣依偎在一起玩手机，有说有笑。
我没有去叫醒睡着的人，因为他们是整个灵魂都在沉睡；我没有去打扰甜蜜的人，因为他们转个身还是会黏在一起。我只是在心中涌出一种作为教师的悲凉和束手无策，要是我的话他们真的听得进去，我跪下都是可以的。
想起之前在微博上看到的一个段子：老师这个职业吧，说得文明点就是每天带着学生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然而畅游一段时间你会发现，只有你一个人上岸了，然后你还得返回一个一个去捞。有些昨天捞上来今天又掉下去了，在你喘息的时候，你会惊恐地发现，还有往回游的。
02
人们总说，只有长得好看人的才有青春，长得丑的只有书本。我深以为然，因为我的确没有青春，特别是那种早恋、劈腿、堕胎的青春。
读高中的时候，我很沉默，也总被遗忘在角落，因为内心长久的压抑无处释放，只有寄情于文字。物理、化学书很少打开，电磁场和氧化还原从来都没搞懂过，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在笔记本里写矫情的诗。每每写出满意的句子，就会沾沾自喜。
我很喜欢一句话叫，仓颉造字，有鬼夜哭。小鬼为什么哭？因为文字会泄露天地间的秘密，好在这种秘密只有有心人才能看见。
高中毕业后，我把抄写诗文的笔记本都烧了，连同我曾经的少年时光。身边的同学大多都考上了名校，我连自己考了多少分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那些诗文彻底毁了我。
老师们曾经苦口婆心的忠告，全都报应到我身上，其他同学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只有我用自己的血泪、失败和挫折，去验证前人早就总结过的道理。
我绕了一大圈，花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只是深刻地体会到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人有时间来安抚和同情懦夫，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多么痛的领悟。
可这也是青春的残酷之处，身在青春中的你，因为没有体会过衰老，所以永远都不知道珍惜。羡慕他人风生水起，痛恨自己眼高手低，睡前踌躇满志，醒后混吃等死。
03
前段时间，我外出办事，顺路看望了一个高中同班同学，他说什么也要和我喝几杯，因为要开车我没喝，变成了他一个人独酌。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他很快就喝醉了，说起他高中毕业后一路走来的经历，几度哽咽。
我也讲了我这些年的人生轨迹，他突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小D啊，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
我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因为高中毕业后已经没有人这样叫我了。反应过来才回应他：“我婚没结，房子没买，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边给自己倒酒边说：“我的人生和事业已经定型了，在这个小城很难再有更多可能。而你是朝着更好的方向，也没有家庭的束缚，还把梦想都变成了现实，多好。”
听他说完，我无语凝噎，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虽然我现在看起来还能勉强度日。如果当初我能用心学习物理、化学，考上自己心仪的重点大学，说不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我走了好长的弯路才在写作上有点成绩，身体的器官，却没有几件完好无损的。
刚毕业的那年，我怀着一腔热血去外地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觉得不招自己的单位全是傻逼，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
渐渐地，身上的钱越来越少，心里的惶恐越来越大。以前晚上偶尔还吃土鸡火锅，后来只敢点红烧茄子盖饭，然后变成方便面。
有一天终于点了一大碗加杂的羊肉粉，满足地回到家才发现手机掉了，急忙赶回去找，途中差点被车撞死，被人骂了几次神经病，赶到粉面馆的时候没能找到手机，当时虚弱地摊在椅子上，很绝望，因为那是我最值钱的财产。
04
我竟也被别人羡慕着，可我真的觉得自己过得很苦，尤其是毕业以后。
青春不管不顾地把我扔进社会，社会它吃人不吐骨头，我曾以为自己是只凶悍的老虎，学了一身捕食的本领可以大杀四方，出来后才发现自己只是个哭都不敢哭的吉娃娃，可怜又可笑。
曾经我觉得单身挺好的，既然上天执意要安排我的每一段感情都不得善终，我就让每一段感情都来得轰轰烈烈。现在的我已经不愿意谈恋爱了，只想安个家，生个孩子。
但我不敢进入一段婚姻，因为我清楚开启两个人的生活，等同于放弃我现在经营起来的微末成就，至少，也得暂停一段时间。我不敢冒险，因为我怕我的读者移情他人，我怕我自己回来之后没有孤独的状态打底，再也写不出能打动人的东西。
陌生的人在我生命里进进出出，我也不断在别人的生命中匆匆路过。我期待着一个小孩能够重复我的青春，延续我的生命，带给我新的希望，但是我不敢。
你也逃不开这种命运，在本来可以卖萌撒娇的年纪，过早承担人生的重量，过早地看到世界灰暗的一面，被迫成为过于坚强独立懂事的成年人。
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终将老去，就不知道自己应当怎样而活。在时光在你身上做减法时，一定要拼命填充你的钱包和脑袋。
05
讲座的最后，清华教授引用了俞敏洪的一段话作为结束语，我早就在2011年读过了，是我写第一本书的动力。
人的生活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方式是像草一样活着。你尽管活着，每年还在成长，但是你毕竟是一棵草，你吸收雨露阳光，但是长不大。人们可以踩过你，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产生痛苦，不会因为你被踩了来怜悯你，因为人们本身就没有看到你。
第二种方式是像树一样活着。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像树一样的成长。即使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但是只要你有树的种子，即使你被踩到泥土中间，你依然能够吸收泥土的养分，自己成长起来。当你长成参天大树以后，遥远的地方，人们就能看到你，走近你，你能给人一片绿色。
活着是美丽的风景，死了依然是栋梁之才。活着死了都有用，这就是我们每一个同学做人的标准和成长的标准。
我常常对我的学生说，如果你平常做的只是和别人一样的事，只能泯然众人；当你觉得自己与周遭的世界格格不入时，才是鹤立鸡群。
你也曾握紧拳头，咬紧牙关，说自己要成为最优秀的人，天地你都敢操，死了依然屌朝上。然后一直拖延，徘徊，消耗，最终还是成了懦夫。
岁月无情，它从来不会同情你的懦弱、犹豫、胆小、封闭，只是从指间倾泻，看你把大好年华白白浪费。
青春用来虚度，不如拿去喂狗。总有人不自知，然后一生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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